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寺門前町內,一名身材高大健壯下頜留著絡腮胡子的壯漢僧人突然出現,這雄壯的大漢長的也非常勇猛,一副虎目髭髯的猛將相貌,再配上光頭上九點戒疤簡直就是縮小一號的花和尚魯智深,此人名叫朝山日乘。
“檀越稍等!貧僧觀檀越額有朝天骨,眼中有夜光,可謂大福大貴之相!讓貧僧為檀越算一卦吧!”壯漢朝山日乘攔住一名準備去妙心寺拜佛的香客。
這名香客是附近町民,突然遇到一位相貌兇悍的大和尚攔路,嚇的一哆嗦:“大…大師是在和我說話嗎?”
“正是!”朝山日乘嚴肅的點點頭。
“我真的有貴相嗎?”這名香客不敢置信的看著朝山日乘,后者很配合的點點頭,又補充道:“不但是大福大貴之相,還是多子多福…不對!我還要仔細看看!來來給我到這邊坐,貧僧精通相面,手相,西國的尼子晴久殿下年輕時就是在下給看的相,相信我絕對不會有錯!”
“好好!請大師為我仔細看看!”這名香客突然露出為難之色:“只是小人身上帶的錢不多,除了拜佛的兩貫香油錢,也只有五百文錢怎么辦?”
朝山日乘的眼皮一抖,隨即又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道:“不妨事,只要檀越心誠,奉納五百文還是五貫錢都一樣。”
“這實在太不好意思了!只有等下次再見到大師的時候補上那一份錢吧!”
如朝山日乘這般招搖撞騙的僧人還有許多,憑借貫穿滋賀,高島兩郡之間的便利通道,妙云寺的影響在幾天里擴散到整個近江國,作為郡內的主要勢力高島七頭第一時間改信妙心寺派,其中還有幾家帶著親眷來到妙云寺禮佛。
榜樣的作用是巨大的,在吉良義時與高島郡領主先后出入妙云寺不久,滋賀、高島兩郡的領民出現大規模改信臨濟宗的苗頭,而毗鄰妙心寺的堅田眾內部,也因為信仰的問題很快分化為幾派,他們彼此對立并發生劇烈沖突,沒多久這群人就惹出堅田一向宗騷亂事件。
所謂堅田一向宗騷亂事件,是一群聚集起來的一向宗的門徒與與堅田的妙云寺信徒發生了嚴重沖突,一向宗門徒用非常激烈的手段攻擊妙云寺信徒,并殘忍的殺害幾個試圖反抗妙云寺信徒,這一事件引起軒然大波,被視作挑戰吉良家權威的嚴重事件。
吉良義時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并嚴令近江備出動抓捕嫌犯,只用三天的時間,就完成抓捕、調查、審訊、判決、處決公示堅田地方的過程,隨同裁決結果的公布,還一同下達一向宗禁教令,他在向世人表明自己將徹底清除一向宗勢力的強烈意愿。
這一下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堅田眾也一下蒙住不知該怎么辦,因為當時事件爆發時的在場目擊者眾多,堅田眾也無法抵賴,想鬧一揆反抗又說不出理由,而且堅田眾內部的天臺宗信眾也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如果有風吹草動肯定不會介意在這個節骨眼上,聯手吉良家和妙云寺的信眾把一向宗的勢力連根拔除,好在有人想到石山本愿寺,這個平時根本不關心甚至敵視的存在。
但他們很快就失望了,對此事件石山本愿寺的反應很曖昧,這讓許多近江的一向宗門徒感到不滿,他們在走投無路只得在一向宗禁教令頒布后離開堅田,跑到琵琶湖東岸淺井郡內避難。
少量故土難離的一向宗信眾也被迫表面上放棄一向宗信仰,改信天臺宗或臨濟宗妙心寺派,隨后不久堅田眾內部作出決議,首先是找到妙云寺派的住持快川紹喜向他陳懇的道歉,并負擔死難者家屬的賠償問題。
隨后又拜托快川紹喜中介降服吉良家,堅田眾的各頭領,豬飼野佐渡守宣尚,帶著馬場善右衛門,竹內九郎右衛門,居初市郎右衛門,簗瀨三郎右衛門,內伝右衛門,居初八郎右衛門,木村安兵衛,辻八郎兵衛等人分別向吉良義時獻上誓書,并自愿加入吉良水軍。
由此北近江的一大隱患被徹底解除,同時吉良水軍在控制了淀川之后又完整的掌控琵琶湖西岸,成為近畿數一數二的內河水軍。
因為這一事件影響,妙云寺驟然成為堅田第一大勢力,來往客商越來越多甚至有向京都、堺町比肩的趨勢,因為堅田出在坂本北部的另一個規模小一些的港口,又是陸路通往坂本與敦賀的必經之路,許多由此經過的商旅中都會停在堅田妙云寺的門前町休整禮佛。
