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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零 孤燈不照返魂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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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緣分的故布疑陣之下,多爾袞頗有些風聲鶴唳的味道,終于在四月初的某一天,多爾袞在宋弘業的暗示之下,想到了換著地方睡覺。只要他開始換第一次,就會越發缺乏安全感,然后一間間換下去。

  不出五天,多爾袞便覺得在晚膳時候確定寢宮,仍舊有可能讓亂黨得手,索性每天睡覺之前滿園子亂逛,走到哪里便睡到哪里,任誰都摸不準。

  “兔子開始亂跑了。”宋弘業給緣分留了消息。

  只要多爾袞繼續這樣折騰,只要在一定的心理暗示之下,就很容易撞死在木樁上,重演守株待兔的故事。

  剩下的便是等待。

  等多爾袞自己撞進早就安排好的墳墓,相信被油紙包裹的火藥,能在足夠的時間里保持效能。

  “緣分”的暗殺計劃自然報到了朱慈烺手中。

  朱慈烺對于這種小手腳,并不是很上心。在現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場事關國運的戰爭,都不會因為死幾個領袖而能夠立刻結束。滿洲人一旦被激怒,變回到野蠻狀態,根本不會介意領導他們的是多爾袞還是濟爾哈朗,抑或是六歲的清帝福臨,只會胡殺亂搶一通。

  這種斬首行動只能在一定時間里打擊他們的士氣和民心,并不能決定勝負。

  勝負的關鍵還是在戰場和朝堂。

  好在現在形勢一日日明朗起來,高強度的行政運轉,讓大明的國力源源不斷轉化為戰爭能力。雖然只是兩個半省,但其蘊含的力量已經不容小覷。而滿洲這樣將全部力量都作為軍事力量的部落國家,一旦軍事受阻,就幾乎沒有國力可言。甚至一場嚴重的自然災害就足以讓他們覆滅。

  真正讓朱慈烺駐目的,卻是孫之獬的奏疏。

  “是陛下從中國,而非中國從陛下也。”孫之獬的這句話正中多爾袞脾胃。

  滿洲是個幾乎沒有文化可言的民族,制度基本承襲大明和蒙古。這種雜交出來的“文化”導致滿洲人內心中充滿自卑,所以這些通古斯人才會攀附女真人為祖宗,好歹女真人也曾有過“大金”的輝煌過往。

  入關之后。滿清貴族發現自己奉為天書的《三國演義》都只不過是一本民間故事,而華夏文明的宏偉壯闊是他們仰著頭都看不到頂的。這讓他們的自卑心擴大到了極致,越發糾結華夷大防的問題來。

  孫之獬將清帝與中國割裂開來,在明朝士大夫看來是愚不可及的行為,然而在滿洲權貴看來卻是格外有理。

  因為他們從未將自己與中國視作一個整體,即便他們入關三百年之后,也仍然生活在陰暗自卑的角落里,不相信中國和自己乃是一體。

  為了不讓“陛下”從中國,而讓中國從“陛下”。就要明確服冠禮儀。

  直觀來說,剃發。

  多爾袞在入京之初就要求軍民人等剃發,但因為抵觸之聲實在太大,冇為了緩解人心,多爾袞才廢除了第一次“剃發令”。因此許多漢官雖然當著清廷的官,卻仍舊穿著大明的冠服,甚至連印信都還是大明的。

  然而現在多爾袞已經不打算再玩溫情脈脈的懷柔政策了。要想甄別出反滿的漢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剃發。

  或許有人會說。剃了頭發該反滿的一樣反滿。可是在這個尚有操守的年代,發膚受之父母。不能輕毀,剃發就是剔去了為人的立僧本。連立僧本都不存在了,還反滿干嘛?就這么作為一具行尸走肉過活唄!

  所以當多爾袞的剃發令一出,“頭可斷,發不可剃”的呼聲自然就響了起來。

  “那孫之獬為何會想到再上‘剃頭疏,?”漢官們紛紛交頭接耳。

  “還不是那日上朝,孫之獬剃發滿服。漢官班里把他推出去了。他去滿班,滿班也不容他,站在中間好生尷尬,想來就是因此而種了心結。”有人低聲喪氣道:“他這氣倒是消了,可我們這頭發又如何是好?”

