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久哥兒剛覺得吃飽了,有些力氣了,結果又開始拉肚子,拉得整個人都沒有精神了。
久哥兒一個人懨懨地躺在房里,看著灰白色的帳頂,他知龗道,自己這一關逃不過去了…
閉上眼,從眼角流下兩滴眼淚,想著他從未謀面的娘親。
如果娘還活著,是不是就沒人敢這樣對他了?
外面的天快黑了,沒有下人服侍他,也沒有人端飯來給他吃,更沒有郎中來給他看病…
久哥兒抽泣著睡了過去。
小廚房里,順哥兒正在吩咐廚娘:“給久哥兒做一碗宵夜,要多加些老山參,他身子虛弱,需要大補。”
廚娘應了,道:“早就燉上了,不信您看那火上。”又問順哥兒,“老夫人今兒想吃什么宵夜?我們這里準備了很多東西,鴨子肉粥,螃蟹小餃子,蝦油青絲面,還有糯米小元宵。”
順哥兒聽得自己也覺得有些餓了,道:“各樣乘一碗,我給祖母和弟弟送去。”
廚房里的人緊著夸順哥兒對長輩孝順,對兄弟友悌,聽得順哥兒笑瞇瞇的。
從廚房拎了食盒出來,順哥兒先拐去自己屋子,往久哥兒的藥碗里加了點東西,才去久哥兒的屋子,將給他煎的藥放到桌上,道:“久哥兒,快來吃藥。”
久哥兒從床上下來,被那食盒里面的香味饞得都要流口水了,忍不住問道:“大哥,我不要吃藥了。可不可以吃點飯?”
順哥兒正色道:“當然不行。郎中說了,你是上火了。除了吃藥,就要清清靜靜餓兩頓。敗敗火就好了。”
久哥兒吞了一口口水,端起那碗藥正要喝,突然聞到一股腥膻至極的味道,忙將頭一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正好吐在順哥兒身上。
順哥兒一下子跳起來,生氣地道:“你故意地吧?!瞧你做的好事!這是我今年剛做的衣衫,才剛上身!”
“大哥對不起!對不起!趕明兒我陪你兩件!”久哥兒忙陪笑道。
這又戳了順哥兒的心窩子。因為久哥兒比他有錢。如今這份家業,其實都是久哥兒的…
順哥兒一陣心煩。將久哥兒推開,道:“你快喝藥,我回去換身衣裳再過來。”他的衣裳被久哥兒吐得不成樣子,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揍久哥兒一頓。不過想著久哥兒馬上就要上西天了,他不妨忍一忍,正好不在他屋里也好,就趁機溜走了。
久哥兒見順哥兒走了,忙撲過去打開順哥兒給龍香葉準備的食盒。捧著聞了又聞,最龗后實在受不了了,將里面的鴨子肉粥端出來,打算只淺淺地吃一口。結果越吃越好吃。他根本停不下來。
等他能停下來的時候,發現那碗鴨子肉粥已經被他吃了快一半了。
久哥兒嚇壞了,知龗道這是祖母的夜宵。他可是闖了禍了。
好在龍香葉和順哥兒不待見他,都沒有給他派下人使喚。因此屋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別人。也不怕別人去告狀。
他在屋里四下看著,情急之中,將桌上自己的那碗藥端起來,倒到那碗鴨子肉粥里。
兩碗東西的顏色居然差不多,而且久哥兒的藥里也用了老山參,跟鴨子肉粥里面老山參的味道正好相近。所以倒進去之后,除了粥稍微有些稀以外,簡直是天衣無縫。
久哥兒將藥都倒到鴨子肉粥里面,然后將鴨子肉粥趕緊放回食盒,再蓋上蓋子,自己伸了個懶腰,回自己床上睡覺去了。
順哥兒在自己房里換了衣裳,磨蹭一會兒,才來到久哥兒的房里。
看見桌上擺著那碗空了藥碗,順哥兒笑得十分開心。他拎了食盒,去給龍香葉送宵夜。
龍香葉正是肚子餓的時候,看見那碗香噴噴的鴨子肉粥,聞到老山參的味道十分濃郁,很是合她心意,就要了鴨子肉粥吃,別的都給順哥兒吃了。
吃完之后,順哥兒拎著食盒出龗去,交回到小廚房,自己一個人高高興興回屋去了。
半夜時分,洛陽天策府的角門被人驚惶地拍開。
很快,臉色嚴峻的門子將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送到內院。
沒過多久,院子里鱗次櫛比亮起了燈。
蕭士及一身皂色深衣,和杜恒霜一起從內院急急忙忙地出龗去。
“怎么回事?”蕭士及一邊走,一邊問陽哥兒。
陽哥兒的臉色也很嚴肅,他道:“剛才祖母那邊有人報信,說祖母半夜里突然腹痛難忍,甚至七竅都開始出血…”
“腹痛?七竅出血?好好兒地,怎么就突然得了急病?”杜恒霜極是驚訝。
“…據說是晚上吃了一碗鴨子肉粥。”陽哥兒沉聲道。
杜恒霜吃了一驚,飛快地脧了蕭士及一眼。
蕭士及的唇抿得很緊。他沒有說話,卻回身拉住杜恒霜的手,和她一起往蕭家老宅趕去。
到了蕭家老宅,他們沖進龍香葉的院子,見那里面的人都被圈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
蕭士及派來的婆子過來回報:“國公爺、夫人,人都在這里,一個都沒有跑。”
杜恒霜點點頭,“先去看看老夫人。”他們還帶了洛陽最好龗的郎中一起過來。
進了龍香葉的屋子,掀開帳簾,他們看見的,就是龍香葉一雙手緊緊扼住喉嚨,在床上翻滾,嘴里不斷叫著“我不要走!不要走!這都是我的!這具身體是我的!”
