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還有后代在世,并且在齊王妃手中,齊王妃也利用他,讓羅家死士繼續為她所用。這個消息真是驚得眾人掉了下巴,刑部與大理寺的人趕著去向皇帝報告,又急于抓人,多少也是為了搶下這個功勞。
青云為齊王的不智而嘆息不已,清江王心里也有些不好受。羅家畢竟是他母族,雖然對他是利用為主,但若真有后嗣存活,也是件好事,可惜被齊王妃扣住了,無法逃脫這逆賊叛黨之后的名聲,今后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心中對齊王妃便又添了幾分憤恨。
青云對清江王道:“現在我們再討論,也討論不出什么來,不如等官府抓到了人再說吧。這回想必齊王和齊王妃都跑不掉了,就算他們有再多的陰謀,也沒有實現的那一天。”
清江王默默點頭,勉強微笑著說:“天色已晚了,妹妹就在園里過一夜吧,有事等明兒再說。”
青云應了,又笑說:“今日還沒來得及看翠雯,在這里住一晚,明天我也好去瞧她。她托我打探太后的口風,我這幾天卻只顧著齊王府的事了,沒給她一個肯定的答復,讓她擔心了吧?真是對不住。”
清江王頓了一頓:“你還是先別去看她了,就讓她獨個兒待幾日,想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吧。”
青云有些吃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因為她擅自跟小高子說話了嗎?大皇兄你教訓她兩句就行了,她現在是個孕婦,別太責怪她。”
清江王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原也是十分高興的,但靜下來后,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本來…不該懷上的。”自打他將翠雯收了房后,起初是擔心自己會沒有好結果,有了子嗣也要受連累,因此一直叫翠雯喝避子湯;后來新君給了他堂堂正正的身份,也不猜疑他。他不必再有顧忌了,卻又因為要守父孝,因此與翠雯很少在一起,偶爾有幾回,也仍舊叫她喝避子湯。照禮法,父死。子要守孝二十七個月,皇家一向在禮法上很是寬松,一般只講究守足百日孝就行了,無論是禮部還是言官,都少有在這種事上頭挑剔的。但皇帝跟幾個弟妹都有心要守,大妹妹還因此快成了老姑娘也沒提婚事,他身為長兄。自然不敢輕忽。
可如今,他這個長兄卻在孝期內弄出個孩子,雖然太后與皇上都說是喜事,但他臉上實在沒什么光彩。細想之下,他不免要懷疑,本該一直喝著避子湯的翠雯,為何會懷孕了?會不會是因為知道他一出孝就要定親事,正室即將入門。所以特地給自己增添點籌碼?
只是這種事,他實在沒臉跟還未出閣的妹妹細說,只能含糊提一句罷了。
青云對古代人守孝的規矩并不太敏感。哪怕是跟著守孝,她也只以為是二十七個月里不說親事,不參加喜慶活動。不穿紅著綠穿金戴銀之類的而已,完全沒反應過來,清江王這個孩子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她聽了清江王的話,還以為他是埋怨翠雯在他即將要定親事的時候懷孕呢,不免心里腹誹兩句:“天下男人一般黑,大皇兄不碰翠雯,翠雯也不會懷上,怎么現在就把責任推到女人身上了呢?”
