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羅破敵毛發在青黑色的光暈下逆風飄揚,宛如魔神降世一般,仰天長嘯:“長春真人,中了我這一拳,你還不死?”
話音未落,一聲清嘯直上云端,由遠至近。與此同時,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傳來各式各樣的嘯聲與呼喝…
躺倒在地的葉清玄,眼中露出興奮光芒。“是蕭大哥他們…”
羅破敵臉上終于色變。
因為來人不但眾多,而且盡是世間少有高手,恐怕此番到了紫金山的天下群雄,已經盡數到場。
駭然四顧,羅破敵不由得大罵一聲。
原來長春真人與葉清玄都是懂得玄學的高手,剛才的幾次交鋒,二人的攻擊也瞄向了陣法中幾處似乎是陣眼的位置,重創羅破敵之際,也同時破了這座迷魂大陣。
衣袂破空之聲群起,無數身影從天而降,分成數個派系,將那羅破敵牢牢圍在中心。
“羅破敵,你還不授首!”黎道天全身火焰鼓蕩,厲聲咆哮。
在黎道天身側,卓惠梵面色如常,眼神卻是飄忽不定。
二人這一側,全都是卓惠梵、曹勝、邢無畏等絕世高手和一眾白道人物,看著羅破敵都是一副嫉惡如仇的表情。
“哈哈哈,羅兄好久不見,容貌卻是狼狽許多啊…”另一側,納蘭成吉高聲調笑,青華帝君冷笑連連,戰東來卻頗有些躍躍欲試,一眾北狄高手拱衛身后。
最后一群人,則是凌云宮為首的南朝高手,包括了“盜圣”百里無及、司空見愁、燕翩飛、如花、萬國泰等等老中青三代高手,人數最少,論戰斗力卻是最強。
“師兄——”
一聲悲呼,眾人齊齊望去。
只見一名頭發蒼白如雪,面貌英俊但卻悲戚莫名的劍客,正抱著一個胸腔塌陷,血染白須的老道士,仰天悲呼。
“蕭不乾?”
“是蕭不乾…他,他他沒死?”
老一輩的江湖人士齊齊認出數十年前威震江湖的青年劍客,同時也認出那被鮮血侵染面貌的老道士,正是太白劍宗的長春真人。
蕭不乾抱著這位如父輩慈愛自己的師兄,悲呼落淚。
在他身后不遠,站著一名身姿絕美、面罩紗巾的女子和一位扛著大鼎的壯漢,是裘如煙和魏無疚。
他們三人終于見面了。
裘如煙幾次想要上前勸慰蕭不乾,卻始終難越雷池一步,最終無奈哀嘆,轉身欲走。
不料想,這時已經氣若游絲的長春真人,突然伸手,艱難道:“裘,裘姑娘…留步!”
裘如煙身子一僵,蕭不乾淚流滿面,緩緩道:“如煙,我師兄喚你…”
裘如煙瞬間轉身,屈身在蕭不乾身側,握住了長春真人伸出的右手,“真人…”
長春真人緩緩搖頭,柔聲道:“你跟不乾一樣,叫我師兄吧…”
二人身軀齊齊一震,旁邊的魏無疚卻是一拍大腿,興奮道:“嘿,你這老頑固,終于開竅了…”
天下群雄看得莫名其妙。
長春真人卻是悠悠一嘆,回光返照一般,慨然道:“想通了,想通了,老道士其實十年前就想通了。”一手抓著蕭不乾的手,一手抓著裘如煙的手,老道長緩緩道:“原想著百年之后,便將師門交給師弟,故而不愿他為兒女私情羈絆,才讓你們二人數十年不得相聚,老道士深感愧疚…今日想來,更是荒唐。太白劍宗立派千年,掌門之位未見得都是傳予最厲害的弟子,而應是最賢明的,師弟啊,你啊,躲了老道士數十年,荒唐…”
蕭不乾帶淚而笑,道:“師弟荒唐,師弟錯了…”
長春真人展顏一笑,道:“掌門之位,我早有人選,你雖然在外,但你二人都要多加輔助,老道士也就了卻心愿了。”
旁邊的魏無疚也是一聲長嘆:“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也交差了。”
蕭不乾苦笑一聲,“連累大哥照顧如煙數十年,還飽受江湖風言風語…”
“哎,打住!”魏無疚手中大鼎落地,狂然道:“我可不僅僅是為了當年的承諾,才幫你看著如煙的,老子是真喜歡如煙,偏偏她就念著你…我能怎么辦?”
