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勁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他這一招用過不少,甚至在宮中皇帝大殿之上都曾說過這話,以前每回正德帝都擔不起一個逼死大臣的名聲,每回都妥協了,他也沒覺得有些不妥,剛剛母親候氏說出這話時他還心里認為崔薇一定會被自己嚇住,從而妥協,畢竟不過是一個區區婦人而已,陸勁根本瞧不上她,若不是今日有事前來,他其實都不愿意跟崔薇多說話,而寧愿跟聶秋染直說了,若不是聶秋染不在家,他哪里會同一個婦人多加計較。
可如今被崔薇拿住這話的不妥之處,陸勁一下子想到自己以前曾說過話,若是每回他都被人這樣說,恐怕他早該丟盡臉了!陸勁自認自己風高義潔,確實沒想過要占人什么便宜,甚至一直以自己風骨而自傲,如今被人點出想要占人便宜,要貪人家棺材錢,頓時一張臉紫脹難看,盯著崔薇說不出話來。
秦淑玉低垂著頭,站在一旁,陸勁等一家四人跪下去時,她并沒有跪下去,其實這幾年她跟著陸家人沒少四處鬧騰,若是別人家,反正她嫁到陸家時便已經自暴自棄了,跪就跪了,也無所謂,可面對崔薇時,她跪不下去,她也沒辦法將崔薇當成別人一樣跟著去鬧騰,因此陸家人跪了下去,她反倒是站在一旁,如今聽到崔薇這樣說,又看陸勁母子精彩萬分的臉色,不由彎了彎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異常的笑容來。
“你胡說!我什么時候想貪過你家財產了!”候氏沒料到自己一句話竟然被人這樣說,頓時又羞又氣,一下子抬起頭來,臉龐漲得通紅:“我就是再無恥,也知道禮儀,明事理,如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你休要小看我。”候氏這會兒氣得渾身哆嗦了。事實上她心里也確實跟兒子陸勁一般,沒想過要占誰的便宜,不過她總覺得自己既然死在崔薇家里頭了,聶家又不是沒有銀子的,總不能眼看著自己一家人暴尸荒野吧,出副棺材錢怎么她了,就當做件好事了。
這事兒要是攤在誰身上,總也得要去博那么一個好名聲吧!而崔薇竟然說自己是想要占她便宜,候氏一家人其實是在給崔薇加名聲,加好處。她不領情便罷,竟然這樣說自己,候氏臉色都鐵青了。這些年來兒子對她百依百順,京中那些什么大官兒大貴人的,其實不過是個紙老虎,她自已既不怕死,又不求富貴與錢財。除了一個名聲,她什么也不在意,因此這樣的態度京中許多人都怕她無比,就是被她當面得罪了,也不敢說什么。
再加上兒子陸勁對她十分孝順,再加上兒媳以及陸勁的妾室又被她拿捏得說不出話來。只知柔順而已,一輩子自從兒子當了官兒之后便沒有再受過挫磨與尷尬,沒料到此時竟然會被人當面譏諷。頓時自尊心受不住,眼圈兒都紅了。
陸勁一向是個孝子,哪里受得了這個,一看到母親委屈的神色,頓時大慟。瞪視著崔薇便道:“你聶家上奸下賊,目無君師。實在可惡。我當初瞧聶秋染便不是好人,如今果然沒看錯,此子早有虎狠之心,可恨當日沒找機會除了他,以為皇上留下此后患。我母親一片好意,竟被你扭曲,你這婦人牙尖嘴利,就不怕死后要下撥舌地獄么?”
這些人一進來便開始威脅自己不說,如今這陸勁竟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崔薇心頭大怒,哪里還管得了陸勁當日幫過自己,忍住了想上前將陸勁抽死的沖動,眼角余光看到內室門口處有影子鉆動時,深呼了一口氣,朝碧枝看了一眼,讓她找個人進去把自己兒子抱著,出去再喊幾個人進來,見碧枝心思靈活的點頭答應了,崔薇這才看著陸勁道:
“我還當陸大人有多光明磊落,原來也不過是這樣一個無恥之輩!”她冷哼了一聲,沒等陸勁憤怒之下開口,便又道:“我看再牙尖嘴利也比不上陸大人一家,死的也能說成活的。明明是要沖到我家中威脅我,如今倒成了忠義,還竟然如此惡毒,說我要下地獄,我瞧著陸大人一家心黑手辣,才真正該下十八層地獄才是!你們要死便去死,要當忠臣,這樣會說話,怎么不學佛祖割肉喂鷹,你們既然是好人,是忠城,是名垂千古的,既然這樣,便自個兒割了肉喂人就是,跑到我這兒來鬧什么?”
