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位結丹修士擔憂的目光中,顧真人笑了,他說:“放心,這次不是壞事。”
發天機令還有不是壞事的時候?眾人不信。
顧真人不再賣關子,道:“天機令上只有一句話:天命之人出現,通天之途即將開啟。”
全場寂靜。
顧真人奇道:“你們都不驚訝?”
顯宣真人笑了起來:“顧師兄,他們哪是不驚訝,是被嚇呆了!”
好一會兒,結丹修士們拍頭的拍頭,掏耳朵的掏耳朵。只有凌霄大著膽子追問:“掌門所言當真?”
“自然,騙你們一群毛孩子干什么。”顧真人笑容淡淡,卻很舒心,顯然心情極好。
眾人這才有了點真實感,頓時太一殿內炸了鍋似的,震驚得不知所措的有之,失態得手舞足蹈的有之,喋喋不休拉著同門說個不停的也有之,根本不記得這里是太一殿,宗門最嚴肅的地方,任誰都不得在此喧嘩。
天命之人,通天之途!
結丹以下的修士,就算聽說過這八個字,一般也不會放在心上。滄溟界被隔絕太久了,境界低微的修士,對此毫不在意,因為以他們的境界,接觸不到那個世界。但他們這些人,宗門的佼佼者,都明白這八個字,有著怎樣重大的意義。
萬年前的傾天之禍,化神以上修士,盡數在那場禍事中隕落,只余下一個殘破的滄溟界。萬年來,滄溟界與世隔絕,無法與人間各界聯系,眾多強大的道法失傳,最多只能修煉到化神期。萬不得已之下,屈指可數的化神修士建立大衍城,以求天數,指點天機。仙路何在。
歷代大衍城的城主,都是術數奇才,擅長推衍天機,號天機子。一代一代下來,如今已經是第十三代了。整個滄溟界,也等待了整整十三代。
這十三代以來。多少高階修士望眼欲穿,卻始終等不到天數改變。往往到了元嬰,前路就被堵死了。典籍遺失眾多,高階功法失傳,遺留下來的。不過是殘篇斷章,想要從中尋找化神之路,千難萬難。只有真正的奇才,有著通天的氣運,才能邁入化神之境。
而到了化神,才是絕望的開始。
這些事情,低階修士所知寥寥,他們知道傾天之禍的存在,也知道滄溟界與各界絕隔,但這與他們何干?只有結丹以上修士。有望大道,才會日夜掛念。
現在,大衍城居然發出天機令。時隔萬年,通天之途再度開啟了?
每個人都難以置信,因為在他們之前。等待了那么多代,足足萬年,不知道有多少天才之士,在等待中坐化,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壽元走到盡頭。
他們,居然有這樣的好運?
“天哪天哪,通天之途,真的要開啟了,我不是做夢吧?”凌霄拍著自己的額頭。
她身側的秀美少年橫過來一眼,右手從袖口抽出,露出掌心的玉瓶:“要不我給你來一下,你就知道是不是做夢了。”
“蔚師兄!”凌霄怒道,“總說我欺負藍師弟,你才是欺負我!”
少年已經移開了視線,一副懶得理會的樣子。
顯宣真人抿唇笑:“先別鬧,還有事要說呢。”
幾位元嬰祖師再次肅容,只聽顧真人道:“雖說不是壞事,但這件事也沒那么簡單。真龍出世,必有風雨,同樣的,天命之人出現,世間恐怕也不會平靜。大衍城發來天機令,也有告誡之意,滄溟界等待萬年,事關我們的仙途,切切小心。”
“是,謹遵掌門法旨。”眾結丹修士恭聲齊應。
顧真人就門派事務一一囑咐下去,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方才結束。
眾結丹修士魚貫退下,太一殿內只剩下四位元嬰祖師。
“唉…”顯宣真人長嘆一聲,按了按胸口,轉頭道,“幾位師兄,這明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我心里就是覺得不安。你們說,不會是空歡喜一場吧?”
一直沉默著的顯化真人轉過視線,他外表未及三十,面容清雅,無論是衣著還是氣度,都與顯宣有幾分相似:“空歡喜應該不會,但這過程,未必順利。”
四位元嬰祖師同時默然。
他們比那些結丹小輩更靠近化神,也更明白大道受阻的壓力,越發地患得患失。
萬年的等待,十三代人的悲劇,真的要在他們這里終結了嗎?這種不真實的幸福感,讓他們感到不安。
安靜了許久,顯化真人忽然“咦”了一聲。
“顯化師兄?”
