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死?伯爺被毒死?
衛昆侖一時間覺得腦袋已不是自己的,否則他為何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呆愣愣站在原地,無措的看向小猴。
而小猴這廂已經腳一軟跌坐在地上,連連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也聽到了?”衛昆侖臉色煞白的抓起小猴,“你聽到他們說,說伯爺被毒死了?”
小猴瞪圓的眼中閃爍著驚恐,臉色死白的點頭,聲音發顫:“是。”
“不可能!伯爺怎么會死呢!”
衛昆侖怒吼著三步并兩步奔上前去,一頭扎進人堆兒,抓住方才那說話的書生的手腕:“你說承平伯被毒死了?你怎么知道!”
那書生一看衛昆侖如此焦灼,便道他是與他相同義憤填膺滿心報國熱忱的,就搖頭道:“才剛已傳開了,說是皇上朝會原本要請沈伯爺再度闡明利弊,可伯爺竟然被藩王的人在大牢里頭下了毒了!”
一旁也有學生道:“定然是閩王下手!他記恨沈伯爺參奏了他,擔心地位不保才下毒手!”
“沈伯爺文武雙全,身居高位卻為百姓著想,滿腹才學高中探花,這分才情,這份擔當,哪有幾人能及得上!”
“沈伯爺死的冤枉啊!藩王做的太過了!”
“皇上早該將這些人重重嚴懲!咱們這些人學得文武藝,不就圖個賣與帝王家么!若是一直有哪些跋扈的藩王勛貴橫在中間,莫說你我無施展抱負的空間,就連性命都難保,誰能說咱們仗義執言,將來有一日不變做沈伯爺這樣的下場?”
衛昆侖雙眼發直的走回小猴等人身邊。
小猴見他臉色不對,張口預問。卻被衛昆侖一擺手攔下了。半晌方道:“這話,要怎么對夫人說。”
小猴一想到在府里殷殷期盼的云想容,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流下來。
衛昆侖回府前,很明智的先去請大夫。可一路走向醫館,他看到街上的學子要比平日多的多。可見那些外地趕來的學子也都得到了消息。議論聲此即彼伏,間或還有見解不同者動了手的。就連醫館中也多了許多受了皮外傷的書生。
衛昆侖請了他們相熟的趙大夫回伯府。一路上他陰沉著臉,趙大夫幾次唇角翕動,都沒有將疑問問出口。
進了大門,就看到家中的仆婢們各個噤若寒蟬。衛昆侖將靈均樓其余人安排在外院,就與小猴一同領著趙大夫進內宅去,因如今出了這等大事,云想容已經吩咐二門上的婆子不許阻攔衛昆侖、楮天青和小猴幾人,是以他們一路暢通無阻。
才進卿園。就已聽到屋里傳來一陣陣悲愴的嚎哭。
更有丫鬟婆子開始裁剪白布,預備掛靈幡搭設靈堂。
他們回來晚了!
那夫人呢?
衛昆侖直到了廊下。見玉簪和玉壺二人已經換上素凈的衣裳。去了裝飾戴了白花,哭的眼睛如兔子一般,便低聲問:“你們是怎么得知的?”
玉簪抹淚道:“是皇上身邊兒的夏老爺來,親自傳的話,說伯爺為了支持皇上削藩,被藩王的殺手毒殺了。尸首已經驗過,的確是中了孔雀膽氣絕的。這會子伯爺還沒送回來…”那樣好的一個人,就那么沒了?
玉簪說到這里都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
沈奕昀對云想容的好,他們夫妻二人的甜蜜感情。是她們這些婢女們心中完美的夢。他們衷心的希望他們能夠幸福一輩子,然而現實就是容不下人抱著美麗的夢想,伯爺就那么沒了…
玉簪眼淚撲簌簌落下。夾著竹板的棉門簾里也能聽到幾個婦人的哭聲。
“我的卿卿,你如何這般苦命…老天爺,你待孩子不公平,奕哥兒才剛十七啊!”
“夫人啊,苦命的夫人…”
衛昆侖一聽,便知是永昌侯夫人來了。他方猶豫著這會子要不要打擾,卻聽見里頭云想容嬌柔的聲音十分平靜、堅定的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未見他的尸首,我不信他就這么死了。”
“卿卿!皇上已派人來傳話,還能有假?”
“親眼看到都未必是真,我不信,我絕不信!沈四不會死的!”云想容的聲音驟然變的尖銳。
衛昆侖聽了那么多人哭泣,如今聽到夫人這些話,終究是勾起了他的眼淚,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忍不住捂著臉嗚嗚大哭起來。
屋內的云想容眼珠子通紅的端坐在首位,身旁孟氏、柳媽媽、孫媽媽等人都在哭她悲慘的命運,年輕輕的就守寡,亦或是哭沈奕昀年紀輕輕就喪命。
可是她的心,就仿佛被人掏了出來,放在溫水里浮著一樣。連身上知覺都漸漸變的麻木遲鈍了。
在眾人都在為了她亦或是沈奕昀悲慘的命運悲傷時,她反而能讓自己忘卻心痛,咬緊牙關平靜的面對一切。
她要堅強!
