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島主要被連綿起伏的山峰占據,正中央有一個山谷,也就是常鳴剛剛到達的地方。島上的人大部分都居住在山洞里,以這個山谷為聚集地。
本身幽靈島就位于另一個空間,這里的人插了翅膀都飛不出去,更何況還沒有材料資源,做了種種限制。所以,這里的看守只有被常鳴消滅的那一隊神守騎士。他們的主要責任倒不是防著囚犯們逃出去,而是維護基本的秩序,分配一些生活資料。
顧青庭帶著他們到達一片山壁旁邊,這里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山洞,顧青庭指著上面說:“我們就住在這里,一共四十五個人,都是我選出來的。”
他敲了敲山壁,立刻垂下一根繩梯,顧青庭說:“這些山洞不是全部都能居住,必須選一些比較避風又干燥的…”
他侃侃而談,非常熟悉。誰也看不出來他以前曾經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親王,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生活過來的那樣。
顧羅莉的表情有些難過,白鷺汀小聲說:“不要這樣,老實說,我們在這里過得還挺有意義的。”
顧羅莉說:“伯父年齡已經不輕…”
顧青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大笑道:“小白說得對,我們過得很有意義!”
三言兩語間,他們已經爬到了洞里,顧青庭擺弄了一下墻壁,幽暗的洞里突然變得明亮,他驕傲地說:“看,這就是我們親手建起來的!”
顧羅莉瞪大眼睛看去,之前的憂傷完全消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個山洞當然不可能像王宮那么華麗。但是地面上鋪著一層層木板,有效防止了潮氣。四周的墻壁上還有不少木柜,甚至還有書桌和椅子,看上去整齊舒適,的確就是一個過日子的地方。
常鳴轉頭去看墻壁。那里有一組鏡子,剛才顧青庭就是轉動了鏡子的方向,把外面的光線折射進來,讓這里變得明亮的。
顧青庭說:“這是我們里面的一個高級機關師制作的,除了這個以外,他還制作了其他機關。用太陽的光線加熱水,別看這是一個孤島,我們可是都能用上熱水的!”
白鷺汀點了點頭,驕傲地說:“是的,這里雖然沒有天穹大陸那么多高級耐用的材料。但我們也找到了不少替代品!”他摸了摸顧羅莉的頭發,笑著說,“除了住以外還有吃的,晚點兒看我給你做個大餐出來!”
之前看他們滿身傷痕,面容憔悴,顧羅莉對他們在這里的生活做出了無數的想象。可她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還保持著這種水平的生活狀態。果然就如白鷺汀說的那樣,他們“過得很有意義”。
常鳴環視四周。點頭說:“不管落到什么樣的境地,也要保持自己的尊嚴與驕傲,這樣很好。”
顧青庭讓他們坐了下來。沒過一會兒,白鷺汀果然送來了一杯杯熱茶。水裝在陶做的杯子里,里面茶葉浮浮沉沉,散發著清香。
白鷺汀介紹說:“這是另一位高級機關師找到的特殊粘土,燒制之后就能變得堅硬。他說這種方法還能不斷改進,燒制出來的成品可以擁有許多不同于普通材料的特性。”他壓低聲音說。“陶大師說,他要試著用這種粘土制作戰斗機關。這樣的話,我們就能用它來保護自己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尊敬地說:“這都是顧親王帶給大家的。在顧親王來之前,這里的人都比較頹唐,整天里為了一些吃的勾心斗角,不然就混日子等死。”
“顧親王來了之后,告訴我們,我們都是機關師,沒有材料,我們可以創造材料!我們以前可以靠自己的手來改變世界,以后也可以靠自己的手來改變自己的生活!哈哈哈,說得好,說得真是太好了!”
一個宏亮的聲音突然從洞口傳來,越說越是大聲。但常鳴卻從這義正辭嚴的話里聽出了一些異樣的感覺,他抬起頭望向那邊。
那是一個矮小敦實的中年人,他膚色黝黑,帶著明顯的南煬州人特征。他走進山洞,腳步有點不穩,險些撞到了山壁上。他站定腳步,看了常鳴一眼,“聽說你剛才一揮手就消滅了一支神守小隊?還挺強的…你是因為什么被送到這里來的?是怎么違反純潔禁令的?”
