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來求活計的人很多。
就是家中大部分人都到林子里挖木樁子了,還是有剩余勞力。如今又恰逢秋收剛過,正是地歇人閑的時候。
喬明瑾家里日日都有人上門,還都不空手來。幾條蘿卜,一簍青菜,十來個雞蛋或是一些曬干的山珍山貨。
一個月一兩銀子!又是青川城里周家的作坊,還怕倒了?
一個月穩穩當當的就拿到一兩銀子,又是在家門口,家里有事,在家門口喊上一嗓子,在作坊都能聽到。
誰都不想錯過了這個機會。
就連岳家的兩兄弟岳老二和岳老四都親自找上門來。
孫氏和于氏也來過幾趟,只是喬明瑾都沒應承下來。
不是嫌岳老二和岳老四做不好活計,相反這兩個人干活還是挺下力氣的,雖然有些小心思,不過還算識大體。
只是喬明瑾并不想與岳家和吳氏糾纏太多。
自岳老三岳仲堯在城里衙門里當上了捕快,那吳氏在村里便自覺高人一等,走路胸膛都挺得老高,那眼睛都快移到頭頂上了。
對于喬明瑾又是找人挖木樁子又是請工的,吳氏可沒瞧在眼里。
她兒子是什么人?衙門里的捕快。那可是知縣老父母面前的得意人,還給不了另兩個兒子安排一份差事嗎?
事實上,吳氏也的確纏著岳仲堯幫兩個兄弟找活了。
只是也都是做伙計的活,又是離鄉背井的。還要在城里吃喝,住宿的也要費不少銀子。吳氏瞧著不劃算,孫氏和于氏也瞧著自家男人得的銀子也落不到她們手里,又是一月都回不了一次。沒干幾天,就把人拉了回來。
而在家里,地也沒幾畝,總不能閑坐著等吃啊?
對于大伙都在山林子里挖木頭樁子,初時吳氏是想掙這門錢的,只是這一家子掙的銀錢都把在吳氏的手里。孫氏和于氏也各有心腸。兩妯娌拉著自家男人同時拒絕之后,吳氏也只好做罷。
后來,看著村里人挖了幾天,實實在在地拿到了銀子,還不少。就幾天功夫就能拿到一兩或是更多的銀子。吳氏又心動了。
又打發了兩個兒子和兒媳婦上山挖木樁子,當然在孫氏的巧舌爭取之下。自然是舍了一些利益給她們的。
自他們上山后,倒也讓他們挖了三個樁子,得了四五兩銀子。
如今聽到招人,孫氏和于氏自然也是會算帳的。那挖木頭樁子,累死累活的,挖出一個。她們兩家也就能分個幾十文錢。一個月能挖個三四個已是頂天了。合起來能有多少銀子?
到作坊應工則不同,一個月有一兩銀子。中午還有一頓飯,可不是輕松的活計?
只是不管她們如何說,喬明瑾都沒應下來。
后來,喬明瑾看著上門的人實在太多,都是鄉里鄉親的,也著實難打發。
跟周宴卿及眾人都商議之后,決定再添兩個男勞力。
如今作坊已是正式開工了。又添了城里來的八個木匠,大伙都是卯足了勁想做一個前所未有的成品出來。
廢寢忘食。只恨不得太陽不要落山,夜里亮如白晝。
一些雜活,自然是有何氏和馬氏做了,只是從山里搬運木樁子到作坊,及木樁子曬晾完收庫,這都要有勞力搬。
本來有著何父等人,她原也不擔心這些,只是如今十來個人像是較量一量,誰也不服誰。卯著勁都想盡早做出一件成品出來,她奠定他們在作坊里的地位。
城里來的八個匠人自然是想在周宴卿心里留下更深的位置,不管他周六爺是看中他們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打發他們從城里到這鄉下來,他們都得做出成績來,讓周六爺看到他們的價值所在。
而何父等人也在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后,奮起直追。他們又先接觸過這些東西,跟喬明瑾也算從無到有,自然是知道這作坊如何來的。
喬明瑾請他們來可不是為了打臉的。若他們不能做一些成績出來,都對不起喬明瑾給的那份工錢及看重。
何父每天都要對兒子和兩個徒弟耳提面命一番,好讓他們不能松懈了。
喬明瑾得知了這些也只有歡喜的份。
有進取心,不錯。各憑本事,這很好。只要心態擺正,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她每天都要到作坊轉上幾圈,看大伙很是認真,忙得連吃飯都覺得浪費時間,她便想著給他們再添上兩個做雜活的男勞力。
經過與周宴卿商議,很快喬明瑾便在秀姐和岳大雷的引見下又請了兩個人。
一個村西頭的岳冬至。十九歲。瞧著精瘦精瘦的,但是力氣不小。
