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蘊菁的身份是否有問題,還有待調查。青云欲攬下此事,清江王卻拒絕了:“你辦事哪有我方便?還是讓我來吧。今日領路那內侍,原是齊王妃身邊侍候多年的人,從前還是小太監時我就認得他,彼此也算相熟,因此才會差點兒上了他的當。他既然參與了此事,必然知道實情,待我向他探聽一二,定能查出真相。”
青云不解:“他既然是齊王妃的人,又領你去鉆圈套,怎會告訴你實情?”
清江王冷笑了下:“我知道他的為人,他不會把齊王妃所謀直接告訴我,但他有些愛財,只要是齊王妃沒有禁止的事,看在錢財份上,他未必不會說出口。更何況,齊王妃若真盤算著將那關姑娘安插到我身邊來,定會將她的家世背景透露給我知道,哪怕是假的,也算是條線索。只要最終查出那姑娘身世有問題,饒她再想抬舉也是無用!”
青云想了想:“好吧,大皇兄對齊王妃比較熟悉,查起來比我方便些,但你手下有信得過的人嗎?”
清江王怔了怔,有些為難了。他手下哪有什么合適的人?所謂信得過的,其實全都是宮里派來,不是先帝安排的人,就是皇帝或太后派的,統共也就是翠雯、翠云二人是能為他向宮中隱瞞消息的自己人。他原也樂得讓宮中的耳目圍著自己轉,好向皇帝與太后證明自己絕無反心,可真要調查這種私事,那些人定會上報的。一旦太后、皇帝知道了齊王妃的盤算,定會想起自己身體里流著羅家的血,以及羅家還有余黨在世,不甘心就此退出朝廷。難不成要為了一點小事再掀起腥風血雨么?他只愿平平靜靜度過余日就夠了,何苦引人注目?
清江王想清楚后,有些為難地看向青云:“恐怕…要向妹妹借幾個人使喚了…”
青云一笑置之:“大皇兄跟妹妹有什么好客氣的?我讓李進寶來見你,他認得的那個牛輔仁。在京城里三教九流都熟悉,手下也有人可以打聽消息,平日里我沒什么用得著他們的地方,這回就當是幫襯他們生意好了。大皇兄放心,他們嘴緊著呢,要是你仍舊信不過。我莊里的人隨你挑。”
清江王也見過李進寶幾回,知道他是個妥當人,忙向青云道了謝。
這件事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完的,兄妹倆商量好了,見夜一已。便要準備歇息。
清江王的園子在城外,此時城門早已關了,宮門也下了鑰。雖然可以憑借特權出入,但始終不大方便,他也不愿太過勞師動眾,便想讓人找間客棧,要個獨立的院子歇息。青云則是宿在溫郡王府,見狀忙留他下來,他卻道:“溫郡王府素來與世無爭,若沾上了我。不定被人怎么說閑話呢,別叫老太妃因我不得安寧。”
青云卻道:“別人能說什么閑話?溫郡王府向來不管朝廷上的事,又沒有男丁。就算跟你有來往又如何?只是過一晚上罷了。妹妹已經決定要在城內買宅子,地方都選好了,只是眼下沒來得及收拾。否則我有了宅子。給大皇兄留一個房間,還是不成問題的。你若是不放心,我去問問老太妃的意思好了。”
老太妃自然是答應的,還命人送了府里自制的夢甜香過來,并讓府中下人準備宵夜,以此表達她的歡迎。清江王心下稍安,也就留下來過了一夜。青云與他分別,轉去正院向老太妃稟報今晚的收獲。
聽完青云的回報后,溫郡王老太妃低頭想了想,道:“齊王妃完全沒讓幾個小哥兒來賀壽?若說是為了不區別對待所有孩子,又或是忌諱男女有別,也太過了些。誰家不是這么做的?怎的到了她這里,就格外講究些?”
