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出事了?出什么事?
青云飛快地抓住石明朗的袖子:“宮中到底怎么了?父親和母親沒事吧?”
石明朗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說:“在下是奉命前來送姑娘回莊的,若耽誤了時機,皇上與皇后必會怪罪。姑娘別為難我。”
青云心中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她甩開石明朗的袖子:“你給我說實話,宮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父親…是不是父親出事了?”
“姑娘!”石明朗忽然沉下了臉,厲聲道:“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能說的我自然會告訴你,不能說的,你再問也沒用,趕緊隨我們出城吧,否則你滯留城中,只會讓皇上與皇后為你擔心,不能專心處置正事!”
青云一向見慣石明朗笑嘻嘻的模樣,只覺得他是個好說話的小年青,哪里見過他發怒的樣子?立時便愣住了,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自然知道事情輕重,便板著臉道:“好,我就聽你的,馬上跟你們出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如果你還不肯把事情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說罷便扭頭去收拾了自己隨身帶來的東西,披上斗篷,跟石明朗往外走去。
皇后的這座陪嫁宅子里,侍候的都是姜家陪嫁過來的家人,見青云離開了,便有個婆子上前笑問:“姑娘可是要進宮去了?”
青云正要胡亂找個借口糊弄過去,石明朗冷冷地瞪了那婆子一眼:“宮中的旨意,是你等可以隨意揣測的么?!”
那婆子嚇了一跳,賠笑著行了一禮:“是我多事了。”便忙忙退開。之后就再沒有人上前多問一句了。
待走到避人的地方,石明朗才壓低聲音道:“皇后雖然信得過這些家人,但他們都是姜家二房派來的,焉知里頭有沒有旁人的奸細?為防萬一,昨兒留下來的兩名護衛都不能帶了。”
青云沒吭聲,但她心里清楚。這“旁人”多半是指楚王妃,不過現在楚王因為造反事敗而失勢,雖然可保性命,但跟著他一塊兒造反的人就難說了。姜家二房如果不是笨蛋,就該牢牢抱住皇后的大腿,那么日后的榮華富貴仍有希望保住。若在這時候仍舊唯楚王妃之命是從,幫著楚王府給皇帝添堵,那就是自尋死路,將來有什么下場也怪不得人了。
他們一路出了宅子,門前已有兩人四騎等候多時了。兩人都是曾往錦東去的御衛。可說是熟人,那位年紀大些的,青云隱約記得他好象是姓羅。另一個則姓周。后者年紀很輕,跟石明朗差不多,也是個官宦子弟,而且進御衛的時間比石明朗還要短些,但能接連執行秘密任務,看來也是皇帝信得過的人。
見她與石明朗出來,羅侍衛先沖青云笑了笑:“見過姑娘。”而周侍衛則迎上去自我介紹一番:“在下周仕元,見過姑娘。”青云沖他們笑了笑:“羅侍衛。周侍衛,今兒就勞駕二位了。”
周仕元上回在近處見青云,還是在江邊船上的時候。那時她穿著一身拼湊的騎馬裝,風塵仆仆,又被江風吹得頭發凌亂。再加上被隔離了幾日,所有人里統共也就只有她一個女孩兒,生活又不甚便利,形象就越發顯得灰頭土臉了。他那時心里還在想:這位貴女血統雖高貴,但流落在民間那么久,真是一丁點兒貴人的氣度都沒有,只怕連自家的姐妹都比她強些。
可今日再見,青云比那日白胖了點,臉上不曾擦粉,只在唇上用了少許胭脂,就給原本僅是清麗的五官平添了幾分容色,整張臉都亮起來了。她穿著整整齊齊的絨襖緞裙,頭上、身上戴的首飾不多,但件件都透著不凡,行走間的步伐也絲毫不露粗俗,與上回見時相比,竟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乍一眼看去一點都不遜于京中貴女。再加上青云長相俏似皇后,是世人推崇的那種所謂“有福氣”的女子長相,看著就顯得大氣,襯著華服,再露出微微的笑意,周仕元忽然生出幾分驚艷之感,一時竟呆住了。
青云見他發呆,眨了眨眼,羅侍衛察覺了,低咳一聲,竟沒將他咳醒,石明朗臉色越發陰沉了些:“發什么愣?趕緊上馬!”