他家里有四個兄弟,他是老小。家里本來就不寬裕,前頭幾個哥哥成親分家后,家里更是連良地都沒了。只余了幾畝荒地,留下給他帶著兩個老父母過活。
他前頭三個哥哥娶了嫂子,心里都是只有自家小家的,雖然這些天也都找了他湊在一起挖木頭樁子,可是分到他手里著實不多,攤下來一天的勞力也就幾文錢。
他幾個嫂子都是悍的,想在她們手里搶銀子,那是難如登天。
但不要這幾文錢,他和年邁的父母就分得幾畝荒地,一年產的粗糧也就幾百斤,就是再省也吃不到年尾的。
岳大雷把他的情況跟喬明瑾說了一通,喬明瑾便應了下來。
而另一家是外姓搬來的,姓石,叫石根。二十歲。
他家跟岳冬至倒是正好相反,一家和睦,三兄弟也并沒有分家,把老父母推給未成親弟弟這等讓人戳脊梁骨的事。
倒是一家還擠在一處。三兄弟也都各自成家,有兒有女,石根也在去年得了一個閨女。只她妻子自生了閨女后就身子不好,一家人都到林子里挖木樁子,他妻子便留在家里煮飯。他兩個兄弟體諒他,便讓他留下家里忙著田間地頭的事,也好近便照顧家里的小閨女女和妻子。
這石根是秀姐親自領了來的。來的時候還帶著他的妻子還抱著未滿一周歲的女兒過來。
琬兒很是喜歡這個小妹妹,許是沒見過比她還小的孩子,很是高興地逗孩子玩。給她喂軟和的糕點。
喬明瑾瞧著那石根對他妻子照顧備至,雖是鄉下粗漢,但目光里有著對妻女的溫情。也不是那種諂媚的人。喬明瑾便當場定了下來。
人選定下來后,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每日上門求活計的人太多,又都是鄉里鄉親的,她還真不好拒絕。瞧著誰的境況都差不多。她只怕再拖上十天半月,她都能把人得罪光了。
自得知定了人后,村里人倒也沒說什么,如今他們挖的木頭樁子還等著喬明瑾估價收貨呢,也不敢輕易有什么怨言。
倒是孫氏和于氏上門說了幾句歪話。但喬明瑾倒沒理會她們。
只不過岳東根那皮孩子,倒是竄進來。看到琬兒正和明琦在地上玩著撿木棍的游戲,很快就跑過去一把抓在手里。一溜煙跑了。
等明琦反映過來,上去追的時候,那皮孩子都竄出去老遠了。
引得琬兒哭得厲害。
那撿棍子的游戲也是喬明瑾教兩人玩的,把一把粗細長短相等的棍子扔到地上,然后再用一根同樣的棍子一一挑起它們,但不能動了其他的棍子,直到把地上的木棍子撿完。
這也是鍛煉孩子耐性的游戲。
那一把竹棍子還是云錦到林子里破竹子做竹篦。剩下的料子給琬兒劈的。粗細長短一樣,還磨得光滑。一點毛刺都沒有。
卻不料沒玩幾天,就給那皮孩子搶了。
喬明瑾正好在院里準備午飯。見女兒哭得厲害,上前抱了她在懷里。
在院子里轉起圈子,顛了幾下,哄道:“哦,不哭了,下次他再來,就不讓他上門了。琬兒拿小竹耙把他打出去好不好?”
小東西抽噎得好不傷心:“表舅舅做的…哇哇…琬兒的…”
喬明瑾抱著她顛顛地轉圈:“是哦,是我們琬兒的,是表舅舅給我們琬兒做的,是不是啊?下次我們讓表舅舅再給琬兒做一些更好的,好不好?”
“…哇哇…不好…”
喬明瑾也不知道該如何哄了。
上次自己給小東西撿的一副小石子,在岳家的時候,也被她這個堂兄搶了,當時有吳氏護著,小東西連大聲哭都不敢,只抿著嘴咬著嘴唇默默流淚。
如今母女倆搬了出來,那皮孩子又上門搶來了,這孫氏還真得好好打壓她才行,不然這皮孩子沒準還得上門來。
明琦追了一圈,氣呼呼地跑了回來,咬著牙喘著粗氣。
“下次再敢上門來,我打掉他的牙!”
岳東根上手搶的時候,姨甥兩個玩得太過專注,都沒留意。
后來被搶,等人跑了幾步兩人才反映過來。等明琦出去追時,那皮孩子左竄右竄,又是野慣的,村里又熟,左躲右閃,還引著明琦到了田間地頭。那皮孩子一躍跳到地里,就那樣踩著田壟跑了。
明琦可不敢下去。那可是別人辛苦種的東西,只好憤憤的在田埂上跺腳罵上幾句,悻悻地回來了。
琬兒看到她姨氣得不輕,倒是慢慢不哭了。
這時,門外有鈴鐺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叮叮當當的,清脆響亮。兩個小東西豎著耳朵聽了,眼睛齊齊一亮。
喬明瑾瞧了笑了笑,把女兒放下地,道:“跟小姨去吧。”
兩個小東西便牽著手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