老太妃是有些失望的,她本指望能見一見那孩子,但如果實在找不到機會,她也不會強求。宗室里適齡的男孩多得是,每年都能增添幾十個新生兒,她又不急。
青云猶豫了一下,決定將齊王妃設圈套暗算清江王一事也透露了些許,沒提尺璧做了什么好事,只道清江王進了巷道后發現一個人影也沒有,覺得奇怪,就退了回來,沒想到半路上遇見了齊王妃和一大幫貴婦,最后她連關蘊菁去換衣服換了半天的事也提了:“她只換一件上衣,卻足足去了三刻鐘有余,就算齊王府再大,也花不了這么長時間吧?而且她是在齊王妃回席后才回來的,臉色又不大好看,似乎是在生什么氣。”
老太妃目光微閃,露出幾分嘲諷之色:“齊王妃安排宴席,不讓哥兒們進內院賀壽,也許有不讓庶子在人前露臉的緣故,但我覺著,更有可能是不讓內外院之間有清江王以外的人行走。而將賓客們的隨侍都趕到另一個院子里統一接待,則是怕她們在王府里私下亂走,也可避免賓客們隨口吩咐下人,支使她們來往于內外院之間,壞了她的布置。齊王府長年由側妃主持中饋,只怕齊王妃還不能堵住所有下人的嘴,因此連他們王府的人也不安排,只讓親信行事,故而清江王一路往里走時,半個人影也沒見到。可惜這種不合情理的事馬上就讓清江王起了疑心,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青云恍然,她還當齊王府把女客的丫頭們都帶走,是為了不讓內院顯得太擠呢,想想若是沒有自家下人在身邊,那些太太姑娘們一般不會因為點小事就讓王府的人去叫她們過來吧?當然,她這個毫無顧忌又急需找清江王說話的人沒想那么多,可回憶當時的情形,整個宴會期間,還真沒有別的女客要求叫自己的丫頭過來的。
老太妃搖頭道:“齊王妃心大了,可惜老天爺沒站在她這邊,饒她費盡了心機,也終究沒能成事。其實她也是糊涂了,即便成了事又如何?我瞧清江王這幾年里的行止,可不象是會聽從她擺布的人。”
青云想她大概也猜到了某種可能,便笑道:“大皇兄心里明白著呢,不會上當的。祖母就放心吧!”
老太妃長長地嘆了口氣:“這是何苦來?齊王妃從前是受過些委屈,可她外祖父有那樣的膽子。會有那樣的結果也是應當應份的,她仍能平平安安待在齊王妃的位子上,父兄也保住了性命,便是她家的造化了。如今托清江王的福,皇上對齊王敬重有加,她也重新獲得王妃的尊貴與體面。兒子長大了,請封了世子,眼看著就要娶妻生子,她就不能老老實實等著抱孫子么?還在那里上躥下跳個什么勁兒?難不成清江王納了她養女為妃,她就能得到天大的好處了?當心算計得過了頭。把眼下的好日子也葬送了!”
青云笑說:“她若有您一半的明白睿智,今日就不會做出那種事來了。若她將來真的闖了禍,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老太妃苦笑著點點頭。接著收了笑:“也罷,齊王妃做這種事,還在王府里設了圈套,若說齊王不知情,我是不信的。可他要是參與進來,就是糊涂了,他從來就不是有那種膽氣的人,何苦給自家招禍?齊王府隨時都有可能壞事。我若過繼了他家孩子,沒得給皇上留后患,還是算了吧。等平郡王府開宴時。你再去瞧一瞧他家的小九,若是合適,我就去找平郡王太妃說話。他家雖然在宗室里平平。倒是安安份份的,從不惹禍事。”
青云應了,又說起了后街那宅子的事:“您若是舍得,就只管讓管家出價,我照價買下來就是,權當孝敬您銀子了。”
老太妃不由得失笑:“那破舊宅子能值幾個錢?本來白放著就可惜了,給了你,還省了我修繕的費用,還談什么銀子?我們府里雖然不大富裕,卻也不缺這幾個錢。”
“您這是心疼我,但情份是一回事,銀錢上還得算分明。這樣將來過繼了弟弟,他長大了,也不會嫌我這個做姐姐的占了他的便宜。”青云非常堅持,那宅子聽李進寶說挺不錯的,雖然舊了點,但翻新一下就可以住人了,比別處更方便些,兩三千銀子對她而言不算什么,卻避免了許多后患。
老太妃見她已經說到這份上,便不再多言,接受了她這筆“孝敬”。青云陪她聊了幾句家常,就告退回屋了。不知是不是她肯出錢買下溫郡王府的別院,給王府賬上添了銀子,而非白住的關系,王府里的下人對她恭敬了許多,臉上也帶了笑,不再象從前那樣,用審視的目光悄悄打量著她。但青云心里還裝了許多更重要的事,并沒有太在意這些。
一夜無事,次日早起,青云給老太妃請了安,又去陪清江王用了用飯,接著兄妹倆就一道進宮去了。清江王自去見皇帝討論昨日宴席上的事,青云則去見太后,把昨天晚上發生的種種又說了一遍。
太后有些震怒:“蔣氏怎敢如此?!枉我還對她如此客氣,哪怕明知道她是廢后羅氏的表妹也沒冷著她,她倒敢算計到我頭上了?!”又吩咐謝姑姑:“那個姓關的丫頭到底是什么來歷?你去探聽一下,若果真有鬼,就給我送庵里去,省得整天不死心地盯著震云那孩子。果然那孩子的話有道理,跟羅家有關系的人,都信不得!”
