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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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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卿是今天的主審,照舊一拍驚堂木,開始了這場別開生面的審判。

  為什么叫別開生面呢?被告這倆是有身份的,得賜座吧?告狀的這個呢,大病初愈,又有這么多百姓支持著關注著,也不能站著跪著吧?

  “堂下告狀者何人?”又一遍老套的問話,堂下百姓們異口同聲一句:“咦——”!

  “小人不知自己是何人,在朱陽縣流落失所時,有人稱呼小人為阿福,自那以后,就以阿福為名了。”

  阿福清澈的聲音像一泓冷泉,他的半路結巴本來就是心理上的疾病,學了幾天鳥語,大宋的國語也不結巴了。

  觀眾里,女子的哀泣的聲音又若有若無的傳了出來,這樣優秀的少年公子,卻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可憐孩子。

  每次審判都是這樣,阿福拒絕回憶自己的童年在哪里度過,只提西疆打仗,回還后被關押被殘害毆打的經歷,要求懲處那兩個狼狽為奸的官員。

  可是明明大家私下里的調查就是這小子是譚家的種兒!

  頑固的三個人,今天還會繼續頑固嗎?

  出乎大家意料的,卻是譚尚書。

  他是個文官,一個在生活上,稍稍,有那么點潔癖的文官。

  他這一生,愛惜自己的名譽,就像一只臭美的鳥,愛惜自己的羽毛,同時,愛惜自己的每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的形象。

  衣衫上蹭了灰塵他都會渾身不舒服,可是今天。頂著臭雞蛋坐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于譚尚書來說,不亞于重刑侍候,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崩潰。憋在心頭的種種痛苦憤恨,就在爆發的邊緣。

  坐在對面的這個兒子,就是他畢生的恥辱,現在,所有人都逼迫著他來面對這份恥辱。

  為什么自己心軟,一次次不親手殺掉這個恥辱?為什么要留他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時時提醒他恥辱的存在?

  大理寺卿的聲音,就像夏日里最討厭的蒼蠅一樣齷齪:“譚尚書,請問您跟阿福公子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要串通馬王爺關押阿福公子?”

  每一次都這么問,這群笨蛋就問不煩!

  一滴臭雞蛋的粘汁。順著譚尚書的發際線。流淌了下來。他的全身都在顫栗,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恐怖的發抖。

  腌臜骯臟的東西!

  所有的隱秘剎那間都不值什么了。譚尚書不玩了!

  他的身子“霍”的站立起來,衣袖狠狠的擦抹著自己的臉頰,憤怒的叫道:“這個腌臜子是我的兒子!沒錯!我就要殺了他!我是他爹!我就要滅了這個腌臜子!”

  這是第一次,譚尚書親口承認跟阿福的關系。

  全場沉寂,然后,更大的喧囂聲又起!

  阿福沒有動,他那雙黑幽幽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凝望著譚尚書,沒有人看得出來,那里面。都有什么感情。

  “為什么?阿福公子這么優秀,你為什么拋棄他?為什么要殺害他?”臺下的一名女子,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的問了出來。

  這句話,也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皇帝,要問的話。

  “譚尚書,必須回答!”小皇帝的聲音里,含了些冰冷。

  “哈哈哈——,萬歲,各位大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是我譚家的兒子,我不想讓他活著,這,還需要理由嗎?”

  譚尚書不再掩飾骨子里的肆虐無忌,臭雞蛋還在他的頭頂慢慢兒凝固,這個世界骯臟至此,他還清高個什么?

  這還需要理由嗎?

  剎那間,在座的深受儒家思想荼毒過的腦子,都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至孝之道,原本就是這個時代對兒子的最基本要求,兒子要對父母服從,也確實是有道理的,是被普遍認同的。

  而且,皇權至上,皇帝要你去死的時候,你也確實躲不過去,只能安然就義。

  可是,對兒子的孝道約束,是需要付出性命的嗎?

  一直保持低調兒的馬王爺也開了腔兒:“諸位,譚尚書的這個兒子,打小叛逆頑劣,才被逐出門庭,這些年在外面流浪,坑蒙拐騙了不知凡幾,譚尚書想要大義滅親為民除害,難道沒有道理嗎?”

  好一個紅口白牙的賤人!

  短短幾句話,就把譚尚書給烘托成了一個大義滅親的父親形象。

  這兩個狼心狗肺的根本不配做人家爹的人,竟然在這里大談什么大義滅親?

  一道黑影,“嗖”的一聲,砸向了馬王爺的面門。

  “當啷——”落地的,是一只精美的女式鹿皮靴。

  出手的,自然是在內堂的唯一女士——福瑞郡主是也!

