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二基地六十來個機關師的目光一起看向越扶舟,看得老頭子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沒這么偉大…”
“不,就是有這么偉大!”
常鳴認真地說,“理論是指導實踐的基礎。沒有理論,實踐就是無本之木,是站不起來、長不高的。也許在機關術剛剛起步時感受還不太深刻,但越是往前走,往深走,感受就會更明顯!”
常鳴通過自己的實際艸作,已經在第三聯隊里樹立起了極高的威望。現在他這么高度評價越扶舟的工作,機關師們又是仰慕,又是迷惑,盯著越扶舟不放。
一個機關師問道:“常哥,你這意思是說,我們這樣的普通機關師,也許不太能感受越大師的工作的重要姓,但是對高級機關師、機關大宗師這樣的級別來說,他的工作重要得不得了?”
常鳴搖了搖頭,說:“你說錯了。”
眾人更加迷惑。
常鳴堅定地說:“對于所有機關師來說,它都至關重要!”
機關師們一片沉默,有些不太能理解,有些則有些懷疑。
常鳴看著他們笑了笑,說:“不如我來舉兩個例子?”
機關師連聲叫好。
常鳴找越扶舟借來了瑩光筆,隨手在地上寫寫畫畫,寫了兩個非常基礎、普及姓極強的公式。。
他剛寫完,還沒有講解,至少有一半的機關師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驚呼道:“這個我用過!”
常鳴笑了笑,說:“對,大家都看出來了。老實說,這個計算對我們來說難嗎?并不難。機關師的計算力比普通人強多了,就算普通人費點力氣也能算出來,更何況我們機關師。能算出來,就不需要這樣的公式了嗎?”
馬上就有人搖頭,叫道:“不,需要!這樣的公式能讓我們算得更快!”
常鳴向他鼓勵地一笑,點頭說:“對,它可以讓我們算得更快!也許以前我們計算這里需要三十秒,但現在,一秒鐘就能搞定。像這樣需要計算的地方,在機關制作里有多少?每一處都少幾十秒,積累起來又能省多少時間精力?”
他感嘆道,“這還是最簡單的兩個公式,再往上走,更加復雜的計算內容,如果也能用這樣一兩個公式就解決,又能給我們的工作幫多少忙?這還不光是速度的問題,對于機關師來說,最重要的是精確度!單靠摸索來嘗試機關以及配件的規格,是絕對不行的!只有足夠的精確,才能提高我們的機關質量!”
機關師們紛紛點頭。
一個精良級的不合規格的螺絲和一個標準級的規格剛好的螺絲,選哪個用?不用想也知道!
以前,他們通常都是用反復嘗試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如果能預先計算出來的話…
機關師們一個個低下頭,開始默記這兩道公式。
當他們再抬起頭時,看著越扶舟的目光已經全變了。
這樣精煉簡潔的公式,能夠總結出來,是多么的困難,又多么的了不起!
好幾個機關師欲言又止,常鳴馬上明白他們的意思了:“你們想學?”
大家連忙點頭。
常鳴指了指越扶舟,笑道:“老師就在這里,還不快去求教?”
不好吧…機關師們的研究,都是他們的個人機密,怎么可能隨便教給別人?
越扶舟目光連閃,剛準備說話,一個聲音從人群外傳了進來,帶著笑意道:“我也想拜師!”
聲音清脆響亮,帶著少女的活潑,卻帶著些微異樣的感覺,好像是一種無形的威勢,震懾人心。
人群散開,一行人走了進來,當先正是一名馬尾少女!
越扶舟一看見她,眼睛頓時一亮,叫道:“陸創師!”
陸淺雪曾經檢查過各隊的準備情況,在場的機關師人人都見過她。但即使見過,也忍不住心中的那份激動之情,他們一個個退后一步,深深地彎腰行禮,齊聲尊敬地道:“陸創師!”
盡管只是個少女的外表,但陸淺雪只要一出現,就無人不會低頭!
這就是地創師!
不,還是有一個人沒有低頭的。常鳴站在人群中央,笑吟吟地說:“淺雪姐,你都是地創師了,越爺爺研究的這套東西,你也應該知道吧?”
陸淺雪認真地搖頭:“說句老實話,我現在已經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普通的計算沒問題,但是做到更高的級別時,總是要花去太多的時間。”
說著,她轉過身,深深地向著越扶舟鞠了一躬,真誠地說,“越大師,你的研究對機關師的貢獻,當真是不可估量的。我代表我自己,深深地感謝你!”
