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常年在道場,見過不少前來拜師學藝的凡人,心里也明白,玉符在凡間算得上是稀罕之物,只要有人肯買,總比直接拿靈石兌換銀兩要劃算得多。
夜晚,房間中。
李晚手持刻刀,凝神屏息,熟練地掏出一枚桃核大小的瑩白玉石,切去首尾兩端,變作一枚指甲粗厚的扁平石板,然后在其中一面雕刻起道法符箓。
道法符箓的外形是一種似鳥非鳥的紋路,有個名堂,叫做道紋。
道紋原本是一種天生地養的自然紋路,因氣機積郁,彰顯自然之理,后來被古代修士習得,逐漸演變。
勾畫正確的道紋,不僅可以揭示天地自然道理,還擁有相應的特殊功用,這也是制符煉器,布陣,甚至修煉諸般神通法術必不可少的知識,在中古乃至上古,更加久遠的時代,不少修煉典籍都是直接用這道紋記載的。
修真界中,不會辨識道紋,便如同不會識文斷字的文盲,要吃很大的虧。
李晚以最簡易的制符手法,直接在靈石上刻繪道紋,也正是利用了它吸納天地元氣,自成一陣的特性,正所謂,細微之處見真章,如此制作玉符看起來雖然簡單,但稍有偏差,整塊靈石要報廢,制符也將失敗。
這也就是為什么,玉符不可以事先雕版壓印,或者用其他批量生產之法代作。
普通人制作玉符,賺頭不多,甚至有可能虧本,不過李晚的手法非常老到,好像經過千錘百煉一般,下刀,刻畫,數個呼吸之間,道紋符陣繪成,沒有絲毫差錯,如此也降低了許多成本。
只見一枚又一枚清心符,從他手間制成,然后,李晚又再開始刻畫另外幾種形款的玉符,乃是辟塵符,驅蟲符,防潮符…
除了后面因為精力消耗不小,接連毀壞八枚靈石之外,其他玉符竟是一一順利完成。
此時擺放在他眼前的,已經是百來枚玉符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晚離開道觀,行了三四里路,來到山下小鎮。
各大正道宗門的山門前,一般都會設立記名弟子道場,而道場下,都附有小鎮,因為宗門根基從世俗而來,世俗子弟又牽涉諸多凡間因果,往往到了開山之期,新弟子前來拜師學藝,隨行的仆役和家人便要在此容身,而一應人等用度,又需要采買,便會形成繁榮的坊市小鎮。
李晚行色匆匆,尋了個街尾的空處,就用一方厚布鋪在地面,然后從隨身兜包里取出連夜制好的玉符,按照品種分成幾類,整整齊齊地擺好。
然后他便吆喝起來:“快來看哎,上好的玉符,一兩一枚,只賣一兩紋銀了!”
他本就是寒門孤兒出身,成為記名弟子之前,連粗使雜役都做過,更無所謂這沿街擺賣之事,所以極是熟練。
李晚的吆喝,很快引來了幾個年輕公子小姐的注意,有人半帶疑惑問道:“這位師兄可是正氣門弟子?”
他們身后跟著幾個奴仆模樣的跟班,看樣子也是慕名而來,求取記名的凡俗富家子弟。
李晚笑言道:“幾位師弟師妹,你們說得沒錯,愚兄乃是門中記名弟子,因見各位新人前來求道,正缺輔助修煉之物,特意來此惠售。”
“有這么好的事?”一名年紀稍長的富家子弟聽了,不由得暗自嘀咕。
山下坊市,的確時常有人售賣靈藥、符箓,甚至傳聞有仙丹出售,但懂行的人都知道,這些記名之人借著仙家名頭吹噓,純粹是為圖個好聽而已,哪里會有那等神妙的用處!
更有甚者,干脆就是賣假藥騙人,或者販賣一些毫無用處的垃圾。
他擔心李晚也是這樣的騙子。
李晚心知他的顧慮,坦然言道:“你們大可以去其他各處瞧瞧,相同功用的玉符,起碼也在一兩五錢起,而我這里只要一兩,卻是便宜了。”又對那年長子弟說道:“看這位師弟對宗門之事了解甚多,不信的話,也可以親自一試。”
年紀稍長的富家子弟點點頭,隨意挑了幾枚玉符掂在手中,忽然神色微變,低聲對身邊幾人說了些什么。
幾名富家公子小姐面露欣喜,連忙道:“要了,我們全都要了。”
李晚露出笑容:“盛惠百兩紋銀,些許添頭,就當是李某關照各位同門了。”
“真的嗎,真是太感謝師兄了。”幾人欣然言道,都感覺李晚是個不錯的人。
“嘿嘿,好說,好說。”
李晚一邊幫這些人包好玉符,一邊講解各種玉符的用處,并附贈些許在道場廝混的經驗。
他在這里待了足足十年,臨走之前,也無謂藏私,自然是言無不盡。那年紀稍長的富家子弟是個有眼色的,知道這些都是真正的經驗之談,連忙叮囑其他公子小姐要謹記。
等到他們離開,已經是小半刻之后,李晚賣光了所有玉符,也準備收攤。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群中響了起來:“呦,這不是李師兄嗎,怎么在這里做起小販來了?”
