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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六 神君一來疫鬼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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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住八一,精彩。

  左守義緩緩在地上匍匐前進,不敢有太大的動靜,甚至連根小草都不愿壓倒。他身上披著一層棉布,布上是用魚膠黏上去的石塊和土塊。這種偽裝能夠讓他在寸草不生的地方看上去像堆亂石,從而不至于太過顯眼。

  原本東宮侍衛營的探馬在林中用一種掛滿了樹枝的偽裝服,但出了山區之后,顯然不能再用。若是讓饑渴的流民突然見到一團綠色,十個人里有九個會上來拔一把,看能不能啃進肚子。

  在漫長而謹慎的匍匐之后,左守義從腰側的鞓帶上取出一個千里鏡,小心翼翼放在眼前,觀察對面的東虜兵。

  在千里鏡的鏡頭里,東虜兵各個都剃著禿頭,腦后有一根如同老鼠尾巴的小辮子,時不時晃動著。

  ——真丑。

左守義心中暗道,緩緩轉動著鏡頭,很快就清點出了東虜人  。坐著大口啃肉的東虜兵有六個。在一旁負責烤肉、送菜、休息的東虜兵有十五人。看他們都是穿戴著鐵甲,不過顯然在地位上有很大的區別。

  左守義仔細看著這兩撥東虜甲兵的區別,終于讓他發現那些坐著的東虜兵牙齒臟得發黃,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化外野人。那些充當仆役的甲兵,雖然一樣剃了頭,但容貌上還是漢人,丑也丑得能夠接受。

  左守義找到了滿洲真夷的旗幟,白邊紅底,是鑲紅旗的旗幟。這支鑲紅旗人馬正是葉臣部,如今山西最大的一支滿洲真夷部隊。

  那些漢軍打的卻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綠色旗幟。

  左守義在腦中將八旗旗色背了一遍,確定不曾有過“綠旗”,心中頗為詫異,同時也不免將其與娼家男子戴的“綠頭巾”聯系起來,暗道:或許是東虜看不起這些投降的漢人。用頭頂綠旗來羞辱他們。

  觀察結束之后,左守義再次循著來路倒退回去,仍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天上的斜陽隱沒進了云層之中,燒得云彩如同著火一般,也為左守義打了掩護,好讓地上的爬痕不被東虜兵發現。

  左守義退回了村子后面的一道溝里。那里有兩個身穿土褐色短衣的青壯年正在啃餅。兩人見左守義回來,連忙起身迎道:“左大哥!可探明了么?”

  左守義收起偽裝布,撲了撲臉上的灰土,上前接過水袋,仰頭喝了一口,道:“二十一個韃子。其中六個是鑲紅旗真夷,還有十五個是漢兵,不過打的卻是綠旗,恐怕是新的營頭。”

  另外兩人一個年過二十。另一個看起來卻只有十六七歲。

  左守義喘了口氣,等涼水落入腹中,冰涼清爽。他又道:“看那架勢今晚他們是不打算走了,咱們得偷偷繞過去,要是讓他們發現了,難免落得那些村民的下場。”

  “那些村民怎么了?”年紀小的瞪大了眼睛:“全被殺了?”

  “還有幾個女的,怕是要留下過夜用的。”左守義以一種事不關己的口吻說道。

  那年紀大的不由攥緊了拳頭,額頭上漸漸浮出一股青筋。低沉道:“咱們得去救她們。”

  “救她們?”左守義不以為然:“就咱們三個,怎么救?”

  那年紀小的叫了起來:“施大哥。咱們是探馬,打探完軍情就得回去報告主官,否則是要砍頭的!”

