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魔宮的這場戰斗,并未傳到江湖之上,但這件事引起的波瀾,卻逐漸影響整個武林。
開封府左近的太平道大軍,從原本的佯攻,逐漸轉向正式攻伐,牽扯了大批凌云宮一系武林好手,包括橫萬通、馮阿三、徐正奕等等一批天絕高手在內,全部滯留,應對來自北方的邪教高手。
而同一時刻,江南方向也受到了白蓮教方面的襲擾,致使刑傲天、于破海,不能動彈分毫,甚至還牽扯到了東海聽潮閣一系,需要大舉支援揚州戰場。
無論是北方的太平道,還是南方的白蓮教,突然間都是大張旗幟,號稱世間一切的佛門、道門,皆是邪祟,而自己才是天下間最正統的真道、真佛。
尤其令整個江湖驚嘆的是,太平道和白蓮教,同時將教中上一代許久不出世的絕世高手請了出來,一位是沖素真人的師伯“天師”符遙,一位是“大威天德王”竇爾頓的生父“彌勒”竺無生。
這兩位絕世高手,據說武功都已臻趨化境,乃是與毗魔逆天、寧中流、無念禪師同一輩份的不世高手。
但根據凌云宮傳來的消息說,這二人一南一北,兩百年前便有“北道南佛”的邪號,但因為傳播邪教,分別被太白劍宗的長春真人和大禪寺的無念禪師所擊敗,更壓制得二人上百年不敢露頭,如今長春真人和無念禪師均已亡故,這二人才敢再現江湖,助紂為虐。
如此等隱藏百年的老魔頭都已出世,江湖上的紛爭果然亂至極點,江湖和民間的武者民眾,不由得紛紛哀嘆,世道淪落,果然有奸邪妖孽現世。
不過這樣的消息,并未讓葉清玄感到詫異。
老魔頭毗魔逆天都能隱忍兩百年,那些武功還不如“魔尊”的老怪物,潛藏百十幾年又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而此時的葉清玄,正乘著一葉扁舟,順江南下。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故而葉清玄一路皆以罡氣催動小舟,速度奇快,日夜兼行之下,只用了三日光景,便走完了當年下揚州時半月有余的路程。
這一日,葉清玄終于到了鄂州府附近的江道,船頭一轉,過了一片沙洲之后,便進入了青菱湖的范圍。
天色漸入黃昏。
江岸漁村中的數點燈火,快速地倒退出視野之外。
青菱湖上,大霧漫起,逐漸將遠近的山林小村都凈化成夢幻般的天地。
葉清玄卓立船中央,輕輕搖槳,船槳與湖水碰撞,發出輕靈的水聲。
將酒葫蘆里最后一滴美酒一飲而盡,葉清玄一對似醉若醒的雙眼與濃霧融化在一起。
自踏入這紛爭不斷的江湖之后,一直以來的征戰已令他身心疲憊,唯一能令他動心的,便是與梅吟雪在一起的時刻,哪怕只是看著那平凡的朝霞晚霧、夕陽夜月,也能令他的心情沉醉,神游天外的舒心境界。
大霧愈來愈濃了。
船槳有節奏地打進水里,牽起一個個漩渦,又飛快地旋轉開去,逐漸消失。
但劃了一陣之后,葉清玄眉頭輕皺,終于發現自己失去了該有的方向。
望著遠處一片與水霧融化了、若現若隱的綠岸,葉清玄掏出一副地圖,不由得喃喃自語道:“青菱湖,綺靡水谷…到底該走哪段水路呢?”
一片濃霧吹來,將綺靡水谷變成一片迷茫的白色。
葉清玄正撓著腦袋,不知去路之際,忽然湖面遠處傳來一陣破水而來的聲響。
他連忙側耳傾聽,四周的濃霧罩子般,將他封閉在一個奇異的空間里,看不見遠方的任何東西。
少頃,葉清玄眼中精芒一閃,放佛看穿了濃霧一般直瞪著一個方向,接著那個方向傳來陣陣“霍霍”風響——
那是巨大船帆在風中顫動的聲響。
葉清玄眉頭一皺,水中的船槳略略一劃,整艘小舟迅速飄蕩,向左側快速避讓。
驀然間,一艘巨船怪獸般的破霧而出。
高大的船身,比葉清玄的小舟大上百倍有余,一眼望去,就像在仰望著高聳的城墻。
好在葉清玄六識靈敏,提前避讓,否則他這艘小舟,瞬間就會被巨船撞得粉碎。
巨船破水產生的大浪,推著小船繼續向旁邊滑行了數丈距離,葉清玄連忙聚力下盤,忽輕忽緊地順應著舟底翻騰的水流,險之又險地確保小舟沒有傾覆。
畢竟不是江水寒那般常年長在水邊,葉清玄操舟的技能完全算是一個門外漢,依靠的不過是自己強橫的罡氣功力罷了。
就在葉清玄為之慶幸的時候,那艘與他擦身而過的巨船,朝他一面的舷窗突然打開,一張如花俏瞼出現在窗里,美目冷冷往他這方向瞥來,同時一聲冷哼,破空聲隨之而來。
夜黑霧濃,加上葉清玄身披蓑衣,頭戴蓑帽,對方根本無法看清他的面貌,但很顯然,那張如花俏臉之下,有著一顆歹毒的心靈。
葉清玄身軀一震,“啊”的一聲驚呼出來,接著翻身落地,消失不見。
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從巨船內傳來,打開的舷窗也被砰然緊閉。
待巨船消失在湖面濃霧之后,水花破開,葉清玄翻身上船。
一枚藍汪汪的蜂尾針被他隨意地丟到了腳下。
望著遠去的巨船虛影,葉清玄疑惑道:“‘蜂娘子’虞丘芷?戰東來的姘頭…她怎么會在此地…難道…”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葉清玄頓時心中一動。
難道對方與自己一樣,都是為了“鳳舞”嚴鳳飛而來?
