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完了!”
江山垂頭喪氣地坐在鐘石對面,雙手抱頭,指甲深深地嵌入到頭皮當中,“用不了多久,整個市場都知道我們向經紀商拆借資金的消息,也就知道我們資金耗光的事情,到時候再一擁而上的話,我們就徹底崩盤了。”
雖說在周五,借助了美國非農數據萎靡的勢頭,將十年期國債收益率成功地打壓到3.2附近,但是在空頭的瘋狂反撲之下,天域基金不得不動用最后的儲備資金,甚至是從經紀商那里獲取杠桿,才勉為其難地守住了勝利的成果。但天域基金也因此成了強弩之末,周一的開盤他們或許還能拆借到一部分的資金,但絕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大手筆地接盤了。
鐘石依然是一副鎮定自若的神色,表情淡定,呼吸均勻,沒有絲毫情緒上的波動,仿佛沒有聽到江山所說的話,又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
如果說在此之前,江山還對鐘石信心十足的話。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心態已然發生了轉變,不再認定鐘石能夠掌控這一切了。
“他們還不出手?”
敲打了半天鍵盤,鐘石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凝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真是奇怪,難道我的猜測有誤,還是他們真的打算等到最后一刻?”
“你在說什么?”
江山抬起頭來,神情有些恍惚,沒有聽清楚鐘石之前所說的話,“鐘生,你剛才說什么?我們的盟軍嗎?”
“不是我們的盟軍,是這個市場真正的主宰!”
鐘石依然不死心,還是噼里啪啦地敲打著鍵盤,只是過了好半天,他手上的動作依然沒有停止下來,很顯然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這個市場的主宰?”
另一邊,江山卻是陷入到深深的沉思當中。一個個大機構的名字相繼浮現在他的腦海,但是又一一地被他否定掉。半晌,他才頹然地停止思考,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周圍安靜了。
鐘石停止了敲打鍵盤。
“發生了什么?”
江山趕緊湊近過去。只見鐘石盯著盤面上一筆交易發呆。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一筆交易,正是在突破空頭第一道防線時候的巨額買單,足足有10億美元之多。
“這是我們的買單…不對,應該不是我們的買單!”
細細地回想了半天。江山終于確定,這一大手筆并不是來自天域基金。那么就立刻出現一個問題,這筆資金的背后金主是誰?
“這是…這是我們的盟軍?”江山激動得渾身發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目前還不知道!”
鐘石托著光滑的下巴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又噼里啪啦地敲了一番鍵盤,將時間移到收盤時,也是多空雙方絞殺最為激烈的時刻,指著一行行交易數據說道,“看看。這里的買單有多少是我們的,有多少不是我們的。記住,至少也是上億美元級別的大買單!”
在沒有得到更多信息的情況下,鐘石保持了一貫的冷靜和謹慎,不輕易下結論。
“這個簡單!”
江山接過鍵盤,噼里啪啦地敲打了一番,很快屏幕上就出現天域基金的操作記錄,在時間上一對應之后,整個買盤的情況就分得一清二楚了。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鐘石眼尖,很快就在紛雜的盤面上發現了幾筆不易為人知的大買單。如果不是有具體交易清單對比的話,就連天域基金的交易員們也很難發現它們的存在。
“這些是他們跟隨在我們身后,悄然無息地進行收購的行動!”鐘石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金額。心中就有了底,“他們至少花了40億美元左右的資金來收購十年期國債。看來真是有意思,這么高明的手法,差點連我都騙了過去。”
“他們真的進場了?”
江山揉了揉眼睛,又認真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后。這才感慨道,“居然有這樣一個渾水撈魚的機構,手法的確很隱秘。不過它們這樣利用我們,倒是有幾分不厚道啊。現在被推上前臺的我們彈盡糧絕,萬一它們掉轉槍口的話,那我們豈不是…”
江山說到這里,已然臉色大變,顯然是想起了什么極為恐怖的事情。
的確,如果天域基金彈盡糧絕的消息被傳遍整個市場,到時候這個“盟友”會怎么做,就很耐人尋味了。如果說他們繼續奮戰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但如果他們反手做空,就可能將天域基金置于萬劫不復的地步。
“放心,他們不會這么做!”
自從確認對方的出現之后,鐘石心情大好,臉上也露出了笑意,“至于為什么,你就不要問了,過兩天你自然會明白!現在,我需要打一個電話,你可以滾了!”
再次得到鐘石的保證之后,江山或多或少也放下心來,盡管還有很多未解之謎,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離開,心中卻無比期盼兩天后的開盤。
“蓋爾先生嗎?”
電話撥通之后,鐘石淡淡地說道,“我是鐘石。之前我們約定的事情,已經到了時候。我想,在明天或者后天的報紙上,希望能夠看到你的文章。”
“好的,沒有問題!”