謝姑姑忙答應了,又笑道:“太后娘娘也不必如此,當年羅家人口眾多,幾代姻親幾乎遍布朝野地方,到如今,要找個跟羅家完全沒有關系的人家已經不容易了,連姜家祖上還跟羅家結過親呢,只不過是那位姑奶奶去得早,也沒被卷進那種骯臟事里頭去。您若是把跟羅家有關系的人都往外趕,還能留下幾個?”
太后聽了,稍稍消了些氣,但還是覺得不順:“我不管她蔣氏說什么好話,總之,她屬意的人選我統統不要!以后她也不必再進宮來了!”想了想還覺得不足,就叫過菡萏:“御膳房新做的菊花糕,既當時令又能養顏,給我送去齊王府,給側妃盧氏,叫她得了空進宮來說話。”她冷笑一聲:“我就抬舉盧側妃了,看蔣氏還有什么臉面擺正妃的架子!”
青云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叫住菡萏,勸太后說:“母后這是何必?自古以來,嫡庶有別,您要是捧庶貶嫡,沒得貶低了自己的身份,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又是個話柄,倒讓齊王妃成了無辜受害的白蓮花,也太便宜她了。您只由得她去,不管她做什么,您不見她,不理會她推薦的人選,不就完了嗎?”
太后雖然很生氣,但她也是個非常聽女兒話的母親,很快就接受了青云的意見。青云又勸她,還是把精力都放在為清江王挑媳婦上吧,只要這件事辦完了,齊王妃再搗鬼也沒用了。其實清江王有侍妾,根本就用不著再選側妃,把正妃定下來就完了。那些高門大戶不愿意將女兒嫁給他,那就往低一點的門第去找,只要姑娘好,家世過得去就行了。
太后想想也有道理,便拉住謝姑姑回憶京城里中等官宦人家中有幾個合適的女孩兒,這回也不必再大張旗鼓地宣人進宮相看了,先托一位信得過的女眷,比如姜大太太,借著到各家走動的機會先見一見人家姑娘,瞧著好的了,再找名目宣進宮來。其實清江王也要到明年春天才滿孝,他的媳婦人選就算要盡快定,也快不到哪里去。
青云脫身出來,見天色還早,便想回溫郡王府去一趟,把宅子的事解決了,再叫人傳信給李進寶,讓他去清江園替清江王辦事。
她一路坐著馬車出宮,剛剛通過宮門不久,就有人急急追了上來。聽了護衛的稟報,青云命人停下馬車,回頭看去,原來是周仕元。
周仕元是打聽得她出了宮,不顧某人的阻攔急急趕過來的。他昨日被清江王抓了個正著,想著自己一時豬油蒙了心,對尺璧失禮了,叫清江王看見,不定怎么誤會他與尺璧的關系呢,萬一清江王告訴了清河縣主,豈不是壞了大事?因此要趕來解釋。
青云卻是沒耐心聽他廢話的,尺璧的謊言讓她覺得這個當年還算正直呆萌的青年侍衛渣了,居然跟個丫環戀愛了三年,也沒考慮過向其主人提親,哪怕他顧慮著門戶之見而提出納尺璧為妾呢,也比始亂終棄強。
因此她一聽周仕元說“辯解”兩個字,就直截了當地對他道:“昨夜的事我都聽尺璧說了,你在別人的王府里跟她拉拉扯扯的,又送她鐲子,人證物證俱在,還辯解個什么?反正我沒罰她,只是讓她回家呆著去。她家是我莊上的佃農,卻也是正經良家,你要是真對她有意,就給她一個交待吧。反正你們的事我不會管了,隨你愛咋咋!”說罷便命馬車伕重新開動,一行人揚長而去。
周仕元呆住了,清河縣主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幾時對尺璧有意了?那鐲子也是要送給縣主的啊!尺璧到底對縣主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