明玨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束修在云家村并不是什么秘密。
按說一個秀才,就算被人請做西席,也就五兩銀子左右的行情。可明玨一個月卻拿了十兩,不由不讓人多想一些。
要不是喬家這大小子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就是這孩子得主家特別看重。
如此一來,盯著明玨的人自然更多了。
其實喬明瑾知道,自家弟弟確是有真才實學的。
那孩子從小就刻苦,小時也念過幾年學,得知家里條件不夠,中了秀才之后,也就沒再繼續進學了。
多是在家里自學。
在家里很是珍惜每一個看書的機會。
雞叫頭遍必是已起身讀書的。夜里舍不得點燭火,不說鑿壁偷光,也是要抓住每一個能看書的機會的。
當然也沒有什么光給他偷,不過到廚房燒水的活計他沒少干。
那劉員外愿意十兩銀子聘請他上門,還愿意讓明珩也跟著一起去讀書,也是因為他劉家小兒的確太過頑劣,不喜讀書不說,還氣走好幾位先生的緣故。
喬家媒婆來來往往。
本來一個窮酸秀才并沒得到太多人的認可,之前喬家條件不好,又沒幾畝田,家里子女又多,不說還有一個幼兒,就是兩個姑娘還得打點不少嫁妝出去。
可現在一個月這喬家大兒能掙回十兩銀!別說養妻兒了,就是養岳家一家也都能養了。
于是左右鄰近的村子,再遠些松山集上都有人遣媒婆來說合。
藍氏對前來給明玨說親的人。一概拒了。
只說明玨還要備考,不好分了心,待考過再說親。
如果說喬明瑾自小由藍氏抱去教養,與她同吃同睡。是當宗婦來教養的,那明玨則當是喬家未來家主來養的。
一個長孫女,一個長孫,在祖母藍氏眼里。都是重之又重的。
現在家里狀況日漸轉好,明玨有更好前程的情況下,自然是不愿隨便給這個長孫隨便湊合一門親事的。
要說明玨的年歲,在鄉下都有人抱了娃了。
可在藍氏眼里,將將滿十八歲的長孫著實算不上大。哪怕再等兩年,明玨就算秋闈中不了,也才二十歲,那時還有個秀人的身份,也不怕說不上親。
藍氏很痛快地拒了前來給明玨說親的四方媒人。
不屑的有之。鍥而不舍的自然也有之。
不過。藍氏是個主意很正的人。哪怕再親近的人家來說明玨的親事,她都沒有松口。
但明瑜的親事,就順利得多了。
倒不是說藍氏沒有重視明瑜。只不過如今明瑜已滿十六足歲了,十六歲還沒說上親的女子。在鄉下會被各種人說各種歪話。
即便藍氏想等到明玨兩年后秋闈,等家里再上一個層次,好給明瑜挑上一門更好的親事,但明瑜兩年后都十八歲了,如何能等?
再說若是明玨兩年后不中呢?豈不更難堪?
來給明瑜求親的人著實不少,讓藍氏好生挑揀了一番。
藍氏和喬母半點沒松了心。只要上門求娶的都一一接待了,又再捎了人一一去了解…
進了臘月,云錦從云家村回來,說藍氏已是擇了三家人家在手。也順道來問一問喬明瑾的意思。
三家人家,一個是鄰近村子的一戶姓謝的殷實人家。
那家里有近百畝上好的水田,家中也簡單,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已娶了妻,生了兒了。說親的小兒今年十八歲,早年也讀過幾年書,考過兩次秀才,皆不中,后來就歇了心思。
后又得了父母給的銀子,在松山集上開了一間小的門面,賣些雜貨。
那家里簡單,說等小兒成親后就給兩個兒子分家,老人跟著大兒住在鄉下,田產大兒得六成,小兒得四成,那間門面鋪子就分給小兒,娶了親就住集上了。
另一家是喬母的妹子云妮說合的。
喬明瑾的小姨云妮嫁得不遠,就在云家村隔壁村子,生了兩兒一女。
家里比原來的喬家略好些。
小姨丈韋柏家里沒幾畝地,他們那村子四周都是石頭山,韋柏平時就幫人敲些石頭賣,磨些石板或是刻些墓碑,雕些石像什么的,也能掙來些銀子。
他家大兒韋金虎,跟著父親在山里敲石頭掙兩個錢。還有一個兒子韋銀豹十六歲,偶爾也跟著父兄兩個學些東西。最小的女兒韋紅貍才十四歲,幫著云妮在家操持。
云妮說的這戶人家是他們村的一個秀才。十九歲,也姓韋。
他們村都是石頭山啊嶺的,也沒什么田地,這戶秀才家里也不甚好過,但好在其外祖家還有些錢財,從小便供他讀書。這韋秀才讀書是個爭氣的,兩年前就中了秀才了。