那頭的費德拉.蓋爾直截了當地應承了下來,隨后遲疑了片刻,又開口問道,“鐘先生,聽說最近你們遇到了一些麻煩,現在一切都還好嗎?”
“麻煩?”
鐘石先是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費德拉,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嘛。的確,正如你聽到的那樣,現在很多機構在圍攻天域基金。”
“那現在發這樣的一篇東西,不會讓你們惹上麻煩吧?”費德拉.蓋爾關切地問道,“再說我們只是一家規模有限的報社,影響力也局限于希臘國內。但是如果有心人注意到的話,還是有可能給你們帶來負面影響的。”
費德拉.蓋爾,即那名來自希臘《每日報》的記者,自從上一次他做了鐘石的專訪之后,就趕了回去。只不過早已經寫好的稿子。他一直壓在手里沒有發表。這是他能夠給鐘石做專訪的一個條件,即只有在鐘石首肯的情況下,費德拉.蓋爾才能發表這篇東西。
左等右等,費德拉終于等到了鐘石的電話。即便半途跑財經新聞。費德拉也絕不是個門外漢。他想到了鐘石可能存了利用他的心理,但所有的錄音他翻來覆去地聽了好幾遍,都沒有發現哪里有什么問題。
當然,這也是他的水平局限。不過因此就能夠和鐘石搭上線,他也樂得被利用。
前段時間。他從同行那里得到一個消息,即天域基金在美國國債市場上被機構圍攻。費德拉立刻意識到,可能他要發表文章的時機快到了。果不其然,沒兩天鐘石的電話就接踵而至。
不過一直到現在,費德拉依然沒有斷絕從鐘石口中打探內幕的消息,這是他作為記者的天性使然。
自然,鐘石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的。
“放心,有天域基金的名號,市場自然會注意到你們傳播的信息的。”鐘石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另外,這篇東西到底是對我有利,還是對我不利,還兩說呢。放心吧,你盡管發表吧,相信你很快也能夠聲名鵲起的。”
有了鐘石的話,費德拉終于徹底地放下心來,又寒暄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2009年1月4日,星期六。希臘最大的報紙《每日報》刊登一篇專訪文章,訪問的對象是天域基金創始人兼基金經理鐘石,內容是關于目前世界經濟形勢。
在專訪當中,鐘石先是談了已經發生的情況。和現行經濟運行的狀況,隨后對未來世界經濟的走向進行了一番點評,還重點提到了希臘的經濟狀況。
“在經過金融市場混亂無序的重擊之后,整個世界經濟發展呈現出的是一種收縮和停滯。信貸系統將更加被重視,各種衍生品市場也會受到更加嚴苛的監管。各國的監管層,從本次事件中應該能夠看清楚。金融市場對經濟的嚴重破壞力。”
“世界經濟到底糟糕到什么地步,這需要數據支撐才能夠下結論。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此次金融危機給整個世界經濟都帶來了災難性的打擊,這一點毋庸置疑。盡管災難始作俑者是美國,但是通過同業市場等金融體系,蔓延囊括到了歐洲、亞洲等各個地區。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一個國家或者地區能夠幸免,災難是全球性的、普遍性的。”
“后續會如何發展?在一段時間以內,整個世界經濟都將陷入到低迷和需求不振當中。而對于各個國家如何提振經濟,我想這是投資者最需要關心的。目前除了向市場上注入流動性、降低利率等措施,各國政府還在醞釀著其他或者更大的措施。比如我們已經看到,美國政府出手支撐下壞賬體系,力求讓這種危機不蔓延到其他行業或地區,這種做法就是我們所說的其他措施。”
“而更大的措施,相信這些計劃只存在于各國政府高層的腦海里。但是我們可以猜測的是,或者是大規模的減稅、或者是進行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又或者是徹底刺激利率市場,還有可能就是各種措施齊頭并進,共同刺激經濟。當然,這些如何取舍,則是各國領導層的選擇了。”
“對于希臘來說,盡管不是處于風暴中心,但影響力卻不可忽略。事實上,整個歐盟都會因此受到沖擊。近幾年希臘的財政收入持續下降,國民生產總值不進反退,經濟形勢陷入嚴峻的境地。如果不能夠做到開源節流,希臘的國債將陷入一個危險的境地,即不再具有吸引力。在不能夠輕易加稅和減少開支的情況下,再不能通過新發行國債來募集資金的話,希臘政府可能破產甚至是關門。而這一切,對于整個歐盟都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此到時候,類似的情況絕不可能是希臘一個國家。如果想要把希臘留在歐盟當中,對于整個歐盟的團結程度,將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當然,這一切的基礎都建立在世界經濟在最近幾年不能夠強勁復蘇的假設之上,也算是一種極端情況。我相信不管是希臘的政黨,還是現任的政府,只要能盡早地發現問題,足以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
洋洋灑灑的幾千字專訪,刊登后的幾個小時內,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畢竟所謂的《每日報》,影響力實在是太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