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崔世福像是已經想了主意一般,頓時便坐不住了,連忙起身道:“那我先回頭與你娘商議一下…”
“唯有一點,爹,您可不能借那印子錢,那個錢若是借了做官兒,不如不要去做,被人追著債,掙的還不夠還的利息呢。”崔薇雖然心里百分之百的肯定崔敬忠最后不可能會還崔世福銀子,但見崔世福一心想達成兒子心愿,也不勸他了,不過卻是讓他自已留了個心眼兒,崔世福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便回去了,當天晚上便跟楊氏去了崔世財那邊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便聽說崔世福夫妻去林氏那邊借了銀子,崔敬忠連楊氏要替他擺的慶功宴都沒有留下來吃,便急匆匆的揣了銀子走了。這些聽說,崔薇自然是聽崔敬平說的,這幾天崔家里天天吃肉,熱鬧得跟過年一般,楊氏拉著崔敬平過去了好幾回,像是深恐兒子平日里在這邊吃少了肉一般,這些消息楊氏可能瞞著別人,但對于自己的兒子當然是不會瞞著的。
崔敬忠那頭拿了銀子走,便好幾日都沒有消息傳回來,崔家里豬也殺了,人也請了,熱鬧了沒幾天,除了村里還有人在談論著這事兒之外,楊氏想著自己那五兩銀子的外債,到底是有些忐忑了起來。她是找婆母林氏借的銀子,如今林氏便住在大嫂劉氏那邊,而現在劉氏跟她一旦撕破了臉,若往后有個什么好歹的,恐怕雙方還要為這銀子的事兒鬧翻,楊氏一開始被崔敬忠三言兩語的哄得心動了,又一心想為著兒子好,便去借了一回,可到現在還沒個消息傳回來,也不知道究竟事情辦成了沒有。若是沒有辦事,那銀子總歸要還回來的,否則劉氏往后鬧將起來,家里可怎么辦才好?
重陽節剛過了幾日,還不到九月中旬時,崔敬忠倒是回來了一趟,這一趟回來他立時便不一樣了,聽說連穿的衣裳都換成了幾十文一丈的緞子,眾人稀罕得跟個什么似的,村里人都說崔敬忠有了出息。晚上崔薇剛做了飯,還正準備炒菜時,外頭便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黑背在院子里頭大聲的吠叫著,崔薇一邊招呼著它住嘴,一邊去開了門,就看到楊氏端了兩個碗,站在門口邊。臉上帶著高傲的笑意,滿臉的顯擺之色:
“你二哥回來了,這不,如今做了官兒,你是個沒良心的,可你二哥不像你那樣心黑。現在還惦記著你呢,如今一旦有了出息回來,買了肉還知道惦記著你們兄妹。讓我給炒了肉送過來了!你少吃一些,你三哥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給他留一些,男孩兒家若是長得不結實,往后可不好說親的!”楊氏一邊說完。一邊將碗往崔薇這邊遞了遞,露出里頭小半碗的肥肉來。
這會兒天色還沒有黑透。崔薇探頭過去便瞧了一眼,頓時就膩了胃口,碗里頭是炒得肥膩的肉,個個切得約有筷子那般厚,且肉塊又大,此時因為并不像現代時有各種油的原因,所以在這個時候肥肉的價格遠勝過了瘦肉的價,這樣一碗端過來,若照楊氏的性格,確實是覺得挺可惜的,恐怕她要不是為了顯擺,今兒早就喚了崔敬平回去吃飯了,前幾天崔家里殺了豬時她便是這樣,從沒想過端菜過來的,現在聽她嘴里說的話,像是深怕自己吃得多了一般,而且什么叫自己心黑沒良心的,吃了她的東西豈不是就是認同了楊氏這句話么,崔薇忍不住抿了抿嘴笑,一邊就搖了搖頭:
“娘,不用了,你全給三哥吃吧,或是讓三哥過去吃,我自個兒已經炒了菜了。”崔薇現在又不是沒銀子買不了肉,她自然不會吃楊氏這一碗,落了她的口實。楊氏聽到她這樣一說,愣了一下,頓時臉色就耷拉了下來:“給你好吃的還不知道領情,山豬吃不來細糠,你不吃正好,家里現在客人多,你去將三郎喚出來!”楊氏這一趟過來確實是心存顯擺的,她原以為自己這肉一端出來崔薇應該感動的求她才是,誰料眼前的情景跟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同,頓時便有些惱羞成怒,將碗收了回來,一面便面色不好看,罵了崔薇一句。
也沒理睬楊氏這句怒罵,回頭便喊了崔敬平一聲,誰料崔敬平也不過去崔家吃飯,楊氏頓時尷尬無比,既舍不得罵兒子,又不知道該如何將氣發泄到崔薇身上,剎時便氣沖沖的回去了。而這廂崔家那邊卻是一片熱鬧無比的情景,崔敬忠這回買了個官職,在崔家頓時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林氏下午時便領了大兒子一家人過來了崔家這邊,上回因為建房的事兒兩家鬧得很僵,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使他們合好如初了,幾人正剛商議著等到明兒便去鎮上買些紙錢給崔家祖宗們上香燒紙錢,那頭楊氏便進屋里來了。
她手里還端著那碗肉,林氏看了她一眼,頓時眼皮就抬了抬:“薇兒不在家里頭?”