蕭不乾一時瞠目結舌。
旁邊的裘如煙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魏無疚冷哼一聲,轉身道:“你們自己的事算是結了。不過如煙啊,日后蕭不乾這小子要是對你不好,記得魏大哥等你啊…”
說完哈哈大笑,轉身走向其他群雄。
蕭不乾一時尷尬異常,裘如煙淺笑不止,而那老道長更是笑容滿面,不斷點頭:“好,好好。老道士放心了…”
仰頭大笑三聲,氣絕當場。
蕭不乾與裘如煙附倒在地,叩首三次。
此時天下群雄議論紛紛,原來蕭不乾躲著裘如煙數十年不見,其實不是什么感情糾葛,而是當初長春真人那老道士不許。
桀桀桀…
一陣怪笑響起,再次轉移眾人注意。
不遠處與無念禪師對峙的龍薩頓珠,突然開口道:“世人愚昧,殊不知兒女情長苦短,唯追求大道才是真理,無知世人,當斬斷情根,方能證得大道。”
“南無阿彌陀佛,藏師所言不妥。”相比枯瘦的龍薩頓珠,小老頭一樣的無念,更顯萎靡,“我佛慈悲,豈是令世人無情?至情至性,方是真我,方是真佛。”
龍薩頓珠冷哼一聲,道:“人為情欲迷失本性,何來照見本如?”
“至情至性,非無情無性,而是以佛心超度,當用則用,當止則止,不為外物所左右。”
“說得好,說得不錯。”龍薩頓珠突然仰天大笑,“可惜爾等中土佛宗,以戒律為先,不食肉,禁女色,與老和尚所言‘當用則用,當止則止’的佛理背道而馳啊!反觀我密宗,不禁血食,不禁女色,才是佛門真宗。”
此言一出,群雄嘩然。
看得出,似乎二者在佛理爭論上,無念禪師被龍薩頓珠抓住語病,直指密宗與顯宗的差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駁倒了無念禪師的佛理。
只是無念禪師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顯密之分,本無上下高低之別。我中土顯宗雖然持戒,主因世人初入修行,極難自律,更未醒悟,以戒律之法束縛,雖有狹隘之嫌,但卻無大錯。反觀大密寺行徑,雖有自由,卻不行戒律,以至于密宗僧眾空有修行之法,卻迷失于驕奢淫亂之中,迷失自我,再難有佛法大成之人。”
此一番理論,頓時引來群雄贊嘆。
無念禪師,不愧禪宗佛法第一人。
“人從欲中來,當在欲中舍。”龍薩頓珠疾呼。
這便是密宗的雙修之法,說的是,人的誕生,是源自于欲行,而若要舍去欲念,便要從欲行之中找到真我。
用禪宗的話來講,也叫作“以楔除楔”,就好像一個釘子釘在木頭里取不出來,再拿一顆釘子釘進去,就可以把原來那個釘子打出來了。
無念禪師口宣佛號,并不否則。
因為龍薩頓珠的說法無錯,錯的不是方法,而是人。
若是控制不住欲念,修行便成了淫行。
中土顯宗,不走如此險惡之路,故而不推崇,也不反對。
而在這時,另一聲密宗佛號宣起,聲音清朗至純。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名面容素凈、雙耳垂肩、姿容絕美的年輕喇嘛現身一旁,身后一名番人頭陀隨侍一旁,高聲道:“無念大師所言正是。大密寺僧眾已然未五色迷失本性,錯在不持戒律,貧僧宗巴,正欲以無上宏遠,革除陋習,重歸佛法。”
“小活佛”宗巴?
葉清玄等人自然認得這位密宗的小喇嘛。想不到,這一次他也來了。
“叛徒!”看到小活佛宗巴,龍薩頓珠比見到無念禪師更是憤恨。
與無念禪師的爭端,是密顯之爭,而宗巴的出現,卻是斷了他的根基。
“密宗是有問題,難道禪宗便是真理?”這個時候,一直坐山觀虎斗的青華帝君突然發聲。“佛道盡為虛妄,不如入我圣門,才活得如意…”
群雄紛紛嗤之以鼻。
納蘭成吉冷哼一聲,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無念禪師身上,沉聲喝問:“無念大師,本尊有一問題相詢。”
“施主請問。”無念毫不在意。
納蘭成吉朗聲問道:“以顯宗佛法,吃肉,是犯戒,但不吃肉,身體又虛弱…世道殘酷,外有相爭,內有贍養,這肉,我吃是不吃?”
生存和人性。
納蘭成吉的提問,明顯比青華帝君更為高明。
群雄目光深深望向無念禪師,看他如何答復這刁鉆的問題。
無念禪師不愧佛學大家,聞言微微一笑,淡然道:“食,今生之祿;不食,來世之福。”
絕妙。
這個問題,無念禪師回答的絕妙。
我不說是吃還是不吃,而是由你自行選擇。
吃肉,是你這一生的福報,不吃肉,是你來世的功德。
這就是禪宗的心法。
這一辯駁,納蘭成吉頓時啞口無言,無念禪師佛理勝出,群雄紛紛為之折服。
而就在此時,卻聽得“魔帝”羅破敵仰天大笑,狂言道:“好一群只知口舌之利的無能之輩。須知這個世道,勝者生存,敗者臣服。什么是真理?拳頭就是真理!多說無益,今天這場爭雄,只有活著的人才配說話,死了的,就得閉嘴!”
“圣尊說的好!”龍薩頓珠一聲狂嘯,“無念,今日咱們就用拳頭來論佛法的高低吧!”
一直對峙的兩位佛門高手,終于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