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侍衛抱著太子,一路跑回了花園里。他沒敢上聽風樓,就在園中找了一處還算大的軒館躲了進去,里頭倒也有桌椅床榻,打掃得頗為干凈,但太子哪里有功夫理會這些?
太子此刻正對苗侍衛怒目而視:“你怎么敢!”就算是為了他的安危將他帶走,也不能留下大皇子一人。大皇子心疼他這個弟弟,愿意為了救他犧牲自己是一回事,他身為幼弟,明知道兄長會面臨什么樣的危險,卻拋下兄長私自逃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苗侍衛卻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殿下安危要緊!更何況,若不是大皇子殿下提議上聽風樓觀戰,太子殿下又怎會被湘王發現行蹤?大皇子讓太子殿下身陷險地…”
“給我住口!”太子火冒三丈地打斷了他的話。他的兄長為了保得他平安,連自己性命都顧不得了,苗侍衛還要出言詆毀兄長,實在是叫人忍無可忍。他冷冷地看著苗侍衛,心中已經決定,只要一回宮,就要立刻將這個自以為是的侍衛撤掉,踢得遠遠的,省得對方一天到晚在他面前擺出一副忠臣的模樣,卻從不曾在他遇到危險時,為他拼上性命,只會一個勁兒地拖后腿,若論忠誠,只怕連大皇兄都比他強一百倍!
太子想起大皇子,聽著前院方向隱約傳來的廝殺聲,眼水忍不住溢出眼眶。
但愿老天保佑,皇兄平安無事,孤今后一定會好好待他!
青云被周仕元拉著也往館中來了,到了地方,她才發現在場的七八名御衛都是一向跟著太子的人,剩下的大概是沒跟上來,清江園的人自然都在前院抗敵,石明朗是進宮報信去了,老羅怎么不在?
周仕元告訴她:“羅頭兒在前頭指揮眾人抵御敵兵呢。他原是將門子弟。比起其他御衛,兵法學得要好些。若不是皇上倚重,早該放出去牧守一方的。”
青云恍然大悟,忙道:“這樣也好,有他在,想必大皇子可保平安。若是宮里派出的追兵進來了,老羅也能憑自己的身份,阻止別有用心的人傷害他。”
太子在旁聽了,眼中一亮,心里還真的這么期盼起來。老羅一向是在御前聽令的。平日里不顯山露水,但十分得皇帝信任,真遇到大事時。也很靠得住。他決定回宮后,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多多說老羅的好話。
苗侍衛哪里知道太子此時的想法?他心里只覺得老羅居然丟下太子的安危不管,反而保護起大皇子來,未免太過本末倒置了。若是太子有個萬一,老羅要如何向皇上交待?至于大皇子如何,那又與他們什么相干?他們是太子的人,而清江園有三百御衛在,幾時輪到他們越俎代庖?哪怕大皇子真的性命不保。皇上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前院的廝殺聲似乎比方才要大了些,漆黑的天空也被火光照亮了。太子站起身,皺起了眉頭。苗侍衛臉色又白了:“不好!有人包圍了清江園外墻。怕是要從這邊進園了!”
有別的御衛建議:“還是趕緊護送太子殿下從后門離開吧!先前大皇子曾提議殿下到山上清涼寺暫避,想來這清涼寺也是名寺古剎,應該還算可靠。”
太子卻淡淡地道:“沒用的。這清江園就只有一個門。沒有別的出口!”
青云在旁聽了一愣,忙問:“沒有門的話,那密道呢?有沒有密道?!”她那莊園里頭不就有一個嗎?
太子苦笑著搖了搖頭:“你那兒跟這里不一樣,這里不可能有別的出口。”
青云所住的莊園,曾經是皇帝還是皇子時私下置辦的產業,不僅僅是用來賺錢的,也用作訓練死士護衛。為了不讓外人發現這個秘密,皇帝在莊中挖掘密道,以防有外人察覺時,他與死士們可以從密道逃走。
清江園卻不同,這里是特地為軟禁大皇子而建造的,除了正門,再沒有第二個出口,更別說是密道了,連墻都建得比別家高幾分、厚幾分。皇帝要來看兒子,都是從地面的大街上過來的。
眾人想明白這一點,不由得都失望了。忽然間外頭傳來古怪的動靜,周仕元探頭去看了一看,忙壓低聲音道:“不好,有人跳墻進園子了!”
青云跳起身:“有沒有多余的兵器?給我來一把!”
周仕元手里只有一把刀,有個御衛倒是有一把小匕首,卻遞給了太子,苗侍衛還要埋怨他:“有我們在,誰能傷得了太子殿下?當心你這刀太鋒利,割著殿下了!”太子白了他一眼,將匕首插在了腰間。
眾人都警惕地守在門窗處,留意外頭的動靜,只見有幾個身著湘王親衛服飾、形容狼狽的男子跳進園中,四處張望一圈,便有一半人朝前院的方向摸去,剩下的人留下來接應更多的同伴。
青云暗暗數了一數,最后跳進來的人竟然有二三十個,而且當中有一個中年人,在軍甲下方穿的是繡有龍紋的錦衣,勒額的錦帶上頭,還綴了鴿子蛋大小的一塊紅寶石,腰間的佩刀上也是鑲金嵌寶,端得是富貴逼人。她便在心中猜想,這人莫非是湘王?