陸勁沒料到崔薇竟然這樣牙尖嘴利,一下子臉就紅了大半,嘴唇哆嗦了一下,半晌之后才從牙逢間擠出一句話來:“你實在心狠z之將亡,匹夫有責,你聶家又不是沒糧,交給皇上也是一樣,天下之大,都是皇上所有,就是皇上要,你們也該給才是。”
“照陸大人這樣說,豈不是在認為天下所有東西都該是皇上的?”崔薇看著陸勁冷笑,見他毫不猶豫就點了頭,頓時便笑了起來:“若說皇上要納令堂為妻,莫非陸大人也雙手奉上?”
崔薇這話可真是毒,一箭雙雕,不止是說陸勁,連他老娘也牽了進去。陸勁臉色剛剛還漲紅得發紫,這會兒是直接發黑了,心里覺得這婦人真是牙尖嘴利,而且那嘴巴毒得讓人恨不能站起身來對她對罵。候氏臉色也漲得發紫,心里氣得快炸了,但崔薇這話她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出來說,畢竟剛剛說了天下之大,所有的東西都是屬于皇上的話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兒子,更何況剛剛候氏所做的一切也是跟兒子的意思不謀而合,如今崔薇這樣說要硬扯也沒錯,候氏守寡一生,平日里幾乎足不出戶,從沒與別的男人說過話,這會兒卻被崔薇指成要另嫁,頓時羞得臉龐滴血,雖然說不出反駁的話,卻是拿一雙眼刀剜著崔薇。
“你血口噴人!”陸勁氣得要死,但這時若他不反駁,任由崔薇說的話,等下恐怕自己名聲毀于一旦不說,而且就是沒有的事兒,也怕有心人胡說,到時真給扯出個什么東西來。再者陸勁也是被激得受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來,狠狠一甩寬袖子,伸了胳膊指著崔薇就道:“你胡說!”
“我可沒有胡說,不是陸大人自己說的,天下之大,都是皇上的么?”崔薇笑了起來,對付陸勁這樣的人,要不是你被他氣死,便是他被你氣死。陸勁現在氣得夠嗆,可沒想到剛剛他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放在自己這兒是有多氣。
“你胡說!人怎么可能與東西相比?”陸勁恨不能破口大罵,只是古人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如今看來,果然古人沒有騙過他。崔氏這婦人牙尖嘴利不說,而且竟然說話如此難聽不客氣,實在讓人出乎意料之外,陸勁氣得要死,崔薇卻是背后靠向了椅子,看著陸勁就笑:“瞧陸大人說的,有多心高氣傲似的。不過也是個積極鉆營之輩,想讓我把糧食交給皇上,不也是想討好皇帝么。”
外頭陸勁一家人背對著門口,所以沒有看到,這會兒已經有好些穿著盔甲的百姓已經站到了門口外,圍成了一大圈,盯著屋里看,卻沒有出聲,安靜異常,崔薇坐在堂屋里,一眼便將外頭的情況看清楚了,見到這些人過來,又看到碧枝站在外頭沖她比了個手勢,心頭也有數了,頓時又故意更大聲了些:“再者說我自己賑災,才能真正送到百姓們的手中,與送到皇帝手中有什么差別?莫非是要借皇帝的手,再多養陸大人這一些達官貴人,剩余的再發放給百姓?”
“皇上乃是天下共主,由皇上發放糧食,自然天經地義,且如此一來皇上名聲好了,聶秋染又不用背一個背主之名,豈不是兩全其美?”剛剛陸勁是嘗到過崔薇那張嘴的厲害之處了,那話說得陸勁連頭都不敢抬,如今看她愿意主動換了話題,頓時心中松了一口氣,自然不敢再去追著那話說個不停,畢竟罵嬴了一個女子名聲不好聽,而若是罵不嬴,豈不證明自己堂堂男兒還不如一個婦道人家了么?再者剛剛說的又不是什么好聽的話,羅玄自然不肯再提那問題,連忙就糧食一事兒繼續道:“我一向為人自認心中清明,天下乃是皇上的天下,并非聶秋染的天下,如今功高震主,又不是什么好名聲,不如將糧食交給皇上,由皇上作主安排,聶秋染也落了個清閑,不用被人罵奸臣賊子,奸侫之徒,豈不是好事兒?”
若是真像陸勁所說的,要是將糧食交到皇帝手中去了,之前聶秋染如此大的名聲,恐怕皇帝早就恨他入骨,恨不能生啖了他,因此之前才想有召自己入宮想要軟禁的想法來,如今陸勁說得天真,將糧食交給了皇帝,聶秋染是落得個清閑,恐怕就是太過清閑了,等到事過境遷,自己一家子怕就得人頭落地了,到時自己一家人死得冤枉,皇帝的名聲好了,恐怕沒人來管。陸勁是不是當自己是個腦殘,還是當他是個什么口才出眾的說服大師,輕描淡寫幾句話便能將自己洗腦得連身家性命也不顧了便去做那勞什子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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