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尊,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仙舟中,尚未出去的道瀾看向李晚。
他同樣有所察覺,但卻沒有李晚感知那么清晰,只是內心深處隱約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仿佛那座被元氣罡墻嚴密包裹的蜂巢之中,潛藏著什么可怖怪物一般。
相比之下,已經到了蜂巢邊緣的白沢,呂青竹和暗度神王三人,感受就堪稱強烈了。
那浩瀚若淵的氣息,仿佛永恒的死寂,一旦接近,便連呼吸都要為之停止。
那宛若永夜的黑暗,照映在三人心靈之中,蒙蔽了一切的感知,抹殺了他們的斗志,使得他們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渺小之極的卑微之感,從而心生退意。
然而在這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似乎又有著別樣的喧鬧。
億兆生眾宛如精靈,活躍在這一片專屬死者的法域之中,中心深處,是一個巨大的輪盤。
輪盤橫亙天地,宛如洪爐之中的攪拌機械,而億兆生眾,就是爐中銅砂,不住地被其卷入,搗碎,投入各道。
那撲面而來的天地偉力,令人無法逃脫,無法抵御,只能茫然地沉淪其中,聽憑處置。
瞬間的迷茫過后,眾人的心智終于回到本尊,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好厲害的力量,就連我們遇到,都有一瞬間的失神,這要是凡人當面,豈不立刻就被吞噬了?”
“難怪那些太上教護衛不在這邊守候,卻原來是連他們也擔心受到影響!”
他們現在才察覺,那些護衛追得不緊,一方面是反應速度不及,另一方面,未嘗也沒有放任他們通過,料定三名大能,不至于造成嚴重后果的意思。
頓時間,三人都有些進退兩難的感覺。
“給本座攻破它,進去看看。”遠方仙舟上,李晚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催促他們動手。
“遵法旨!”三人一咬牙,狠下心,各自出手。
巨大的神光劃破虛空,猛然撞在蜂巢上,巨大的陣勢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光華閃爍之中,層層龜裂出現在表面,但很快,一陣奇異的光華閃現,元氣涌過,這些裂紋便如同冰雪消融,全數都消失不見。
這大陣果然不同凡響,不過眾人來此之前便早已心有準備,見狀也不氣餒,當下祭出鉆空魚法寶,如同游魚,朝著陣中鉆去。
很快,大陣之中光影閃現,鉆空魚法寶把諸多節點都暴露出來。
然而讓眾人驚奇的是,這竟然是一種完美之極的圓周結構,在陣道之中,素有固若金湯的說法。
此種大陣,要訣在于舍去一切反擊和捕殺敵人的能力,把所有的陣勢都用于強化防御,乃是一種被動挨打的防御型法陣。
但正是由于這一點,它的結構相對簡單得多,即便節點暴露,也仍然處于渾厚罡墻的守護之下,等閑不可攻破。
這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全防法陣,把大陣防御能力,平均分配到每一處的大陣,配合精兵悍將,極其難纏。
“竟然用上這等法陣?不過鉆空魚的作用,可不僅僅只是尋找節點,它還能對其進行侵蝕!”