當然她嘴上不會照直說,只是勸他:“都已經懷上了,說這些話又有什么用?大皇兄還是好生照顧著她吧,畢竟是你的骨肉。”
清江王只能尷尬地笑著。
兄長已經發了話,青云也就不再堅持去看翠雯了。她在清江園內住上一晚,前來侍候問好的也是翠云,她就隨口說了幾句安撫的話。
第二日清早起來,青云陪著清江王吃早飯,忽然聽聞大理寺與刑部的人來了,要將小高子押送到天牢里去。這兩個部門的暗樁已經被連夜清理過了,除去絕對信得過的人手,其他人都不能參與到這樁案子中去,更不能接觸重要證人小高子,押送的人手,也是御前聽用的侍衛。
清江王過去做了簡單的交接,青云就安安心心留下來吃飯,不一會兒,前者轉了回來,松了口氣:“總算是把人送走了。”
青云笑道:“他離了這里,大皇兄的壓力也沒那么大了吧?萬一他在這里出事,大皇兄又要頭痛了。”
清江王又嘆了口氣,才振作起來:“快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宮。昨兒你沒打聲招呼就在外頭過夜,太后不定怎么擔心呢。”青云笑笑:“母后才不會擔心呢,她知道我不會沒屋子住的。不過我確實該回宮去了。”雖然小高子那里曝了不少料,但她還是想把自己對楚王太妃的懷疑告訴太后和皇帝,讓他們警醒一點。
誰知兄妹倆進了宮后,才知道事情有了出人意表的發展。小高子在押送去天牢的途中,拉車的馬忽然受驚了,雖然隨行的御衛迅速控制住了驚馬,并且發現附近有幾個可疑的人影,分出一部分人手追了上去,卻沒有追到人,回頭一檢查,馬車中的小高子竟然已經七竅流血而亡!
青云大吃一驚:“是那些人下的手嗎?”
皇帝陰沉著臉,面無表情,他身旁的心腹太監小林子壓低了聲音替他回答:“刑部的人說不清楚,小高子上馬車時還活著,那些人走了以后,御衛才發現他死了。但照理說,那些人應該沒有接近馬車,不過也有可能只是聲東擊西之計,下手的另有其人。”
清江王握緊了袖下的拳頭,忽然問:“小高子是怎么死的?七竅流血…是中毒么?”
“不知道!”皇帝板著臉,一字一句地說出這三個字,“那幫飯桶說,小高子身上沒有傷口,但也檢查不出他中了什么毒,他的血還是鮮紅色的,甚至無法說他是中毒而死!”
清江王的臉色忽然白了一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干笑道:“世上怎會有如此詭異的死法?難不成刑部與大理寺那么多積年的仵作,就沒一個人查得出他的死因?”
皇帝的表情更陰沉了,小臉繃得緊緊的。
青云見狀,便柔聲道:“也許他們需要多一點時間去查清楚。皇上別著急,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要根據小高子提供的情報,把羅家的死士抓起來,再收集齊王夫婦的罪名。”
皇帝的臉色略緩和了些:“皇姐說得是。”
可惜他暫時緩和下來的臉色,在一個時辰后又重新變得陰沉。甚至比先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官差找到了齊王名下的那個莊子,但沒有搜索到羅家死士的身影,問了當地人,他們似乎在兩天前就已經緊急撤離了,而且無法證明。他們就是羅家的余孽!
官府能做的,就只有核實了六部九寺里那十幾個疑似齊王夫婦耳目的暗樁,把他們一個個拔出來。嚴加審問,可惜,他們的家眷在一夜之間都消失無蹤了,因此,暗樁們即使落入官府手中,也閉口不言,絕不肯透露自己與齊王府的關系,其中有幾個還趁人不備。悄悄吞了藏起來的毒藥,若不是及早防范,只怕這十幾個人都要死絕了。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受到懷疑卻未能確定是齊王耳目的六部九寺小官吏,或尋借口辭官遠離,或者連聲招呼都不打。直接消失了。
到了這一步,線索似乎都斷了。
皇帝明知道齊王夫婦有問題,但僅憑手上的證據,卻無法將他們治罪,心里說不出的郁悶。但不要緊,有時候皇帝要處置臣子,只憑“有可能”三個字就足夠了。他礙于宗族臉面,不能公然問罪齊王府,卻可以疏遠他們,在暗中剝奪他們的權勢,限制他們的行為,抹殺他們的尊榮。
并不是只有被治了罪的人家,才會不能見容于京城社交圈的,文武百官,宗室皇親,勛貴世家,個個都是人精,十分擅長看上位者的臉色。
皇帝很快就跟太后商量好了對付齊王府的辦法,到時候外朝內宮雙管齊下,就算齊王與齊王妃想蹦達,也蹦達不起來了。
青云見狀也暗暗松了口氣,回頭見清江王臉色不好看,便笑著安慰:“大皇兄也在生氣嗎?別擔心,皇上知道你的真心,不會被齊王妃騙到的。”
清江王勉強笑了笑:“放虎歸山,還不知道她會生出什么事來。我真是怕了她!”