周仕元回頭沖她比出了“湘王”兩個字的口形,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只見湘王進園后,先是氣喘吁吁地尋了個石凳坐下休息,又盯著北邊的聽風樓看了看,便指示手下人:“去那邊瞧瞧,或有太子的行蹤,立即回來報我!”手下人領命去了,又有其他人往四處巡視,不一會兒巡西邊的人回來報告:“王爺,園子西邊無人,連下人都沒有。”接著去聽風樓的人也回來了:“王爺,樓上無人,想來太子已經離開了。”而南邊是園子出口,通向前院,有人是肯定的。太子與青云等人躲藏的軒館位于東邊,就有人向他們走去了。
這些湘王親衛本就早已筋疲力盡,園子又大,他們不過是草草搜尋一番,并不曾細察。青云機靈地躲進了里間的屏風后頭。周仕元也跟過去了,太子想了想,就仗著自己身形瘦小,避到了里間帳幔旁的柜子后。其他御衛們有人躲床底下,有人跳到房梁上,有人藏身大木箱中。有人學太子避到別的柜子后面,苗侍衛稍稍遲鈍一點,沒找到好位置,那人眼看著已經到了門外,馬上就要推門進來了。苗侍衛來不及多想。只能閃進門后的死角。
誰知那人一把推開門,門頁就撞在了苗侍衛胸口,他雖覺疼痛。還是死死咬住嘴唇,不發出聲音。偏這沒有聲音,反而讓那人起了疑心。要知道,這門被大力打開后,不是該撞上墻才對嗎?他再次大力將門往墻上的方向推,清楚地看到門與墻之間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擋住了,毫不猶豫地一刀刺了過去。刀穿過木門刺入苗侍衛的身體,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腹側已經受了傷。
那湘王親衛立刻大聲嚷起來:“人在這里!”話音未落,已被其他御衛飛刀過來刺死當場。可惜太晚了,湘王那邊已經聽見了動靜。立刻圍了過來。
太子這邊傷了苗侍衛,只有七個人可以御敵,甫一照面就落了下風。但他們精力充沛,又沒受傷,跟形容狼狽的湘王府親衛們還能勉強斗個旗鼓相當。場面一時僵持住了。
湘王見狀,就隔著激斗中的眾人沖太子發火:“黃毛小兒,這回本王大計不成,都是被你所害!你休以為有這幾個幫手,就能逃得生天。本王今天定要將你碎尸萬段,才能消本王心頭之恨!”
太子不甘示弱地反嘲回去:“湘王叔本沒有做皇帝的本事,卻有做皇帝的妄想,到頭來富貴保不住了,還要連累妻兒,何苦來呢?如今你在孤面前甩狠話,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你明知是個死,也不逃走,可是因為知道自己逃不掉?”
湘王被他說中痛腳,氣得滿面通紅。他原本還以為自己有機會東山再起,不曾想方才沖出城的時候,他遠遠地瞧見自家王府方向冒起了火光,又有前來追捕他的武將大聲宣布宮中已經找到了他的嫡長子,還有他的王妃和兒女們也都落入皇帝的人手中。他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逃走也沒有意義了,有機會殺了太子向皇帝報復,他當然不能放過。
他獰笑著抽出了腰間的長刀:“本王是逃不走了,要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說罷就持刀朝太子直沖過去。
御衛們嚇了一跳,可惜他們各自都有對手,騰不出空來,苗侍衛又重傷在身,一時間竟無人護衛在太子跟前。
青云忙推了周仕元一把,周仕元拔刀沖過去擋住了湘王的攻勢。
太子已將匕首拔出來擋在身前,見狀驚覺額頭上已經冒汗了。原來,他心里也是害怕的。
本來危機已經暫時得到了化解,誰知這時候,原本朝前院去了的幾名湘王府親衛,竟有兩人帶傷跑了回來,見湘王與周仕元戰在一處,便齊齊提劍來救主。周仕元到底年輕,忽然多了兩個敵人,手下就開始慌亂了,好不容易才與他兩人戰成平手,卻沒辦法再防范住湘王。
湘王獰笑著砍向太子,太子從前也習過些粗淺武藝,忙將手中匕首往前一送,只覺得手中一震,匕首已經飛了,但湘王手里的佩刀也摔在了地上。后者大怒,撲上來掐住了太子的脖子,太子被他掐了個正著,馬上就翻白眼了。
青云大驚失色,忙從屏風后跑出來,拎起一張圓凳就朝湘王腦袋上砸去。可惜圓凳散了架,湘王雙手力氣卻絲毫不減,太子的臉整個發紫了。
青云找不到其他武器,忽然想起腰間還纏著一條馬鞭,忙解下來,當作是繩索,往湘王脖子上一纏,就向后拉,拉得湘王直翻白眼,手下力氣一泄,太子奮力一腳將他踢開,溜落在地,大口地喘起了氣。
青云不敢松手,只能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絞住馬鞭。湘王拼命掙扎,一發狠,整個人往后撞向圍墻,青云被擠在中間,躲避不及,被撞了個眼冒金星,全身巨痛,滑落在地,眼角瞥見太子拾起匕首捅了湘王幾下,湘王就軟成了一灘泥,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