周仕元回過神來,連忙將石明朗的馬的韁繩遞給了他,又用雙手將另一條韁繩遞給了青云。
青云這才知道,他們計劃騎馬出城,而不是坐馬車。
羅侍衛送上一個帷帽:“聽說姑娘騎術不錯,今兒為了行動快些,只能委屈姑娘騎馬隨我等出城了。”
青云看了他一眼:“馬鞭呢?”周仕元一愣,連忙把馬鞭送上,青云默默地接過,將帷帽戴上,翻身上了馬,心想如果過后這幾人不肯把真相說清楚,就別怪她拿鞭子甩人了。
三名御衛紛紛翻身上馬,掉轉馬頭,準備往最近的城門方向進發。周仕元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青云轉頭望去,只見他飛快地將頭轉回前方,又沖她干笑了聲。青云疑心大起,便朝他原本望的方向看去,頓時看直了眼。
不遠處的皇宮上方,不知幾時竟有一股青煙直沖云霄,分明是發生了大火!
青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皇宮大火,是因為什么引起的?又導致了什么壞影響?如果只是純粹的火災,皇帝與皇后沒必要派三名心腹御衛來護送她出城,可見定是關系到性命的大事!她回頭狠狠地瞪了石明朗一眼。
石明朗不為所動,雙眼只看著老羅:“出城吧?再不走,就怕一會兒要關城門,誰都走不脫了。”
老羅鄭重地點了點頭,又要勸青云:“姑娘…”
“不用說了!”青云打斷了他的話,冷著臉道:“我照你們的話去做就行,但到了莊上后,你們必須給我說清楚,父親和母親都怎樣了!別人的死活我不管,我只要這一句話!”
“姑娘放心!”老羅肯定地給了答復,四人便即刻起程,快馬朝城門的方向馳去。
出城門的時候。他們還費了一番周折,皇宮上空的黑煙整個京城都瞧見了,京師衙門已經在關閉城門預防萬一,只剩了一個小口,他們四人僅僅才沖到城門口而已。還好老羅在御前資歷深,守城門的武官認得他。又聽聞他是領了御命要出城辦事,便放了人,只是見隊伍里還有青云這個女流,就不由得多問了兩句。
老羅小聲道:“你就別問了,那是坤寧宮里出來的。身上也有懿旨呢。”
那武官恍然,原來是皇后身邊的宮女,怪不得看起來挺有架式的。雖然有帷帽遮住了頭臉,看不出長得什么樣,但身上的衣裳卻透著富貴,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姑娘呢。
青云就這樣頂著皇后宮人的名義出了城,接著與其他三人急馳到十里之外,方才放慢了速度。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在這里應該行了吧?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老羅與石明朗等人打量了周圍一圈,發現這里地勢平坦。四周都沒有山石樹林遮擋,也沒有行人經過,才放下心來。石明朗先開口道:“你不必擔心。皇上與皇后都平安無事。”
青云一聽就松了口氣,但忍不住再問:“皇宮里的火是怎么回事?”
“那是湘王世子放的。”周仕元搶先道,“昨晚盧妃娘娘忽然帶著人去了皇上寢宮哭訴。說湘王世子買通了她身邊的宮人,意欲下毒害她腹中胎兒,求皇上為她做主,皇上便傳湘王世子晉見。誰知湘王世子事先得了信兒,自己心虛了,帶了心腹就想逃跑。可皇宮哪里是那么容易逃出去的?他連自己住的宮殿都出不成,便放了一把火燒宮,實質上是要向宮外的湘王報信。大火燒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才撲了下去,湘王世子卻不見了,湘王一大早就帶了人進宮向皇帝要兒子,鬧得不可開交。皇上發覺他勾結了不少曾經追隨楚王的武將,擔心他會翻臉,在京中掀起亂子,因此命我等前來護送公主出城,以備萬一。”
石明朗斜了他一眼:“仕元,在外頭不要稱姑娘為公主,免得叫人聽見。”
周仕元立刻漲紅了臉,其實這件事出宮前老羅就囑咐過了,他只是一時說錯了。
石明朗又對青云道:“事情大體就是這樣,聽著似乎有兇險,但宮中有御衛守護,湘王便是膽大包天,也不敢帶人沖入禁宮之中,況且他手上也沒兵權,那些與他勾結的人,有幾個是真心追隨他的?皇上自有法子將他們鎮壓下去。只是擔心姑娘的事若叫他們知道了,您在宮外民宅里住著,無人看護,太過危險了,才命我等先將您送走。”
青云冷著臉道:“如果真沒什么要緊的,你瞞著我做什么?剛剛在那宅子里你早說了,我立刻就會和你們一起離開。你確定真沒有兇險嗎?”