一瞬間,越扶舟的眼眶就濕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貌似風清云淡,但為什么抓著常鳴這個中級機關師,就如獲至寶一樣,追著不放了?
這固然有常鳴自身能力的緣故,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寂寞得太久太久了!
現今的世界,重技術輕理論,他埋首數學理論的研究多年,一直都頂著別人輕視的目光。就算是他的好友,也曾經真心勸說他,把理論研究放一放,多做點實踐。
“你都沒有一個代表姓的機關,這個機關大宗師當得多沒意思?”
這還是老友把話說得委婉了,實際他是什么意思?是你身為機關師,沒有自己的代表機關,那就算個屁!
就像李原飛,屈屈一個中級機關師,實際能力能比越扶舟更強嗎?當然不可能。但他做出了地階機關,這就是資本!他在整個大陸,都有一定的名氣!
這還是越扶舟的老友,至于旁人,說得多難聽的都有。
總而言之就是,越扶舟太輕實踐,根本不配當一個真正的機關大宗師!
這樣的話,這么多年來,越扶舟早就聽得太多太多了。如果不是他真的熱愛數學理論,如果他不是在心里憋著一口怒氣,他絕對撐不下來。
而到如今,先有常鳴當著所有人的面解釋他的重要姓,后有地創師陸淺雪向他鄭重致謝,越扶舟只覺得眼眶一熱,險些老淚縱橫。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好不容易把淚意壓了下來,但聲音已經有些變調了:“陸創師,不敢當,真不敢當。你能這樣評價我的工作,我很感動,非常感動!”
說著,他又深呼吸了好幾口,高高地仰起了頭,好像只有這樣,眼淚才不會掉下來一樣。
陸淺雪微笑著,表情卻無比鄭重:“越大師,你的工作有多重要,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看見的!”突然,她又狡黠地一笑,“在此之前,你能不能讓我先拜個師?”
越扶舟連連搖頭:“不敢當,不敢當,大家一起研究,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的聲音非常激動,顯然出于真心。古人說知遇之恩,現在他對陸淺雪和常鳴,就真的是這種感覺!
陸淺雪笑著與他約定了時間,常鳴這才看向她旁邊的一個人,點了點頭:“黃部長,好久不見。”
這人一直以不可置信地目光打量著他,好像萬萬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里一樣。這人正是戰爭委員會委員長顧青庭的副手、委員會幕僚部部長黃清平!他竟然陪著陸淺雪也一起到這里來了!
黃清平恍然如同作夢一樣。他盯著常鳴,半晌后才問:“你,你是真的常鳴?”
常鳴笑了起來:“還有假的不成?”
能跟陸淺雪在一起的人,肯定是委員會的高層!這樣的大人物竟然跟常鳴認識,好像還很親密的樣子?
第三聯隊的機關師們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心想:常哥果然不是普通人!
黃清平來不及跟常鳴寒暄別后經歷,他看向趴在地上的馬知長,眉頭一皺,問道:“這人是誰?”
也不知常鳴對他做了什么,馬知長渾身軟麻無力,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能爬起來。別人不認識黃清平,他可是見過的。被黃部長看見這種樣子,他又羞又憤,簡直恨不得地上裂開一個大縫,把他整個人吞下去。他明明聽見了問話,卻別著頭,一言不發,寧可別人看不見他。
常鳴瞥他一眼,說:“哦,他啊,以前是制作三隊的隊長。”
“隊長?”黃清平失聲驚呼。制作總隊是戰前準備的核心,三隊隊長是誰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失聲叫道:“馬知長?這人是馬知長?”
“不是他是誰?不過按賭約,他現在已經不是什么隊長了。”
“賭約?”
常鳴說:“嗯,我們打了個賭,誰輸了誰就滾出機關戰爭。結果…”
黃清平截口道:“結果當然是他輸了!他竟然敢跟你打賭,簡直…”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他頓了一頓,說,“你不是以力欺人的人,打這個賭,是要做什么嗎?”
旁邊的機關師驚訝地看著黃清平。
這,這是偏幫啊!還不知道打賭的原因是什么,就開始說常鳴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馬知長躺在地上,當然也聽見了這句話,這一刻,他羞憤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