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息是眾多抵抗貨幣攻擊手段當中的一種,因為對于市場來說,投資利率和國債可以算得上是風險最小的兩種投資方式,普遍被認為是無風險投資,兩者的收益率也非常接近。
為什么加息能夠抵抗貨幣攻擊?這就涉及到資本的風險偏好了。按照對投資風險偏好的程度,可以將資本分為風險偏好型、風險規避型和風險中立型。主要投資在利率和國債市場上的資本就屬于風險規避型,也是在國際游資當中數量規模最為龐大的群體,他們游走在各個貨幣自由兌換的國家,利用不同國家之間的利差來賺取利潤。
大多數的跨國商業銀行,都有類似的套利手段。舉個例子,美國的利率為5,而日本的利率為2,則日元資本可以兌換為美元放貸,這樣就賺取其中3的利差。只要放貸的過程沒有風險,那么這筆利差就是一個穩賺不賠的局面。
自然,這么做也要考慮到匯率方面的風險,因為一旦在這個過程中日元兌換美元升值超過3的話,那么這筆交易就會出現虧損。當然,放貸方面可以通過做一筆遠期匯率合約鎖定匯率水平,這樣能將匯率方面的風險降到最低。
但是目前泰國的局勢顯然不能做到這一點,雖然他們已經將利率提升到11的水平,足足比美國的利率高出了一倍,但是由于遠期外匯水平對泰銖持續看低,因此即便是再提高利率也吸引不了美元資本的流入。
而且利率水平主要針對國內市場的流動性。一般中央銀行不方便頻繁地變動這個數據,除非是遇到通貨膨脹。否則經濟發展就會遇到很大的麻煩。前一段時間的加息已經沉重地打擊了泰國危如懸卵的金融業,現在如果再次加息的話,恐怕對整個泰國金融業更是雪上加霜。
當馬拉甲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大通術語后,總理差瓦立終于聽明白了,馬拉甲這是在委婉地拒絕加息。相比起來自東南亞國家的政治壓力,差瓦立還是更看重國內的經濟形勢,畢竟他的選票是來自泰國民眾。
“既然這樣,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差瓦立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
若差瓦立此時在馬拉甲的面前。就會發現此時這位中央銀行的行長面如土色,戰戰兢兢,連站立都顯得有些困難。半天之后,馬拉甲才滿是苦澀地說道:“恐怕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總理先生。”
“讓我再考慮考慮吧!”差瓦立的聲音沒有半點波動,隨即電話就被掛斷。
差瓦立的話并沒有施加給馬拉甲太大的壓力,自然也不會讓馬拉甲驚嚇到連站立都困難的地步。能讓他驚恐到這種地步。是因為在和差瓦立通話的時候,他腦中突然閃現出了一個念頭。
外匯掉期交易。
當他詳細地對差瓦立解釋外匯套期保值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外匯掉期。但當他回想的時候,卻猛然察覺到這種交易的可怕。
外匯交易是兩種貨幣的互換,但一旦涉及到跨國貿易的時候,就需要考慮外匯方面的風險。外匯掉期交易就是針對這一種需求而產生的,這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精明的資本并不止限于兩種貨幣的實體互換,而是加入了信貸的環節。即通過外匯掉期的形式來放出資金,造成大量資金涌入的虛假繁榮。等到泡沫破滅的時候再索回貸款,這樣在短期就會消耗大量的外匯儲備。進而威脅到整個匯率體系。
簡而言之,就是通過虛假的貿易,和國外的金融機構進行外匯掉期交易,避開泰國銀行的監管而獲得巨額的資金,本質是向國外的金融機構借入資金,然后兌換成本幣投放到市場上。
因為泰國匯率是盯住匯率制度,泰銖和美元的匯率變化很小,因此根本就沒有太多外匯掉期保值的必要。但泰國的財團為什么如此熱衷于在外匯市場上進行掉期交易,其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外國資金較低的融資成本。
整個過程是:通過外匯掉期交易向外國金融機構借入美元資金,然后兌換成泰銖,投放到股市、房地產等收益率高的行業當中。這樣既可以用較低的成本融入資金,又可以規避開泰國關于資金流入的監管。
如果這些行業持續地繁榮,那么掉期的交易就會越做越大,而一旦出現收益放緩又或者是匯率劇烈波動,那么外國金融機構就會要求收回貸款,結束掉期交易。
