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二國財長和央行的官員們聚集在英國一個漂亮的小鎮巴斯,商討未來的經濟政策實施。
由于迫切需要給英國減低利率創造空間,英國的財政大臣諾曼.拉蒙特頻繁地要求德國放松它的貨幣政策,同樣有著這一要求的還有他的意大利和法國的同行。拉蒙特在會議上對著德國聯邦銀行的總裁赫爾穆特.施萊辛格拍著桌子喊道:“這里坐著十二位國家的財政部長,都要求你減低利率,你憑什么不減低?”
施萊辛格很惱火,但是他不能像英國財長那樣,畢竟他是眾矢之的。最后他只能小心地給了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雖然我不打算降息,但是他也不會加息。”
這個聲明很快被拉蒙特當作德國即將讓步的信號提交給了媒體,盡管所有人都不會預料德國會提高利率。
這個有些滑稽的聲明并沒有打消市場的疑慮,英國政府承受的壓力依然存在。
在隨后的幾天會議里,拉蒙特和他的同行們持續地要求德國央行,這激怒了施萊辛格。這位一生致力于維護央行政策獨立性的強者覺得有必要向外界再強調這一點,于是他在九月八號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
“我不能保證未來利率的走向,德國的貨幣政府也不會輕易地改動以便宜其他國家的經濟…”
“意大利的里拉的基礎非常薄弱,可能超出市場的正常范圍,由此可以看出歐洲匯率體系并不像想象的那樣,我個人保持謹慎的樂觀。”最后,他警告說。
在堂下,坐著一眾企業領袖、銀行總裁和基金經理等人,這些人對這幾天在巴斯舉行的會議尤為關注,紛紛從世界各地趕了過來,就等著這幾天在德國利率上能夠有個明確的結論。
在這群以西方面孔為主要的群體中,鐘石這張略顯青澀的東方面孔格外地引人注意,不過在場的幾個記者交頭接耳地打聽了半天,也沒探清這個東方人的底細。
“鐘生,我們來這里干嘛啊?”在施萊辛格唾沫橫飛的時候,臺下的安德魯悄聲問道。對于這個臺上的德國人,他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在云里霧里地說了半天,他還是沒有聽出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不過他倒是知道在上面的是個大人物,因為他看見好幾個經常出現在財經雜志上的大人物,有的甚至還是英國女王親自授勛過的貴族,都恭恭敬敬地坐在下面,表情嚴肅地認真聽著。
他們的席位是英國的匯豐銀行給安排的。在將大部分的資本轉移到匯豐的經紀通道后,鐘石立馬成為他們全球尊貴客戶的一員,基本上對于任何能夠辦到的要求,匯豐銀行都會不遺余力地去幫鐘石辦好。
“噓…仔細聽講!”鐘石眉頭一皺,打斷了安德魯的問話,他是聽出點端倪了,這位德國央行行長的話里流露著不肯降息的味道。
這不算是正式的表態,畢竟與會的各個國家的財長和行長們的協商還沒有完結,不過字里行間都是透露著這么一個味道。
“施萊辛格先生,請留步。”當會議到了尾聲的時候,施萊辛格正準備離場,突然從下面的人群中站出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喊道。
其中一道聲音正是鐘石,另一個出聲的人則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他頭發花白,滿臉的皺紋,身材也不算高大,但是精神很好,碧綠色的瞳孔中散發出睿智的光芒。
“請問你們…”施萊辛格就是一愣,他還沒遇到過被這么一對奇怪的組合同時叫住的,他先是看了那位老者一眼,禮節性地點了點頭,然后看著青春正茂的鐘石,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好,我是來自香港的鐘石,施萊辛格先生。”鐘石急走兩步,飛快地趕到施萊辛格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
“不知道鐘先生有什么指教嗎?”施萊辛格臉上滿是微笑,和他剛才在臺面上的強硬形成鮮明的對比,或許是看鐘石的年紀比較小,又或者是剛剛說完了正事。
“你好,索羅斯先生!”在鐘石和施萊辛格寒暄的時候,那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也走了過來,他剛一過來,就看見鐘石伸出的右手。
“我們認識嗎?”索羅斯就是一愣,和鐘石機械地搖了搖手,臉上盡是疑惑的神色。
“我是你們基金的投資者,來自香港。”鐘石略微地點了一句,對于這次的相遇,他并不知道會遇上索羅斯,事實上這位以后名震全球的對沖基金經理,現在的名氣只限于在美國的資本市場和某些投資他基金的投資者之間。
“您是鐘先生?你好,你好。”索羅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的對沖基金是離岸型的基金,注冊在避稅天堂,資金是來自美國外的投資者,因為這樣能夠規避美國當局的監管,所以在募集資金的時候客戶也不算多,但個個都是大有來頭的人。
鐘石這么一提醒,索羅斯很快就記起來了,在兩三年前,的確是有過一筆很大數目的資金來自香港,是一位姓鐘的富商。自從這筆錢進了基金之后,基本上就沒見這位客戶怎么出現過,而且也沒提出過贖回的要求。
在索羅斯和施萊辛格打了招呼之后,施萊辛格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一老一少:“不知道二位有什么事呢?”