顯化真人面露古怪,看著他們道:“盈風和阿澄同時筑基成功了。”
另一位同樣沉默的楊真人緩緩點頭,驗證了這個消息。
“這也是個好消息。”顯宣真人輕輕點頭,卻沒有多歡喜。筑基,在他們這些元嬰祖師眼里,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這兩位可是元嬰修士親收的弟子,連筑基都不能,豈不是成了笑話?
等等——
“只是筑基而已,師兄為何如此慎重?”
顯化真人沉默了一會兒,方才緩緩說道:“為兄只是想到了一個可能。”頓了頓,道,“大衍城的前輩,附著天機令傳訊過來,天命之人,應該不止一個。這是不是代表著,會有一批驚才絕艷的年輕人出現?”
顯宣真人的神情漸漸變得慎重:“你是說,盈風,他們…”
“未必就是盈風,但很可能就在他們中間。”顯化真人看向顧真人,“顧師弟,從今日開始,若有弟子筑基,結丹期的小子們,必須將之收入門下,你看如何?”
顧真人毫不猶豫地點頭:“顯化師兄說的有理,就算天命之人不在其中,有了師承,對我們培養下一代弟子,也很有利。”
焦黑的巖石間,一堆碎石突然爆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緊接著,兩名白衣提劍的少年修士,從中爬了出來。
“咦?”一出石洞,兩個人就呆住了。
水呢?火呢?地裂泉,祝融山,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七個月前,這里是占地百畝的地裂泉,燃燒著火焰的祝融山,可眼下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座光禿禿、黑糊糊,什么也沒有的石頭山!
出什么事了?
兩人面面相覷。
好一會兒,靈玉若有所思地道:“凡人說,滄海桑田,觀棋爛柯,難道我們身在石洞之中,不知時間流逝,已經過去千年了?”
錢家樂被她說得愣愣的,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可能吧?那是凡人傳說,對我們修士而言,掌握時間之術,豈不是等于長生?”
“…”靈玉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不過眼前所見實在詭異,不由自主冒出這個念頭。
最后,錢家樂一揮手:“管他呢,我們去宜清城再說。”
也是,到宜清城,就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兩人齊齊拿出紙鶴,正要駕鶴而往,靈玉忽然停下:“錢師兄,我們現在是筑基修士了,對吧?”
“廢話,你健忘嗎?”錢家樂白了她一眼。
靈玉又道:“筑基劍修,不是可以御劍飛行了嗎?為什么我們還要乘紙鶴?”
錢家樂被說得一呆,恍然一擊掌:“對啊!”說著,興致勃勃地放出飛劍,“我們先來練習一下,御劍飛行的竅門很簡單的。要是讓老郭他們知道,我們筑基了卻不會御劍飛行,一定會被笑掉大牙。”
兩人一拍即合,興奮地開始學習御劍飛行。
御劍飛行是筑基修士的必修課,作為劍修,更加要懂。御劍飛行有好幾種形式,第一種是最常見的,把劍當作飛行法器,踩上去就是;第二種,以氣御劍,裹著劍氣飛行;第三種,身化劍氣,隨劍而飛。
非劍修,通常用的是第一種,劍修,必須會后兩種——劍修的劍,可不是單純的飛行法器,否則,飛在半空中,怎么跟人打架?正踩著劍飛行,忽然把劍一拔,豈不是就摔下去了?
御劍飛行的法門,《五行劍訣》上就有,改良后的《水火劍訣》也有,上面說,劍修的御劍飛行,要做到隨心所欲,劍氣可退可散,信手拈來,如此才能在戰斗中如魚得水。這要經過長期的實踐,現在的靈玉還做不到。
不過,僅僅只是飛行,并不算難,兩人摸索了一會兒,就會在天上搖搖晃晃地飛了。
筑基之后,無論是身體還是智慧,都有了極大的改善。以前修煉的難點,一下子就能理解,不能做到的技巧,也能輕易地學會。靈玉甚至感覺,自己模模糊糊感應到了劍意,仿佛筑基之后,曾經堵塞的某個心竅,被打通了一般。
難怪很多劍修邁入筑基,就能成功領悟劍意,這東西跟境界有著極大的關系。
兩人嘻嘻哈哈,興奮無比地飛到宜清城。
跟他們來時相比,宜清城沒什么分別,城池沒有變舊,店鋪也沒有易名,街道更沒有改變,來往的行人,仍然穿著款式相同的衣著。
很好,沒有發生“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種事,這個宜清城,仍然是他們熟悉的宜清城。
循著來時的記憶,兩人找到太白宗的分院。
“兩位師叔。”他們一進門,一名煉氣弟子就客客氣氣地迎了上來。
靈玉與錢家樂對視一眼,同時覺得舒暢極了。師叔,他們終于被別人喚師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