承平伯府是沈奕昀與她的家。沈奕昀若不在,她就要將這個家給他支撐起來,不能讓他將來回來時面對的是一個垮掉的家。
就算他真的不在了,她是他的妻子,也有義務要守住他們的家庭。
云想容思及此,蹭的站起身。許是因為起的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她咬牙張圓了眼不讓自己表露出任何異樣,手緊緊握著桌角,穩住了身形才吩咐道:“先將靈棚搭起來。伯爺縱然為國之大義而捐軀,縱然皇上舍不得放伯爺尸首回家,我也定要將伯爺尸首迎回。”隨即對孟氏道:“勞煩母親,在家中替我張羅。我這便帶人入宮去迎伯爺的尸身回來。”
“卿卿!”孟氏忙站起身,慌亂的以袖拭淚,拉著云想容的手臂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又是在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出去拋頭露面。我想皇上既然將死訊傳來,尸首定會很快送來的。”
“要送來。為何不在夏輔國來傳話時一道送來?”云想容抿著唇,她知道皇帝憎恨沈奕昀,如今若人真的死了,他會糟蹋他的尸首,就是不死也會被折磨死。
“想來是朝會還沒散,正經事還沒討論出個子午卯酉,皇上又想讓奕哥兒安安穩穩的回來,是以一時間沒有動。你且莫急,你祖父,二伯父和父親。這會子都留在宮中,難道出了這樣大的事,他們會袖手旁觀?”
孟氏按著云想容的肩膀讓她坐下,又道:“東哥兒到底被載文抱去哪兒了?我才剛聽城西邊兒已有學子們為了藩王的事兒在鼓動民眾一同支持削藩了。亂糟糟的,他們帶著孩子哪里能方便?”
云想容知道孟氏是在拿孩子來分散開她的注意力。
她想念東哥兒。可也放心。她知道就算她與沈奕昀一同去了,嫣凰與楚晏也會將東哥兒撫養成人。并會保護她一生的。
但是母親說的也不無道理。皇帝還要做賢明君主。不可能將沈奕昀的尸首扣押不放。
思及此,云想容吩咐玉墜兒去拿了她的大氅,讓玉簪在屋里照看著孟氏等人,自行出去安排辦喪事的事宜。
承平伯府很快就掛起了靈幡和白燈籠,倉促之中購置的黑漆棺槨擺在了正廳。因為尸首還未迎回,里頭放置的是沈奕昀的一身居家常穿的直裰。丫鬟仆婢們人人身著縞素。頭戴白花,披麻戴孝,已在擺好的靈堂錢哭喪燒紙。
云想容則是與楮天青、衛昆侖,小猴等人聚在前廳右側的梢間中。
“夫人。如今外頭已亂一片,皇上散朝之后單獨召見了一些勛貴大臣談話,與此同時伯爺被害的消息就不知緣由的傳遍了大街小巷,引得這些日進京的學子們憤慨聲連連,才剛咱們的人來回,說是閩王府已遭到圍堵,不只是閩王府,京都中許多勛貴之家都是如此,就連云家都不能避免。就咱們沈府還好一些。”
云想容聞言冷笑:“皇帝是想利用沈四的事來激怒天下學子,使天平倒向他希望發展的方向。他當真將沈四利用到榨干最后一點價值。”此刻云想容恨不能沖進宮宰了皇帝,可她不能如此魯莽自己去送死。
略微一想,云想容又道:“皇帝不就是希望得到學子們的聲援嗎?那咱們就給他添一把火。”
楮天青聞言一怔,道:“夫人的意思是?”
“你立即就安排咱們的人,去學子中鼓動,煽動情緒,最好引得那些學子和老百姓都怒極了藩王為,集體聚眾請愿才好呢!”
楮天青想了想,便覺云想容此法可行。因為只有攪混了池水才可以摸魚。
“好,夫人,我即刻去辦。”站起身,見云想容面色平靜,似尋常一樣的運籌帷幄,沒有任何慌亂,即便一身縞素也依舊貴氣逼人,楮天青終究是覺得服氣了。
“夫人,您為何不難過?”楮天青問。
云想容抬眸看他一眼,隨即垂下長睫道:“這會子誰都可以倒下,只有我不能。我還是那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楮天青欲言又止,他很想說,以皇帝的性子,如果沈奕昀真的死了,尸首定然會被糟蹋,怕不可能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但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說這種話無異于誅心,他也不希望當家主母也倒下。
長嘆一聲,強忍悲愴,楮天青快步下去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