石明朗與羅、周二人齊齊搖頭,青云半信半疑。但此刻她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聽他們的,先回莊園去。
莊園里平靜如昔,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京城中發生的事影響。趙泰昌仍舊端著那張笑臉迎出大門。青云看著他,覺得有些膈應,心想皇帝老爹要忙著國家大事,大概空不出手來處理這個蛀蟲了,自己也不是非得等到皇帝老爹下旨,才能把這人趕走,不如先處置了他吧!
誰知進了大門后,石明朗卻悄悄接近她,壓低聲音道:“皇上可能暫時不能派人來處置趙泰昌了,姑娘不如想法子將他撤下來吧,再將莊中與他有勾結的人清理清理,將莊園整頓一番才好。眼下乃是多事之秋,若身邊侍候的人都信不過,又如何得保平安?若有需要,護衛司的人都可用。”
青云腳下頓了頓,回頭看他一眼,沒吭聲,繼續往前走。
趙泰昌見青云今日回來,神色似乎與平日不同,又帶了三名御衛,心下便有些惴惴的。青云沒有回院子,反而到了正堂端坐,更讓他生出幾分憂慮來。他忙趕上去恭謹侍候著,賠笑著問:“姑娘帶著三位大人一道回來了,眼下已過了午時,可要備三位大人的膳食?”
青云淡淡地道:“你吩咐廚房盡快做四份飯菜來吧,三位大人可能要在這里住些日子。”
趙泰昌掩不住臉上的訝異:“這是皇上的吩咐?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做?”
“也沒什么大事。”青云笑了笑,“父親有意要調你到別處去當差,但接替的人手一時半會兒的來不了,恐怕還要再過幾天,這幾日就只能由我管著莊務了。父親怕我沒經過事,弄得手忙腳亂的,又怕我年輕臉薄,壓不住場子,就請幾位大人來替我坐鎮呢。”
趙泰昌頓時變色:“皇上…要調走小的?!”他第一個反應就是有人告發了自己,這年紀輕輕的女主人應該沒這個本事,難不成是李進寶?可惡的東西!
他才將責任算到李進寶身上,就聽見青云一臉不高興地說:“好象是皇家哪處鹽場的管事出了問題,手腳不大干凈…”
趙泰昌下意識便覺得這話不可信,皇家的鹽場比不得皇莊,那是世代承襲經營的,父傳子,子傳孫,輕易不會換人。
青云察覺到他的想法,迅速圓了回來:“似乎還是楚王推薦才拿到這個差事的。”
趙泰昌這回倒信了。楚王府才倒臺,曾經有過謀反念頭的人,皇上怎么信得過?繼續讓楚王的人待在鹽場管事,那鹽場賺的銀子是算皇上的還是楚王的?
青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繼續維持著那張冷臉道:“事情出得急,一時間也不知哪里挑人去,父親覺得你能干又可靠,還是最早在他手下當差的人之一,給我一個小姑娘管事太過浪費人才了,不如調去鹽場。父親真是的,給我做管事怎么就浪費了呢?!”
趙泰昌滿臉堆笑地討好:“姑娘說得是,能給姑娘辦事,那是小的福份,只是皇上的圣意難違。”心里早已盤算開了,鹽場可是金山,在那里干一年,少說也能賺個十萬八萬兩銀子,比如今幾年加起來還不夠十萬兩強得多了!只不知那鹽場是在哪里?魯東那邊的最好,不然蜀中那塊也不錯…
青云道:“你說的話也有理,算了,你去收拾東西吧,盡快帶著家眷回京去。先叫賬房提出二百兩銀子來預備這幾日的用度,然后封了賬房,等父親派新人來接手。”
趙泰昌聽說不用馬上查賬對賬,心里又再添了兩分竊喜,只是嘴上還要再客氣兩句:“小的等新人來了再說吧?總要把事務都交接清楚。”
石明朗此時已經明了青云的用意,便笑著插了句話:“趙管事辦事真是謹慎,怪不得皇上看重呢,我就在此先恭喜趙管事高升了。不過這事兒趙管事可得上點兒心,聽說皇上傳的人不止你一個呢,另外還有一位,要看各人在御前表現如何,再決定選誰,若是去得遲了,就怕叫人捷足先登。”
趙泰昌頓時急了,忙忙說了一番套話,便急急告辭出來,回家收拾行李去了。不到半個時辰,趙管事即將高升去皇家鹽場做管事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莊園,許多人都蠢蠢欲動了。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