青菱湖畔,青菱鎮。
遙對著綺靡水谷的岸邊,葉清玄選了一家酒樓,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目光定定地注視著愈積愈濃的水霧。
從這小小酒樓的二樓看下去,正對著自己那艘破舊但很結實的小舟。
這座小酒樓已經算是綺靡水谷西岸,這個青菱小鎮上最有規模的酒樓了,青菱湖盛產一種穿晴鯽魚,味道鮮美,據傳曾經是朝廷的貢品。
葉清玄絕沒想到青菱湖如此寬廣,水道又是如此之多,他在濃霧里搖了兩個時辰,不單找不到那艘巨舟,就連綺靡水谷也失去了蹤影。
無奈之下,他只好先行到了岸邊小鎮,等待濃霧消散,再擇一漁民詢問一下綺靡水谷的詳細地址。
想到這里,一杯水酒灌入喉中,火辣的感覺直滾入腹內,葉清玄忍不住贊道:“好酒!”
此時窗外大霧依舊毫無散去的跡象。
天色大晚,漁民早已歸家休息,但周圍的二十多張桌子,依然坐了有七八成,而且個個都是跨刀仗劍的江湖人士。
這個世道,真是無一處不是江湖。
葉清玄嘆息一聲,暗嘆怕是很難找到兒時那種悠哉悠哉的清凈之地了。
名聞天下的穿晴鯽魚味道果然鮮美,葉清玄吃了一條清蒸之后,忍不住又要了一條紅燒。
正吃得開心之際,突然一陣紛亂嘈雜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兩個女子聲音前后響起,接著亂騰騰的腳步聲直上二樓而來。
之前聽得女子聲音極為柔美,但想不到上樓之音卻沉重異常,宛如兩頭大象步上酒樓。
現場的所有人,無論是江湖豪客還是店小二,竟然齊齊露出詫異神色,不約而同地齊齊瞧向樓梯口處。
唯獨葉清玄無動于衷,筷子連動,快速攻擊那條被紅燒過的鯽魚。
一陣輕微的騷動響起,樓梯口處同時跨上來兩個嬌滴滴的大美女。
二女同樣的一襲緊身勁衣,顯然是同一門派的弟子,二人身量同樣高挑,身材玲瓏浮凸,非常誘人。可是每一步踏下都發出擂豉般的響音,使人感到一種極度不調和的難受。
酒樓中原本的嬉笑之聲驟然停頓,不少江湖惡漢在看到二女衣襟上的標志之后,都是紛紛轉頭,不敢正視,只敢偷窺,顯然大為忌憚二女所代表的門派。
便是酒樓的店小二也是呆愣了一下,竟然忘了上前招呼。
堂而皇之的議論聲,轉而成了低頭嘀咕,尤其大多數的江湖豪客,齊齊看向正中一桌的八名僧人,一行人眉來眼去,落在二女身上的目光不懷好意,現場氣氛剎那詭異起來。
而這二名女子卻是極為大方,目光在眾人身上輕輕掃過,最后一起聚集到了葉清玄的身上。
二女對視一眼,略一點頭,同時邁步而來。
望著背對著她們的葉清玄,其中一女略一拱手,朗聲道:“這位兄臺,請問下面的那只小舟可是你的?”
言辭倒是沒問題,但語氣卻是破不客氣。
葉清玄不以為意,女人嘛,一旦過于漂亮,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傲氣,若是再有些本事,那就更不會把天下男人放在眼里。
只不過今天連續遇到兩撥脾氣極臭的美女,不由得讓葉清玄心情變得更糟,微微一哂之下,施施然再飲一杯水酒,淡然道:“有事?”
葉清玄的冷硬態度,頓時讓二女眉頭大皺,剛剛說話的女子聲音更加冷硬,輕喝道:“是你的便好,那艘小舟,我買了!”
纖手一揚,一錠金元寶瞬間飛出,擦著葉清玄的臉頰,砰然砸在桌子之上,強大的力道竟然令金元寶硬生生嵌入桌面之中,沒有一絲一毫露在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