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看著站了起來的張建平,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平叔,關于這批口紅跟原料,我建議把口紅銷毀,原料退回給供應商…”
這才是夏云來找張建平的主要目的。
張建平一滯,臉色頓時陰了下來,旁邊一直冷眼瞧著夏云的張偉,猛地站起來,戟指著夏云說道,“夏云,你-他-媽-的什么意思?”
張建平沒有阻止張偉,說實話,他此刻心里也很不悅,本以為自己退了一步,同意重新購買原材料完成這批訂單,夏云就會見好就收,卻沒想到夏云得寸進尺,居然要他把這批原材料給退了。
要知道,如果只是因為客戶要求太嚴格,現有的產品無法滿足客戶的要求標準,這很正常,買些合格的重新做就是了,頂多成本高一點。
做這一行的,總有些客戶要求嚴些,有些客戶要求松些,這個客戶做不了,賣給另外的客戶就是了,如果都按最高要求來做,那估計天朝百分之九十的公司都要倒閉了。
但是在他們公司,如果說原材料到了必須退回去的程度,那問題就嚴重了,說明要么供應商搞鬼,要么采購吃里扒外,拿根本不能用的東西湊數以次充好,不管是哪一種,公司肯定要嚴查。
天成集團成立這么多年,原材料全部被退回去的事情就發生過一次,因為最終客戶使用出了問題,導致公司賠了幾十萬。
后來經過一番徹查,是其中一個供應商的原材料出了問題,當時老板大發雷霆,不僅斷了跟那個供貨商的所有往來,退了所有的原材料,還因合同簽的不嚴謹而無法向對方索賠當眾把張建平罵了個狗血淋頭。
自那以后,公司就立下規矩,原材料入庫前必須經過檢測,各項指標范圍必須在公司的內控范圍內,如果超出范圍,一律不準入庫。
想到當時當著公司那么多人的面前,被老板罵做吃里扒外,就知道吃回扣的情形,張建平臉色更加陰沉。
夏云沒有理會張偉的叫囂,誠懇的對張建平說道,“平叔,我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這次進的原材料,各項指標實在是超的太厲害,別說國內外正規的公司,就是那些散戶小公司,大都也是不敢用的,尤其是重金屬…你看這個檢測報告…”
張建平沒看檢測報告,打斷了夏云的話,“小夏,你是做生產的,不是做銷售的,你怎么知道這批貨會沒人要?我跟你說,不管東西質量怎么樣,只要價格合適,多的是有人要!”
“可是平叔,我做了這么多年的生產,跟客戶也有些接觸,對市場也有些了解,基本上…”
“這一行是你做的久還是我做的久?”張建平再一次打斷了夏云的話,語氣已經頗不客氣,“夏云,你聽我一次,這次原材料我給你換新的,原先的那批先存著,等有合適的訂單了再消化掉。”
夏云看著張建平陰沉的臉色,心里嘆息,看來這仇是結定了,站了起來,“平叔,這種東西,做成化妝品賣給別人真的會出大事的,這批原材料我絕對不會用,具體怎么處理要請示老板了。”
旁邊的張偉滿臉怒火,看夏云軟硬不吃的樣子,猛的上前,一把向夏云抓來,嘴里說道,“姓夏的,你別他-媽-的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算老幾?”
夏云猝不及防,被張偉一把揪著衣領,按回了沙發上,臉色一沉,伸手一撥一拉,借力重新站了起來,而張偉則是頓時失去重心,整個人撲倒在沙發上。
張建平冷冷的盯著夏云,揮手阻止了張偉惱羞成怒下繼續動手,轉過身淡淡的說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這批原材料我給你換了已經算給你面子了,原先的那批你不做自然有人做,你就算是個經理,也只是個打工的,手伸太長管的太寬對你沒好處,你回去再考慮一下,下午我們再開會討論這件事情怎么處理。”
夏云一言不發,臉色難看的整理了一下被張偉弄亂的T恤,朝門外走去。
開門的時候,后面傳來張建平輕飄飄的一句話,“別忘了,這家公司姓張。”
夏云微微一頓,手握門把,頭也不回的說道,“不管是什么公司、也不管它姓什么,總還是需要幾個能真正辦事的人吧!”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在心里說道,“就算姓是張,也不是你張建平的張。”
出了采購部,夏云臉上的怒火已經退去,變得目無表情。
張建平說的沒錯,這家公司畢竟是姓張的,他張建平就算吃了回扣以次充好,沒出問題照樣屁事沒有,哪怕是出了什么問題,老板也就罵他幾句,不會拿他怎么樣,反而順帶的,夏云的生產部肯定會殃及池魚。
更何況,原來的老板退了,現在的老板是他兒子,是他張建平的堂侄,輩份擺在那里,一般情況下也不會罵他,頂多說他幾句,畢竟是親戚長輩。
這也是夏云寧愿得罪張建平,也要把這件事揭開的原因。
這批原材料他敢百分百肯定,用了絕對會出問題的,如果夏云沒揭開這件事,到時候出了問題,就算明知道不是他的原因,板子也會同時打生產部、跟他夏云的頭上,而且他的責任肯定會比張建平的大。
說到底,在這種家族企業里,人家是皇親國戚,處處高人一等,而他們這些打工的,則是累死累活吃力不討好,做的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就挨罵受罰。有時候想想,真想辭職不干算了,省的天天受這些人鳥氣。
但是想起現在家里的情況,夏云不由的嘆了口氣,自己現在口袋里半毛錢都沒有,還等米下鍋呢,先混著吧。
想了想,轉身往樓上總經理辦公室走去。
來到五樓總經理辦公室,夏云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傳來總經理張仲方的應答聲,推門而入。
張仲方的這間辦公室格局跟張建平的差不多,不過面積大多了,裝潢也明顯高檔多了,連地上都鋪著厚厚的米色地毯。
張仲方今年三十來歲,正處于男人事業的黃金時期,長的一表人才,短碎頭,白色襯衫,褐色西褲,手上戴著一幅勞力士手表,典型的都市精英成功人士。
此時他正在辦公桌前辦公,抬頭看了看進來的夏云,對夏云這幅造型明顯有些詫異,隨即笑了笑說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搞成這樣?”
夏云苦笑,把早上對張建平的說辭又講了一遍,然后又把這批口紅的事情匯報了一下,最后總結道,“具體這批口紅的情況我剛剛跟平叔碰了下,平叔的意思是下午大家碰個頭,討論一下再決定下一步怎么做。”
“哦,那我們下午就開個會,商量一下!”張仲方目光閃動,若有所思的說道,隨即又笑了笑,“你來找我,不是就為了這件事情吧?”
夏云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張總,我來是想向公司預支一個月的薪水的。”
張仲方愕然,打量了夏云好一會,才失笑的說道,“遇上難事了?需要幫忙嗎?”
不管真心假意,夏云心里對張仲方這話倒是有些感激,這位去年剛接手的年輕老板,在待人處事的格局方面,倒是比他那位經常破口大罵的老爹要好的多,“不用不用,只是家里出了點事,暫時有點周轉不過來,下個月就好了。”
張仲方也不勉強,點點頭道,“行,我跟財務打個電話,你直接去領就可以了。”
夏云看張仲方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開始撥號,感激的說道,“謝謝張總了,那我就先下去了。”
出了總經理辦公室,夏云順手把門帶上,長吁一口氣,想著這半個月總算不用喝西北風了,下樓往財務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