雖然堅田的地位越來越高,坂本町北進戰略也被看作年內吉良家最重要的發展環節,在視察坂本城下町建造工地的時候,細川藤孝拿著一摞書狀,風風火火的走過來,說道:“預計北進的方略完全實施需要三千貫永樂錢,主要用于堅田町與港口設施的擴建,同時配合坂本町北擴的步驟一共需要七千貫永樂錢,工期一直持續到年底結束!另外大津城的建設也在籌備之中預計在秋收后既可以開工建設,加上大津町與港口的擴建,預計花費五千貫文。”
“一個七千貫,一個五千貫,一眨眼一萬兩千貫永樂錢就沒了?這還真是花錢如流水啊!”吉良義時說道。
對于這么高的開銷他也沒什么意見,基礎設施建設是必不可少的環節,統一規劃的好處在于各町的發展步調一致,町內各色機構齊全,憑借滋賀郡從北到南堅田、坂本、大津三大町的相互配合,他十分有信心將近江的大半資金吸引到這里來。
而且新建如此多的新町也是為了吸引人口做鋪墊,目前坂本在建的新町已經被長長的隊伍訂滿,他們有些是無產的流民,有的是遠國的工匠,還有些畿內吸引來的剩余人口,有三地陸續開建的新町做底,不用半年就能吸引來數萬人口等待安置。
人口可以帶來稅收和賦役,以滋賀高島兩郡的原有人口,已經無法支撐更大規模的軍役,尤其大津地區因為一揆事件的影響而被抽走兩千壯丁,讓該地區面臨勞動力嚴重短缺的困境,如果不及時解決這一困境,將會給當地農業帶來巨大的影響。
對于即將到來的危機,吉良家一無所知,坂本町北進的計劃仍然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北部堅田與南部的大津也在同一時間開始動工,在八月初整個滋賀郡成為一個忙碌的大工地,超過一萬兩千人征發普請役,幾乎占據滋賀郡總人口的八分之一。
如此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不但震住近江的六角氏、淺井氏,也把幕府的足利義藤給嚇了一跳,畿內的話題一下子從三好與畠山的勝負對決轉移到北近江的城下町建設,許多人在期待著新生的滋賀將會是什么樣子。
可他卻不清楚這么做恰好戳中延歷寺的痛處,延歷寺就坐落坂本西北的比睿山上,因為延歷寺的地盤龐大,在該寺體系內共有三塔十六谷二別所之稱,其中東塔下轄北谷、東谷、南谷、西谷、無動寺谷,西塔下轄東谷、南谷、南尾谷、北尾谷、北谷,橫川下轄香芳谷、解脫谷、戒心谷、都率谷、般若谷、飯室谷,別所分別 為黒谷、安楽谷。
其中又以東塔最為重要,東塔的本堂為根本中堂,是延歷寺開山最澄禪師所建立一乗止観院的后身,這里可以算作延歷寺的發祥地,當然很不巧的是東塔五谷恰 好就在坂本,此處距離坂本城的直線距離也不到兩里,延歷寺的直領恰好就在坂本與堅田之間,自古這一帶被延歷寺視作自己的勢力范圍。
在延歷寺看來,當初足利將軍家跑到這里避難,那是他們延歷寺收留他家,當然六角家也這么看,所以是足利將軍家欠他們的,因此在吉良義時雄心勃勃的擴建 計劃,很快就遭到延歷寺內僧眾的反對,他們找到天臺座主堯尊法親王求他下達法旨,命令吉良義時必須立刻停止擴建城下町的行動,因為他這么做將侵犯延歷寺的威權。
在堅田東北部有近江八景之一的“堅田落雁”,說起這近江八景還與近衛家有很深的淵源,在明応9年8月13日,在近江守護六角高賴的熱情招待下,于琵琶湖上泛舟的關白左大臣近衛政家作以近江八處風景做和歌八首。
而這堅田落雁就是在說滿月寺浮御堂所在地的風景,這里原是臨濟宗大徳寺派海門山滿月寺的所在地,這座寺院相傳是平安時代天臺宗山門派高僧,人稱“第六祖”的源信禪師所建立的古寺,自室町時代大德寺派鳩占鵲巢奪取,后經歷應仁之亂、本愿寺蓮如進出堅田而逐漸衰落。
此時的滿月寺浮御堂所,只剩下一些破敗的殘景,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聚集在這浮御堂前小聲嘀咕著:“我們必須要反擊!”
“不能容忍!我們一定要上告座主!”
“一定要強訴!去朝廷幕府那里討回公道!”
幾個人義憤填膺著你一句我一句湊出一個主意,其中一名看起來像首領的老者咳嗽兩聲,慢慢說道:“不急!還是先上告座主請求懲罰此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