顧青庭跟這個南煬州人打了聲招呼,給常鳴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們剛才提到的陶大師,他以前就在機關材料上很有研究,來這里之后也沒有放棄研究,我們現在在這里使用的很多材料,都是陶大師發現的。”
陶大師斜著眼睛看他,目光中帶著明顯的審視,顯然有些不太信任。顧青庭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來了,但他卻只是微笑著旁觀,一點急著詢問或者解釋的意思也沒有。
常鳴微微一笑,說:“我不是因為違反純潔禁令被送過來的。”
陶大師一愣:“不是?你沒有違反過純潔禁令?”
常鳴搖頭:“不,我當然違反過,不過我不是因為這個過來的。”他指了指顧青庭,說,“我是特地來帶親王殿下回去的!”
陶大師再次愣住了。他問道:“回去?回去哪里?”
常鳴說:“當然是回去天穹大陸了。”
陶大師哈哈大笑:“你可真愛說笑。都被送到幽靈島了,還怎么可能回去得了?!”
常鳴含笑問道:“不然呢?陶大師打算在這里過一輩子嗎?”
陶大師繼續哈哈大笑,笑聲卻漸漸轉成了悲愴。笑著笑著,他重重一拍桌子,大聲說:“你說誰不想回去了?老子作夢都想回去!但光是老子想有什么用?你倒是說說看,我們要怎么回去?!”
他指天怒吼道,“老子只不過是研究一些機關材料,憑什么說我違反了純潔禁令?天穹大陸的材料,天穹大陸的能源,狗屁機關神憑什么管老子們怎么用?”
他越說越是激動,“看著好了,老子在這里也要繼續研究,要發現更好的、在這里也能用的材料,打上神創島,把那些機關神轟個稀巴爛!”
他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山洞里,響亮地回蕩著,聲音里的氣勢卻明顯比之前弱了很多。說到最后一句時,他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埋著頭,沉默了下來。
他的手和身體都在微微地發抖,粗重的喘氣聲在山洞里清晰可聞。
明明剛才還挺振奮的,怎么一下子變成這個樣子了?顧羅莉疑惑地看著陶大師,顧青庭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你又喝醉了。”
果然,從陶大師身上傳來隱隱的酒氣,不算太濃,但仔細聞還是聞得到的。
顧青庭解釋說:“一開始,陶大師是我們這里最積極的一個人,那時候我們做了一些計劃,準備趁神罰騎士送人過來的時候,搶奪船只回去天穹大陸。”
常鳴說:“神罰騎士雖然強,但不算太強,押送的只有兩人。這里的機關師聯手,能夠用替代材料制作機關的話,應該可以對付。”
顧青庭點頭,同情地說:“陶大師他們也是這樣想的。結果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的時候,小白先過來了。”
白鷺汀是有備而來,他暗藏了一些機關,尤其是一些常鳴制作的微型機關,神罰騎士根本檢查不出來。
微型機關分成探查和戰斗兩種,白鷺汀帶來的全部都是前面一種。一開始,陶大師等人如獲至寶,用微型機關搜了一圈神罰島,整理了這里的基本情況。接下來,他們正在做行動準備的時候,白鷺汀開始探查神創島。
常鳴恍然大悟:“你們看見了機關神的力量?”
難怪陶大師有這樣的反應,也許永恒紀元的人類跟機關神還有得一戰,但那也是在久經訓練,擁有大量高端機關的情況下。天穹大陸的機關師,跟機關神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戰力。幽靈島上這些機關師本來就材料不夠,對付兩個神罰騎士也許還有點希望,但是敵人是機關神?那還不如自己把頭伸到刀子上還比較爽快!
接觸到機關神,見識到他們的力量之后,陶大師大受打擊。要不是這里的酒水著實有限,說不定他就要泡在酒壇子里了。
常鳴點了點頭,思索片刻,突然問道:“現在大家都是像這個樣子的嗎?”
顧青庭還沒有說話,陶大師已經憤怒地回頭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嗎?”
常鳴搖頭說:“能夠正確評估雙方戰力,也是能力的一種,沒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只是,你自己也說了,人類能夠用自己的雙手改變這個世界,你們并沒有失去自己的能力,為什么不能繼續做下去?就算也許一輩子也逃不出去,但你們仍然還是機關師不是?”
陶大師與他對視,混濁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所謂的機關師,指的是什么?不光是指他們能做什么,同時也指他們想做什么!
真正的優秀機關師,都有一股“軸勁兒”,有些極端分子甚至不會去想“這東西做出來有什么用”,而是純粹憑著自己的喜好,憑著一股鉆研精神去探索。
常鳴說得沒錯,雖然他們失去了人身自由,也許一輩子也不能形成足夠的戰力離開這里,但他們并沒有失去心靈的自由。他們仍然可以去想,去做,去實現身為機關師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