  那姓施的探馬瞪了他一眼,道:“等天黑之后,我摸進去將他們一刀一個殺了!你們若是怕死,先走就是了。權當沒有碰到我。”

  探馬外出打探,根據環境不同,會編成一到三人的小組。施心笙正是單獨一人打探敵情,在返回的路上碰到了這左守義和新兵李二三。雖然三人決定一起走,但原本就是兩隊。分開行動同樣符合操典規定。

  “怎么可能沒碰到…”李二三嘟囔道:“回去之后啥時候走的哪條路,見了什么人,都要上報,一對就對出來了。”

  左守義踢了李二三一腳,叉腰站著說道:“探馬在外面碰上敵軍探馬,也是一樣要生死搏殺的。為啥你們東宮探馬一開始給闖賊壓著打?就是搏殺之道沒人家精通。那些闖賊探馬你們以為是啥人?那都是九邊的夜不收,跟蒙古人殺出來的精銳!現在有這么個機會,讓你小子開開葷,還推三阻四的。”

  李二三頗為不服,卻給左守義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嘟囔著挑刺道:“啥叫你們東宮啊…是咱們,咱們東宮!”

  “這幫韃子在這里過夜,一不派探馬偵探四周,二不在屋頂設立崗哨,三沒有將這破口堵住,顯然是松懈得當自己在姥姥家呢!不殺真是對不起老天爺。”左守義啐了一口。

  口水落地,瞬間被塵土包住,變成了泥球。

  施心笙眼睛一亮,也不說獨自去摸黑殺人的話,斬釘截鐵道:“左大哥,你說怎么干?兄弟聽你的!”

  左守義看了他一眼,道:“咱們兩個人去殺二十一個,這是一對十。”他頓了頓,又道:“咱倆不是頭天出來當探馬,都知道世上沒說書先生說的那種以少擊多的神人。兄弟不得不問一句:你為啥就那么想要殺他們。別多心,事前英雄提刀拉稀的人我見多了,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臨陣開溜。”

  施心笙咬著牙,眼中噴射出一道仇恨之火,緩緩道:“崇禎十三年,東虜兵殺到我們的村。我們一個村子三百多口人,被殺的殺,被擄的擄,最后他們還放了一把火。等我回去,連家人的尸骨都找不到!我早在投軍的時候就發了誓,只要當了軍官,我就要去山海關殺韃子!現在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怎能放過他們!”

  左守義抿嘴一笑,隨手撿起一塊尖石,三兩下在地上畫出一個簡圖。他道:“這就是咱們現在藏身的干溝,從這過去有道山梁子,大約三丈高。”左守義使勁描了描那道月牙形的山梁:“村子就在這陡坡下面,大屋三,小屋十四,村里應該有十七戶人家。”

  “十七戶…就算一戶三口,也有五六十號人了。”李二三道:“還打不過二十個?”

  左守義沒有理會他,心中暗道:沒見識。爺還見過十來個賊兵趕著上千號人跑的呢!

  當然,左守義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當時他也是那上千人中的一員。而且他還騎著馬,跑在最前面。

  “村子背靠梁,面朝路。”左守義道:“正面只有一道半人高的土墻,啥事都不抵,上邊還有破口,隨便進人。”

  “咱們從村口進?”李二三湊了過去。

  左守義一把推開他,道:“軟蛋滾一邊去。”

  李二三頓時鼻根一酸,差點眼淚就掉下來了,抗議道:“我過了新兵營的,才不是軟蛋!”

  左守義不理他,繼續道:“施兄弟,等天黑之后,咱們從山梁子上吊下去,等守夜的落單就干掉。換了他們的衣甲,然后…”

  “放火?”施心笙激蕩道。

  ——放你姥姥的火!一沒硫硝二沒柴薪,底下全都是土房子,燒得起來就有鬼了!

  左守義心中暗罵一聲,不過顧忌到等會要跟是施心笙赴湯蹈火、生死與共,自然不會像對李二三那樣粗魯。他好聲道:“施兄弟,是這,怕是放不起足夠大的火。咱們換了他們的衣甲,熄了火,把馬偷走。喂,軟蛋,你等在村子外面,帶著馬往南逃!”

  李二三頗為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聲。

  左守義瞟了他一眼,再次將目光投向勾勒出的簡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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