  為了一把頭發就如此失魂落魄。看來這些漢人的確不是鐵了心要與滿人一道。

  滿官們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不爽快。這話傳到了多爾袞耳中,更加重了漢官不可用的念頭。

  “君猶父也,民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多爾袞在朝堂之上,再次拋出了他的滿漢父子論。

  下面的滿官各個得意,漢官只是低垂著頭。

  在漢官心中,多少還記得奴兒哈赤曾是李成梁的義子,想想奴兒干都司也是大明設立流官的故有領土,絕非羈縻可棄之地。現在這些奴兒坐了京城,竟然連父子關系都要顛倒過來!再者說,就算“父子一體”,大明的皇帝可從來沒有強令建奴蓄發戴網巾。

  “若不畫一,終屬貳心!”多爾袞殺氣騰騰地看著尚未剃發的漢官,又道:“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內外限旬日,直隸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盡令剃發。遵依者,為我國之民;遲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規避惜發,巧辭爭辯,決不輕貸!”

  十日為限,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由此而布告天下。

  這正是雪上加霜,成了壓垮北方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固然有人喪失操守剃發歸順,但更多的人還是想到了逃亡。這種逃亡從開始的小規模逃跑,漸漸演變成了大群百姓聚集南下,形同起義。

  “保發南逃”的呼聲頓時響徹華北,往往路過一村就多了一村的人,路過一縣就又有一縣人加入。

  多爾袞從京師發兵,又命阿巴泰、洪承疇在前阻截,眾然是殺得血流滿地,仍舊有人不顧生死地保發南逃。

  “發輕義重,官軍焉能視之不見!”朱慈烺終究不是一個正牌子的梟雄,在得知多爾袞出此昏招之后,并未有何欣喜,反倒心頭沉重。

  從他本心來說,根本不介意以最快速度光復失地,驅逐韃虜。然而作為皇太子,他還要照看全局,抓緊鞏固占領區域,激發戰爭能力。若是只圖一時爽快擴大地盤,帶來的惡果只要看看李自成就可以了。

  “命令:蕭陌、蕭東樓各率本部人馬,即刻進攻東虜保定、天津一線,接應我朝子民南下避難;命令:各地牧民官員,加緊安置南下百姓,以工代賑、墾荒養民。”朱慈烺頓了頓又道:“行轅即刻遷往真定府。”

  尤世威看著閔子若得令而出,知道這種狀態下的皇太子是不可能接受任何綏靖戰略的。從大局來看,用《皇明通報》打輿論戰,并派出小規模的接應部隊,堅守防線,待滿清自敗,這才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

  然而皇太子終究是不忍心看到漢家子民被滿洲韃虜屠戮,這點上倒是頗像漢光武帝。只是史上如漢光武帝這般宅心仁厚的復興之主只此一尊,其他帝王可都是黑心黑肺的不世梟雄。

  由此可見,得天下難,以仁厚之君得天下更難!

  一不小心,宅心仁厚就成了婦人之仁,就是“豎子不足以與謀”了。

  “殿下,卑職魏云有一言不得不進呈!”總參謀部參謀之中站起一人,生得濃眉大眼,棱角分明,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當之無愧的俊偉男子。

  “說。”朱慈烺對這位上尉沒什么印象,但參謀本來就是用來進言謀劃冇的,當然不能堵他的嘴。

  “殿下,多爾袞倒行逆施,說穿了不過是個‘怕,字。”魏云道:“他想借這等惡法甄別敵我,卻不知背負了天下怨念,乃是自取滅亡之道。而我軍何不將計就計?一者待其自滅,而后發天軍一掃寰宇;二者,正可假其之手,將那些貳心之民甄別出來!”

  尤世威看著這個年輕的參謀,倒是對他有些不錯的印象,只可惜…終究還是不夠成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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