“哪里是不在家里頭!”楊氏一聽到婆婆這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將碗重重的擱在了案桌上,一邊就大聲道:“人家是不領情,如今能耐了,翅膀長硬了,這些肉我巴巴的送去,人家還不要呢!”楊氏氣沖沖的話一說完,那頭崔世福便冷哼了一聲:
“是你說話不中聽吧!”原本心里就還有火氣未消,一聽到崔世福這樣偏心的話,楊氏頓時心中一股火氣騰的一下便升了出來。今日崔敬忠買了個官職,不論大小,可總歸是個有身份的人了,因此家里請了崔世財一家來吃飯,而孔氏那頭自然也希望自己娘家人過來吃飯,下午時便過去喚了紹氏母子過來。
現在屋里還有外人在呢,崔世福便當面給楊氏沒臉,楊氏這會兒哪里受得了,頓時便氣道:“你就這樣偏心著她,你瞧瞧你得到什么好處,如今不是還要靠著二郎才有你的肉吃?你那女兒如此孝順,現在可是給了你多少銀子買肉吃,打酒喝?”
楊氏聲音尖酸刻薄,崔世福頓時便氣得站起了身來。崔薇給錢的時候不在少數,別說之前那四百文錢,光是之前請他幫忙編竹藍子給的銅錢恐怕便有好幾百大錢了,加起來怕是一兩多銀子也有了,楊氏收錢時倒是痛快,如今倒是忘了個干凈,那些竹藍子賣給誰家里有這樣多銀子的?
眾人一見不好,連忙林氏便出來打圓場,沉了臉道:“你們兩個也不是孩子了,都這樣在把年紀,孫子都能滿地跑了,現在還跟個孩子般來吵這些嘴做什么?”林氏輩份最高,崔世福又一向孝順,她一開口說話,就算崔世福還有些不服氣,但也住了嘴,楊氏就是再橫,當然也不敢跟婆婆倔嘴的,因此也不得已閉了下嘴巴。一旁劉氏瞧見這樣的情景,不由便撇了撇嘴角冷笑了一聲,林氏沒有理睬她,只是見老二兩夫妻住了嘴,這才嘆了口氣道:
“薇兒現在年紀也大了,正該要到了說親的年紀,老二,你也該將她召回來啦,一個女孩兒家成天住在外頭像什么話,往后說婆家時,要是沒有爹娘操持,那成什么樣子了?”她這話一說出口,旁邊紹氏眼珠便動了動。
上回楊氏領她去崔薇那邊時她就看到了崔薇那邊住的房子,后來聽女兒說那可是她自已一個人的,而且當日崔世福說了那房子是給她做嫁妝的,要是誰娶了她,可真是有福氣了。
而自己家里頭沒個男人,自己只是個婦道人家,不好出去拋頭露面的做事兒,自然撐不起一個家來,全靠著女兒孔氏一個人在崔家拿些糧食回來,也只勉強夠活命而已,吃不飽,餓不死!
家里兒子雖然能讀書,家中孔秀才早年也留了些書本竹冊下來,但到底沒個筆墨紙硯的練習,又讀不起私塾,自己兒子就算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也成不了什么氣候,如今家里窮,孔鵬程現在都已經十五六歲了,可現在還沒哪個愿意嫁給他的,若是能娶到崔薇就好了,她有房子,若是能住到她那邊去,家里吃喝不用愁了,兒子也有了人照顧,向衙門租借的地也有人種,那不知該有多好!
雖說上回崔世福已經明顯拒絕了紹氏說親的事兒,但紹氏哪里肯這樣就放棄了,自己兒子現在年紀越大了,身體又不好,往后若是出了個什么意外,孔家斷了根可怎么了得?她眼珠轉了轉,心里便有了盤算。
楊氏夫妻吵了一回架,林氏又勸了一回,可她說的將崔薇喚回來的話直說得崔世福有些猶豫了起來。
他當然也知道女兒單獨一個人住不好,但崔薇早就說了不愿意回家來,她一回來楊氏便惦記著她那房子,自然崔世福便不肯又鬧出那樣的事兒。林氏瞧他臉色,哪里還不明白他心中想的什么,頓時便板了臉道:
“我是你娘,是她奶奶,難不成還會害了她?如今薇兒一個人單門別戶的住著,家中又沒個長輩,那聶家的大郎見天的往那邊跑,雖說當日他說要娶薇兒,但他只是個孩子,哪里知道什么,若那聶家真有心,現在早就來下聘了,哪里還會再等下去?幸虧她年紀還小,村里人不會多說什么,可若是她年紀再大一些,你瞧瞧看村里人會不會拿這事兒說嘴!”林氏喝了崔世福一句,一旁王氏聽到崔薇名聲會壞時,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得意之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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