因為整個交易的實質是個放貸的過程,而不是單純的套期保值。因此外國的金融機構有必要提前結束交易,而他們肯定也在合約中規定了類似的權利。
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么加息不僅不能吸引外來資金的流入,相反還會加速外國資金的逃離,這和馬拉甲所知道的金融市場運作的邏輯恰恰相反。因為一旦泰國再次加息,那么投資在股市、房地產市場的收益會進一步被壓縮,這會讓放出貸款的外國金融機構更加重信用方面的恐慌,繼而更加速地撤出資金。
“天呢,如果這一切都是預先設置好的局,恐怕對沖基金發動的貨幣攻擊只是拉開整個陰謀的大幕。”馬拉甲掩飾不住內心的震驚,不住地倒抽冷氣,“怪不得這一月內外匯儲備流失了這么多,原來這一切都是設計好了的。”
但這又產生了一個問題,即如果泰國方面的債務人償還不了債務怎么辦,這就牽扯到股份比例和泰國的外匯進賬。如果外資通過放貸的方式參與到泰國的房地產市場,勢必會了解合作對象的財務狀況。而眾所周知的是,泰國是個靠出口拉動經濟增長的國家,美元儲備在外貿增長的情況下自然不必擔心,但出口增長出現放緩的時候,外國的金融機構就會考慮停止發放甚至是收回美元貸款。
和通過資本賬戶進入泰國市場的外國資本不同的是,這些資金完全是不受監管的,即通常所說的“熱錢”,這種資本對一個國家經濟的傷害遠遠超過那些單純在外匯市場上進行攻擊的資本。
這就是為什么在五月份,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擁有320億美元外匯儲備的波t幾乎消耗一空,而在資本賬戶上并沒有顯示出來的深層原因。
而現在再次掀起的做空泰銖的熱潮,顯然是國際資本預先準備好的后招。他們第一招是先炒熱泰銖被高估的輿論,吸引資本的注意;第二招則是發生在五月份的大規模攻擊,使得市場上流傳已久的謠言變成現實;第三招則發生在現在,即徹底打倒泰銖。
整個做空過程中,波t始終都沒有識破全局的陰謀,而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布置已久、精心策劃的巨大陰謀。
這個陰謀,顯然針對的并不只是泰國一個國家,而是整個東南亞地區,甚至是包括了日本在內的東亞地區。因為一旦泰銖貶值,這個地區的貨幣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產生連鎖效應,最終演化為相互惡性貶值的局面。
馬拉甲已經不敢想象下去了,因為整個地區沒有聯合成一個正式的組織,雙方最多只能根據關系的疏近來選擇救援,而不是聯合成一個整體來對抗這次危機。而且,這也遠遠超過現在的他能考慮的范圍。
“這不應該是一個財團、對沖基金能設計出來的局,背后的勢力肯定是…”馬拉甲已經不敢想象下去了,雖然他懷疑的對象已經呼之欲出。
可究竟是為什么?馬拉甲隨即想到動機,讓他對自己的判斷又有些迷惑了,這幾個東南亞的國家都是美國的盟友,甚至在某些地區還有他們的軍事基地,而且依照這幾個國家的經濟實力,即便再努力發展一百年,也不可能是美國的對手,那么這場天大陰謀的目標顯然不是針對他們。
“日本?也不大可能,這幾年日本已經被制服得服服帖帖的了。”馬拉甲皺著眉頭想了想,最終否定了目標是日本的可能性,“那么,在這個地區能夠和美國掰一掰手腕的,也只有華夏了!”
“但是華夏的資本賬戶并沒有開放,而且正在謀求進入wto(世界貿易組織),顯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和美國叫板。不過香港的回歸預兆著華夏的崛起,看來美國的外交中心要往東亞轉移了。”馬拉甲已經完全想明白過來了,這一次進攻不止是對東南亞地區的搜刮,而且還是對正在崛起的華夏的一次警告。
“我想那么多干什么?”馬拉甲搖了搖頭,自嘲地苦笑,“剛才聽總理先生的意思,好像是準備放棄匯率體系了。恐怕他現在正在找替罪羊吧?”
他想的沒有錯,此時的總理差瓦立正在考慮向外界拋出替罪羊。很顯然出現這種國內經濟增長不利、泰銖幣值難保的局面,是不符合他參選之前對民眾的承諾的。自然,在這種情況下,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行長都將面臨著被拋棄的命運,而泰銖一時半會還沒有貶值,自然不能將馬拉甲拋出,泰國財政部長安雷維拉旺就將成為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