李晚看到這一幕,也略感驚奇,但卻迅速下令,讓那三人操控法寶,對當前的一面進行主攻。
既然這大陣的特性是沒有絲毫薄弱之處,那么,隨便選取一點,集中力量攻擊,也是可行之法。
與此同時,懸浮在空中的仙舟凝聚元氣,強大無比的主炮,帶著恐怖的威能盡情傾瀉。
一瞬之間,恐怖的力量催發噴涌,整個大陣光幕上,點點波瀾泛起,如同疾風驟雨。
黑白兩色的元氣交替變化,震鳴之中,罡墻之中的力量不斷消融。
這是純粹的力量對抗,仙舟之上的大陣,轉化成為炮擊,地面的蜂巢堡壘大陣,轉化成為罡墻,展開了原始的交鋒。
但仙舟畢竟還是移動之物,不像太上教總壇這邊的山門大陣,乃是扎根大地,底蘊雄厚。
不一會兒,仙舟主炮的力量便消沉下去,攻擊隨之而消散。
不過,蜂巢堡壘的罡墻厚度,也被這強大的炮擊硬生生地削去了小半,原本雄厚充盈的元氣,已然極其薄弱,甚至肉眼可見,大量的元氣正在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填補這邊的空洞。
在兩者激烈交戰的過程之中,沒有任何修士敢沖上來,即便是仙盟大能和太上教的八部天王,也絕不愿意以身試法,去跟這種恐怖的攻城兵器硬碰硬。
但李晚卻感覺,這幾輪炮擊,實在是成效甚微,竟然只是堪堪打破大陣的外殼,里面還有充盈的元氣支撐著罡墻不崩潰,反倒是仙舟主炮,短時間內,已經無法聚能。
“虛空造化爐情況如何?”李晚坐在寶座上,神念傳出,詢問內艙之中的管事。
“已達到過載,半個時辰內無法再次發動。”管事聽到,連忙稟報道。
“那好,改換副炮,持續攻擊。”李晚下令道。
“是!”眾人應諾道。
很快,仙舟調整姿態,以安裝在兩側船體上的虛空元氣炮副炮不斷攻擊。
這種副炮法寶的威能,比那殲星級的主炮弱了許多,但卻勝在耗能較小,短時間內連續發動,毫不費力,乃是持續打擊,阻止大陣恢復的利器。
一時之間,仙舟之上,元氣洶涌,光球漫射,太上教的護衛們亦是難以接近。
場面看起來對仙盟非常有利,但坐在舟內寶座上的李晚,卻是眉頭緊皺,始終難以釋懷。
因為在他感應之中,蜂巢內部的恐怖氣息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還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強大,更在這強大之中,多了幾許就連他也無法辨析的意味。
李晚乃是不朽大能,掌控本源,隨心操控,雖然輪回道途與他所修的造化大道不同,但各道至高之處,亦是可以互通,境界高深的高手,絕對不會對其他各道感到如此陌生。
唯有一點可以解釋,就是里面那物的道途境界,已經遠遠超越了他,才會有如同混沌一般的莫名之感。
李晚曾經和盤乾交手過,甚至斬殺其化身,等閑道境九重高手,在他眼中,也絕不應該如此高深莫測。
很快,李晚心中的疑惑,就被解開,因為仙盟高手久攻不下的大陣,竟然自己主動打開了。
盤乾一身金青道袍,紫玉蓮冠,氣質肅穆地從中升了上來。
他的右手托著一本尺許大小,黑皮封面的巨大書冊,此書厚達一掌有余,封皮上用鎏金大字書寫著生死簿三個莊嚴的仙國文字。
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仙盟修士和太上教護法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他們同時為其手中的生死簿氣息所攝,在這股龐大的浩瀚氣息面前,不敢輕舉妄動。
在場當中,能夠仍然保持心意如舊的,恐怕就要屬盤乾本人和李晚了,他們修成不朽,自然不是尋常修士可比。
除他二人之外,就是龍界的敖寅稍好一些,他借助龍門秘境修成長生后期,也算半只腳踏入了不朽境界的門檻,掌握的本源力量非比尋常。
敖寅震驚之余,不免看向仙舟,但是仙舟那邊,李晚沒有發出任何指令,他也不敢就這么貿然上前搶奪。
盤乾手中之物,可不是他能輕易動得的。
李晚保持著克制,坐在寶座上巋然不動,但是心神仍然免不了受到牽動,目光緊緊投注在那物之上,眼瞳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熾熱。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恐怖氣息,正是從這本巨大書冊之中所散發。
這本書冊,正是傳聞之中的那件天道之寶,輪回大道的信物,生死簿!