  實在沒有趁手的兵器,大理寺內堂連個茶碗都沒給大家奉上,怒不可遏的郡主只好脫了一只鞋。

  “誰?誰砸的本王爺?”本來正得意于自己口燦蓮花的馬王爺,猛不丁被砸了一下,那靴子的皮底子邊緣尖利,把他那張老臉,生生劃了個口子,此刻火辣辣的疼痛著,主要的,還是覺得羞辱。

  小皇帝低頭捂額,我的個老天爺啊,自家認的這個姐姐,實在太彪悍了!

  百官也都長著眼色呢,看見皇帝這模樣,就知道其中的含義,那就是這一鞋,注定是白砸了,皇帝沒打算追究,那——就都裝作沒看見吧!

  內堂里面,低頭思考人生的大臣好認真哦…

  可是,馬王爺不傻,一下子就找到了罪魁禍首的方向,無比憤怒的跳了起來,手指向阿圓大罵:“是你這個賤人砸的老夫的臉!”

  “你還有臉?在哪兒?這張臉皮糊在你身上我都替它感到羞恥。就你們倆這貨色,自己生的兒子一丁點就逐出門去讓他自生自滅,還頑劣?幾歲大的孩子能怎么頑劣?還敢提孩子在外面坑蒙拐騙,是誰逼得孩子流落街頭自己養活自己?現在孩子長大了。在軍隊立功了,是英雄了,你們還敢說自己是大義滅親?把英雄滅掉,你這是為哪國的大義?這理由真真有創意,你倆的臉皮長得真有勇氣!”

  阿圓氣定神閑,連身子都沒站起來,一連串還擊就禿嚕了出去。

  也差不多了,小皇帝抬起扶額的手,對大理寺卿道:“愛卿,繼續審理案件。不要跑題兒。”

  大理寺卿也抬起頭來。一副從未被打斷的姿態冷聲問道:“尚書大人。就算阿福公子小時候不得你的心意,既是已經逐出宗祠去,那就不歸你譚家所管了。也就不存在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道理。為何后來又在阿福公子得勝回朝,伙同馬王爺私自關押戰場英雄呢?”

  對啊,就算這封建時代,隱隱的有那么個父要子亡的破道理,阿福早就不是譚家的人了嘛!

  福瑞郡主笑了,對大理寺卿豎起了兩根大拇指。

  這場官司,到此刻,才算問到了正題兒。

  譚尚書面色灰敗,他為什么在阿福甫一進城,就如同芒刺在背坐臥難安呢?他為什么馬上托請馬王爺把這腌臜子關進地牢。眼不見為凈呢?

  因為這是他堂堂的譚尚書一生的恥辱啊!

  為什么在地牢里還要鞭打傷殘這個孩子,那是因為這個恥辱不同意離開京城,從此隱姓埋名繼續流浪…

  因為,這樣的腌臜子,一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竟然肖想著從此堂堂正正做人做官,每日里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可是,這樣的理由,譚尚書能宣之于口嗎?

  譚家宗族為什么死死咬住口,不吐露關于阿福的任何消息,那就是因為,這關系著整個譚家的名譽,關系著譚家所有男女后輩的婚嫁問題,試問,誰家肯娶肯嫁有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陰陽人兄弟的人?

  寧可承受皇帝的懲罰,也絕對不愿意讓這樣的恥辱大白于天下。

  譚尚書現在,只希望盡早結束這場審訊,盡早回家洗漱更衣。

  “萬歲,罪臣沒有理由,只是憎恨這個孩子,不希望他在臣眼前出現,才托請了馬王爺替臣關押起來,臣愿獨自承擔所有的懲罰,請萬歲饒恕馬王爺。”

  譚尚書跪倒在地,額頭抵在冰涼的地面上,再也不肯抬起來。

  觀眾中,不解的謾罵聲此起彼伏,怎么會有這樣的父親,無緣無故就憎恨自己的孩子?虎毒還不食子呢!

  其實,案子審到這兒,是可以做一總結的了。

  罪犯甘愿伏法,大責或者小懲,都可以隨意安排了,再審,也沒多大意思不是?

  皇帝沉吟一聲,與大理寺卿等三司官員互相耳語幾句。

  “譚尚書革去職務回家養老,馬王爺屬于盲從,但私自關押有功之兵士,再當不得三軍元帥之職,從此卸甲歸田,安享晚年吧!”

  “至于阿福公子,戰場上英勇殺敵,屢次不顧生命安危打探軍情,立下汗馬功勞,明日可金殿聽封!”

  其實,這個結局早在兩位老官員的預料之中,回家養老、卸甲歸田,說的是離開現在的府邸,各自回各自的老家,恢復平民生活。

  只是,阿福的態度,卻遠遠不在大家的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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