皇帝也安慰他:“大皇兄安心吧,齊王妃又不是真心要推你上位,不過是利用你罷了。朕心里有數。”
清江王笑了笑,但臉色仍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青云心中犯了嘀咕,不太明白他還有什么可擔心的,難道是怕齊王妃狗急跳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小高子死得這么神秘,殺他的人到底是怎么下手的呢?齊王妃居然有這等高手幫忙,真叫人不得不擔心。還有,她又是怎么知道小高子要在今天早上從清江園轉移到天牢去的?莫非刑部與大理寺里面還有沒查出來的釘子?
想到這里,她忽然又記起一件事,臉色頓時白了一白,再也坐不住了,尋了個借口跟太后、皇帝說了一聲,便急急出宮來。
她忽然想起,若齊王妃有辦法查到小高子被押在清江園,又在今日早上轉移到天牢,然后安排人在途中伏擊,那她會不會也查到小高子先前藏在什么地方?發瘋亂咬的狗最嚇人了,但愿她不會因為遷怒,就把氣撒到曹玦明身上才好!
到了曹家醫館前,她愕然發現平日人流絡繹不絕的醫館今日居然沒開門。
難不成是出事了?!
她飛快地跳下馬車沖上前去大力拍門,不一會兒,門開了,門板后露出了半夏的臉,他面上滿是驚訝:“縣主怎么來了?”
“你們少爺呢?醫館怎么關門了?”青云不等他回答便沖進門去,掃視店內一眼,見里面空無一人,倒是后院方向隱隱傳來人聲,便又往后院沖了過去。
半夏驚訝地看了看隨行的杏兒,杏兒搖頭表示不解,他便轉身追上青云:“少爺說這幾天外頭亂糟糟的,暫時停業清點一下藥材存貨…”話音未落,便看到青云站在天井邊上,與站在書房門前的曹玦明打了個照面,兩廂無語。
青云看到曹玦明完好無缺,又聽半夏說只是停業清點存貨,頓時松了一大口氣,忽然驚覺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了,正要找個借口解釋一二,便又看見曹太太從正房開門走了出來,面露訝色地看著她。
青云臉紅了一紅,忙端端正正地沖她行了一禮:“見過曹太太。”曹太太臉上露出微笑來,忙迎上來還了一禮:“不敢當,原來是清河縣主,縣主大駕光臨,著實令寒舍蓬蓽生輝。”
青云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些,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曹玦明的母親,似乎太尷尬了。她猶豫了一下,看向曹玦明:“我來是想跟你說一聲,小高子…今兒早上死了。”
曹玦明一怔,臉色頓時變了:“難不成是…”
青云默默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但是來人沒有留下痕跡。”
曹玦明抿了抿唇,對曹太太道:“母親,兒子有正事要與縣主商議。“
曹太太忙道:“那就到書房去吧,我替你看著他們收拾行李。”
曹玦明應了,便請青云進書房,然后親自去備茶水。青云進了屋,瞥見地上擺著兩個箱子,里頭都裝了不少書本文具,似乎正要打包,再看書案上,卻擺著幾本四書五經,還有一疊寫滿了字的紙。
她有些好奇地拿起一張看,發現是一篇文章,竟是八股制式,寫得還頗有條理,引經據典的,卻不會深奧難懂,看字跡,是曹玦明的親筆。
曹玦明為什么要寫八股文?他又不用考科舉。
她又翻了翻其他的紙,發現都是類似的文章,有一部分還有紅筆批改的痕跡。
曹玦明端著茶進來了,見她在翻自己的文章,頓時有些慌了。
青云好奇地問他:“這些是什么?你為什么要寫這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