“難道這就是天道之寶的真正威能?若論力量境界,已經達到九重巔峰,乃至于十重!難怪太上教之人,歷代以來,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煉成它…”
雖然李晚所修并非此道,得到它,作用也遠遠沒有盤乾等人巨大,但卻仍然還是禁不住生出幾分覬覦之心。
不過他見性明心,很快就把自己的這一絲貪欲給壓制了下去。
平心而論,此等寶的真正用途,還是在于制定天地人和,調理陰陽,改變規矩。
它并非為了殺伐征戰所生,而是統御諸天的工具。
“靈寶道人,你還真是煉制出了不得了的東西啊!”
想到此事,李晚心情也頗為復雜,他身為器道大宗師,當代器道的最高成就者,自己心目中的造化天道之寶,造化玉碟,尚還未曾真正大成,而舊時代的器道最高成就者,靈寶道人,卻已經幫助太上教祭煉出了如此之物。
雖然在這當中,也有準備數百萬年之久的緣故,甚至嚴格說來,這件法寶尚未曾達到真正的完美,但卻仍然還算他輸了一籌。
“李道友,別來無恙啊,你們仙盟勞師動眾,前來此地,可是為了此寶?”
看著抵近大陣的仙舟,盤乾嘴角微翹,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朗聲說道。
“我等前來,是為查看近日異狀,卻不曾想,竟然是你們的天道之寶終于煉成。”李晚沉吟一陣,緩緩開口道。
仙舟法寶上方,一道光柱投射出來,李晚的化身在空中顯現,與盤乾遙遙相對。
“靈寶道人呢?煉成此寶,他于器道功不可沒,足可在史書之上書就輝煌一頁,不知可否出來相見?”
“靈寶道人?”盤乾嘴角的笑意,變得莫名地耐人尋味起來,“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靈寶道人,從此之后,已經不復存在了。”
“什么?”李晚面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
雖然他已經猜到,靈寶道人和太上教虛與委蛇,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但卻仍然還是沒有想到,太上教竟然如此著急動手。
不過,李晚器道經驗何等豐富,幾乎又是立刻反應過來。
“不,不會是那么簡單的過河拆橋!”
“太上教要借助他的器道造詣煉制此寶,必定要在確保其利用價值榨取干凈之后才會下手,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李晚的目光,再次投向盤乾手中的生死簿。
通過來此之前的模糊占卜結果,如今的所見所聞,以及心中莫名的感應和直覺,他差不多已經完全掌握了真相。
這個唯一的可能,便是靈寶道人圖謀此寶,曾經做過什么,結果反被太上教人算計,徹底融入了法寶之中。
如此一來,人寶一體,不僅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缺乏關鍵寶材的缺陷,還能著眼未來,進行布局。
太上教得到此寶之后的益處,也會比想象之中更加巨大。
“真是造化弄人啊!”李晚原本還以為,靈寶道人是憑著自己心意煉成此寶,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被算計,利用,最后就連神魂束縛在了此寶當中,成為其養分。
注意到李晚的目光,盤乾也明白,他猜到了幾分真相,笑言道:“看來你也猜到了,不錯,這靈寶道人不自量力,意圖通過寶尊之法,篡奪此寶控制之權,若是尋常法寶,還真就叫他得手了,但他卻好像忘了,這件法寶,本質上并非是器道造物,而是天地大道的具現,輪回本源,借假修真,塑造形體而已!”
他并沒有吐露出太上教算計靈寶道人的后手,但卻點明了另外一點,那就是這件生死簿的本質。
這東西雖然號稱法寶,但實際上,卻又不是法寶,即便是李晚這般能夠操馭世間諸寶的大能,也不可能通過靈尊點化大神通,啟發此寶靈性,進而控制。
這不單是力量層次的問題,更是道途兼容的問題。
以李晚經驗,自然能夠判斷出來,盤乾此言不虛,不過他聽完,仍然秘傳諸人,下令道:“此寶正是仙盟統御諸天所需,同時也是太上教的至寶,你等當不惜代價,將它搶奪過來!”
與此同時,他的神念傳入舟內密室,密室之中,三口巨大的乾坤寶箱打開,骨圣,龍魔,巨靈三大化身,眼中亮起幽幽的光芒,在黑暗之中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