這樣的談話是非常有技巧性的,因為像施萊辛格這樣的官員,地位基本上就等同于歐洲央行的行長,想要從這樣的人口中套出一星半點的話,那就意味著成千上萬的金錢利益。
而這位位高權重的人物,也自然明白自己的分量,因此在這種私下說話的時候肯定是小心又小心,極力避免重要的消息的外泄。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就是想讓施萊辛格先生你談談對歐洲貨幣單位(ECU)的看法。”鐘石微微一笑,臉上是一副輕松愜意的表情,渾然沒有半點打探消息的意思。
對于談歐洲貨幣單位,這點施萊辛格并不抗拒,他是歐洲貨幣體系中占據主要地位的德國央行行長,對于這種問題自然可以侃侃而談。
施萊辛格又看了看身邊的索羅斯,見他并沒有其他的意見,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通官方的說辭。這些帶有外交技巧的說辭表面上帶了一大堆的內容,可實際上分析來,基本上等同于什么都沒說。
“事實上,我個人是非常喜歡歐洲貨幣這個概念的,不過我并不喜歡ECU這個名稱,在我個人來看,我更愿意把它叫做馬克。”
在講了一大堆的廢話后,施萊辛格末了又重新添上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說完之后,他對二人微微點了點頭,就離開了會場。
“他到底說了什么?”在施萊辛格離開后,安德魯悄悄地出現在鐘石的身后,臉上盡是不解的神色,這種層次的對話對于他來說,基本上就等同于沒說。
“他可是透露了不少的信息啊!”鐘石望著施萊辛格遠去的背影,隨口感慨了一句。
“哦,鐘先生,不知道他到底透露了什么信息,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分享分享?”這句話頓時引起了在旁邊的索羅斯的注意,他立刻追問了一句。
事實上,這位精明的基金經理也從施萊辛格的話中聽出了不少的題外音,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位看上去很青澀的年輕人居然也能聽出來。
鐘石的問題看似很宏大,但是實質上是在試探德國人致力維護歐洲和諧的決心。對此問話和說話還有聽話的人都心知肚明,而施萊辛格的回答也很有意思,看上去是一通官話,可在最后一句卻明確無誤地表明了立場:德國央行在未來的一段時間依然是以德國經濟為第一考慮目標。
既然私底下能透露這個信息,那么在未來的幾天內,施萊辛格肯定會向媒體明確無誤地表達這個立場。
德國不會減息了!
這是鐘石和索羅斯內心的想法。
“索羅斯先生,您現在想的就是我所想的,您說對嗎?”對于索羅斯的試探,鐘石打了個哈哈,就揭開了這一話題。
“鐘先生,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我再次重申,我們基金將會以客戶收益最大化為操作策略,這點絕對不會變。”見試探不出什么東西后,索羅斯深深地看了鐘石一眼,將這張面孔深深地烙印在心中后,又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離開了。
“放心吧,我們將會在不同的戰場上!”望著索羅斯的背影,鐘石默默地說了一句。等索羅斯走遠后,鐘石對身邊還是一頭霧水的安德魯說道:“你猜猜,這位先生這么著急離開,第一件事會去干什么?”
“他是誰啊?應該是去吃飯?”安德魯順著鐘石的目光,看著這個不知道怎么出現,又不知道怎么離開的老人,有點不確定地回答道。
“你錯了!錯得非常離譜!這個老人是去賺錢,賺非常多的錢!”鐘石收回目光,看了看摸著肚子的安德魯,“餓了吧,咱們吃飯去。”說罷,也跟著人群往外走去。
“就他?”安德魯摸了摸腦袋,又有點糊涂了,“他賺錢能比得上你嗎?”見自己的問話沒人回答,他轉過頭,這才發現鐘石已經走遠了。“別走得那么快啊,等等我…”
很快,到了九二年底,他就知道剛才出現在眼前的這個老年人即將干些什么。(感謝書友0763肥龍、防水的打賞!希望更多的朋友來支持本書,求三江票~每個人邁出一小步,就是本書前進的一大步,希望大家積極投票,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