云妮得知明瑜在說親后,就跟喬母說了這一戶人家,說是跟她的關系也極好。
喬母自從出了喬明瑾鬧和離的事后,就心有戚戚了,覺得女兒就是嫁得遠了娘家才照應不上。
如今看跟自家妹子是一個村的,將來也能得妹子照應些,又是個讀書人家,喬母挺看中這韋姓秀才的。
而另一家是云大舅小兒云沐私塾里一位先生的女兒。
這云沐是云錦的親弟,十五歲,云大舅家里還過得去,云大舅母又種了很多菜,靠著賣菜倒供了云沐到松山集上讀了個私塾,旬休才回家一趟。
前幾日是云大舅和大舅母看天氣冷了,給小兒拿衣物到私塾,正好打聽到云沐有一個先生正為他家兒子說親。
這一說合,兩家便起了相看的意思。
那先生姓張,只得了一個兒子。也是早早就中了秀才了,如今正在青川縣的書院里就讀。
那張先生得知姑娘的兄長也是小小年紀就中的秀才,而且姑娘的父親也是個秀才,正兒八經的耕讀人家。
又聽說明瑜在家里里外外操持,不管是廚房的活計還是針線上,都是極好的,就很是有意,起了相看的意思…
如今別的人家藍氏都拒了,只說要看看這三家人家。
正好云錦回村,就說了給云錦聽,正好讓云錦給喬明瑾也說一說。
正值晚飯后,喬明瑾打發明琬和云巒自去玩后,便和云錦和何氏在廂房里燒著炭盆說閑話。
說起明瑜的這三個要相看的人家來。
何氏倒是跟喬母一樣的心思。
盤著腿在榻上坐了,說道:“我還是中意三姑村里的那個韋秀才。不說他也是個讀書人,就說有三姑在一旁看著,那家里就不敢對明瑜怎樣。明瑜性子有些柔和,若是遇上個刁鉆的婆母,她可不會像瑾娘這般有魄力出來單過。”
云錦瞪了何氏一眼,又扭頭看向喬明瑾,發現她并沒在意。
便說道:“我倒是中意鄰村那個姓謝的人家。這秀才不秀才的,誰知道以后怎樣?有多少人到頭來一輩子都只是個秀才。那秀才捧著一本書什么活都不做,只知道等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掃把倒了都不會扶一下。不懂半個經濟,將來難道讓明瑜一個人在地里勞作?”
頓了頓又道:“那謝姓的小子,家里有近百畝水田,分了四成還有好幾十畝,父母又跟老大,他在集上還有個小門面,又是個懂經濟的,還怕將來明瑜吃不上飯?什么秀才不秀才,那都是虛的,這年頭還是填飽肚子才要緊。”
喬明瑾對云錦的話還是贊成的。
少年讀書讀得好,不代表以后也能一路綠燈。
就算中了舉人,沒銀錢通關,也難得有什么前途。再說世事變遷,秀才到舉人到進士,要有諸多銀錢鋪路,那上路趕考的路費就不少,平時又要讀書,要進學,又要買筆墨,又要吃穿,哪哪不要錢?
就怕將來一家子因著銀錢的事起了什么糾紛,這世上,最是貧賤夫妻百事哀。
韋姓那家秀才,家里是個沒幾畝田的,家中還有兄弟姐妹,就算外家支持讀了幾年書,難道還能一路支持上去?
而集上那姓張的秀才,父親是位先生,他自己又在城里書院讀書,且又是家中獨子,只怕被寄予厚望,若是將來有了前程了,只怕明瑜要被人挑毛病…
喬明瑾正想著,還沒發表什么意見,那云錦夫妻二人倒是吵了起來。
“現在大姑父是秀才,明玨也是秀才,怎么著也不能找個地里刨食的給明瑜吧?多少人勒緊褲腰帶不就是讓家中孩子讀書上進奔個前途的?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你倒是給明瑜找個地里刨食的?”
云錦也不示弱:“那也要看那兩家能不能供得起他們讀出來再說。若是一輩子都是個窮秀才,要靠明瑜做繡活養活一家子嗎?”
喬明瑾無奈地看著那夫妻二人為明瑜的親事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好笑得緊。
這冬日的夜,倒憑地生了幾許暖意出來。
這事,到底要看祖母藍氏的意思及最后相看的結果。
喬明瑾一直認為祖母藍氏是個不簡單的。她看人極準,知書達理不說,看問題也通透得很。
果然沒幾天,云錦再從云家村回來,就說這幾家藍氏最終都沒定下來…
對不起親們,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