李晚轉頭一看,面色頓時沉了下來。
說話這人叫做尹志,乃是尹少華身邊的仆人,平時依仗尹家的聲勢,連記名弟子也不放在眼里,卻是個十足十的狗腿子。
當年李晚仗義救人,曾經把他打過一頓。
李晚冷哼一聲道:“你算什么東西,也敢稱我師兄。”
尹志聞言,不由一怔,隨即便是滿臉的怨憤。
以他的身份,的確沒有資格稱李晚等人為師兄弟,但平時大家顧忌著尹少華的家勢,又哪里敢得罪他?
受到李晚赤裸裸的蔑視,尹志無比窩火,上下打量著他。
見李晚連看也不看自己,只顧低頭收拾東西,尹志眼中不由閃過一抹狠色,突然大喊道:“好啊李晚,你竟敢偷盜玉符,兩位護市,這可是你們親眼所見的,還不快把他拿下?”
兩名年輕的護市弟子越眾而出:“這位師兄,剛才有人來報,說看見你在這里售賣偷盜所得的玉符,請跟我們走一趟。”
“偷盜玉符?”李晚怔了怔,神色有些怪異地看了看尹志,又看了看那兩名護市弟子,“你們三個沒有病吧?”
“怎么,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不成?”尹志冷笑一聲,一副吃定李晚的模樣。
他誣賴李晚偷盜玉符,哪來的什么人證物證,完全就是偶然路過,借個由頭整他一頓而已。
想起自家公子對此人的忌恨,尹志有十足的把握,會受到公子的贊賞和支持,說不定公子一時高興,許自己個拜入宗門的前程,那就真是飛黃騰達了!
尹志早就已經想好了,自家公子乃是正氣門中三大世族之一的尹家人,近日駕臨道場,負責弟子遴選事宜的外院執事,也是與族中長輩交好的舊友,挾此威勢,只要找幾名在附近巡邏的護市弟子,聲明利害,就可以把李晚往死里整!
李晚聽到卻道:“抵賴?我像是會抵賴的人嗎?”
“好,既然你已經承認…”尹志看了看護市弟子,“還不動手?”
“且慢!”李晚哂笑一聲,問道,“你們當真想好了?”
尹志聽到李晚的話,不由一怔,隨即陰笑道:“想好又如何…啊…你想干什么!”
正說話間,李晚突然大掌擎出,便給尹志來了一巴掌。
尹志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竟是被打得跌倒在地,眼冒金星。
“想干什么,老子想打你!狗一般的東西,老子規規矩矩賣符賺錢,沒有找你們尹家報仇,你反而來招我,活得不耐煩了嗎?真當小爺我是好惹的不成,干你老娘的!”
李晚怒吼一聲,猛地一把坐在他胸口,左右開弓,又再連扇了幾掌。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李晚用力連甩巴掌,轉眼間,尹志已是兩頰高高腫起,變作紅燒豬頭一般。
尹志完全被打懵了,嘴巴如同死魚張著,卻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你干什么…快放開他。”
兩名護市弟子見李晚竟敢在自己面前行兇傷人,不由大驚失色。
李晚卻不管他們,一邊叫罵,一邊狠扇巴掌,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氣和憤怒都發泄到他的身上。
兩名護市弟子暗暗叫苦,心道再這樣下去,怕是要給他打死了,連忙齊齊出手,向李晚肩頭抓去,想要拉開他。
不料李晚看似沖動,暗地里卻早有了防備,只一晃,便翻轉了身,然后以蠻牛抵角之勢,撞向其中一人。
這招式雖然粗淺,但卻也是記名弟子才能夠修煉的功夫。
李晚多年修習,早已把宗門粗傳的正氣訣修煉到圓滿之境,對上尋常三五武夫也能不落下風,這兩名護市弟子如何抵擋得了?
只聽得一聲慘叫,那人便被猛地撞飛,重重摔落在地上,只感覺全身又痛又酥,骨頭架子都要散掉一般。
緊接著,李晚猛地返身一掌,拍在另一名護市弟子胸口,那人頓時面色一白,慘叫著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