郎中急忙上前,企圖給龍香葉診脈,可是龍香葉突然發出一聲尖叫,直直地坐起來,然后往后倒下,全身抽搐兩下。便一動不動了。
郎中搭上龍香葉的腕脈,只放了放。就縮回手,道:“老夫人已經過世了。”
龍香葉橫死在床上的樣子十分嚇人。臉上都是鮮血凝固的痕跡。
蕭士及忙一手捂住杜恒霜的眼睛。一邊道:“陽哥兒,送你娘出龗去。這里有我。”
陽哥兒探頭看了一眼,扶著杜恒霜的胳膊道:“娘,您跟我走吧。”說著,幾乎是將杜恒霜半架著出了屋子。
蕭士及鐵青著臉,先命令親隨帶蕭家軍過來封鎖整個蕭家老宅,然后去請洛陽官府的仵作和衙差過來驗尸、查案,同時將自己派在這里的人叫來詢問。
一連串事情有條不紊地做了下來,等到天亮的時候。事情已經查得八九不離十。
這里的下人絕大部分都是龍香葉來洛陽之后買的,都是死契,但是人的素質參差不齊。
洛陽官府聽說是柱國公的娘親出了事,不敢怠慢,一邊使人去長安送信,一邊派了最好龗的衙差、仵作過來查看。
仵作驗完尸,告訴蕭士及,老夫人是中毒而死,毒藥不難尋。就是市面上常見的耗子藥。但是就因為太常見,反而不太容易找到線索。
仵作當然不知龗道蕭家的情形,蕭士及這邊卻查得清清楚楚。
“…他好大的膽子!”蕭士及聽完自己人回報的消息,重重地一拍桌子。怒火萬丈。
正生氣間,外面有婆子回報:“國公爺,順哥兒來了。說是知龗道誰是謀害老夫人的兇手。”
蕭士及收了怒氣,淡淡地道:“讓他進來。”
順哥兒自從知龗道是祖母出了事。而不是久哥兒出事,就嚇得在屋里急得團團轉。后來還是想起那藥本來是要給久哥兒吃的。現在被祖母吃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決定先下手為強,跑來大伯父這里告狀,說是久哥兒所為。
可是他一進來,看見大伯父不怒自威的雙眸,立時嚇得兩股戰戰,差一點就說不出話來。
蕭士及冷冷瞥他一眼,聽著他結結巴巴告著久哥兒的狀,痛心疾首地閉上眼,用手揉按著鼻梁,淡淡地道:“我本以為你是一時糊涂,錯手而已。現在看來,你是不知悔改,有意為之!——來人!”說著,命人去順哥兒房里搜查。
等證據確鑿擺在他面前的時候,順哥兒嚎啕大哭,膝行過去抱住蕭士及大哭:“大伯父!大伯父!饒我一命,我不是有意的…我爹只有我一個兒子…”
“帶走吧。”蕭士及擺擺手,臉上的神情很是哀戚。此時此刻,哪怕是他親弟弟求饒,只要是殺母的兇手,他都不會放過。
順哥兒的案子審結得很快。人證、物證確鑿,他自己又被牢里的情形嚇破膽,一下子全都招認了。
洛陽官府請示過蕭士及之后,給順哥兒按律判了斬立決。
當他在刑場上被問斬的時候,普濟大師也站在圍觀的人群中,嘆息道:“說了你是來還債的…”
順哥兒問斬之后的那個晚上,蕭家老宅老夫人龍香葉的靈堂上,一只白狐的身影閃過,將靈堂上的牛油巨燭撞倒。
熊熊火光騰地一下卷上那長長的孝布。
等下人們終于將火救熄的時候,靈堂、棺槨,還有棺槨里面的龍香葉尸身已經被燒得干干凈凈,這塊地兒頓時如同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蕭士及沒有再重建老夫人的院子,而是在這個地方建了一個小小的佛堂,供著觀世音菩薩的佛像。而蕭家祖墳里,龍香葉的墳塋只是衣冠冢,和蕭祥生合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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