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打烊早,丑婦真的沒有食言,拿著錢買了筆墨和紙張,還買了一本雜文小記。
平安奶聲奶氣地問丑婦:“阿娘,俺們買這本故事雜文嘎哈?俺又不識字…”意思是買了也沒用。
“之前不是說嗎?阿娘認識幾個字,每一日教平安一個大字,平安呢,就從這本雜文小記中找出認識的字來。不拘一日做完,可一月一做,也可半月一做。但每月月末,阿娘是要檢查平安作業的。”這就有些像是前世現代社會時,家長給孩童買的識字字譜一樣。她產業旗下有一行當,就是出版,所以,對此稍有了解。
沒有想到,曾經不過是順帶了解,目的還是為了增加銷售才去了解的東西,今日居然還能起到作用。
母子二人走在那條每一日都要走過的山路上,夏日天黑得晚,天邊一叢火燒云能把天給映得老紅老紅。清新微帶熱氣的風撲在臉上,好不愜意從容。
快到家了,從這條路上過去,就是南畦村,而最先看到的,必然是她家那個位于南畦村邊緣的破茅房。
破茅房還是那個破茅房,只是遠遠看去,居然好不熱鬧,圍了一群鄉野村姑,還有老少爺們兒。
丑婦感到平安在扯她袖子,她垂眼看去,兒子矮呼呼的個子,惦著腳尖兒朝著破茅房看去。那樣子,顯然很著急自己個的家。
家?!
丑婦全身一驚,她從沒把那破茅房當作家,但…她的兒子與她并不同。
丑婦唉聲嘆口氣,認命地一把抱過平安,她自己卻腳下生風,急速朝著她“家”而去。
“是丑婦!丑婦回來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誰最先注意到丑婦和平安,呼喝一聲,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丑婦抱著平安走向前,人群居然自動自發給她讓出一條道。須知道,此刻的茅草房之熱鬧,堪比小柳鎮上趕集時候!
人群安靜無聲,…這里可是集結了南畦村所有人家的男女老少哇!
再往前一步,終于,那座被圍觀的破到不能再破的茅草房映入眼底…嘶!一聲倒抽氣聲,不是丑婦,是丑婦懷中的平安。
接著就有嗚咽聲傳來,平安哭地好似丟了什么寶貝一樣。
丑婦臉色鐵青,難看到極點!
她眼神閃爍,死死盯住眼前的茅草房。
昨夜…昨夜院子中的不尋常她就猜到有問題。既然已經猜到可能會遭賊。她今天早上還特意記得把門給鎖起來。
沒想到,今天回來,這破茅房還是躲不過這災難一劫。
丑婦四下觀望一番,門還是鎖著,沒壞,只是兩扇用紙糊的窗子被人給砍得稀巴爛,賊人應該是從這里進屋的。丑婦放下平安,從懷中掏出生銹的鑰匙,開了門上的鎖,進了屋。
大門一打開,原本站著從窗子里看屋內的人們,也步進屋子。
“哎喲喂,這…這可是沒一件好物事了。俺說,丑婦,你做啥缺德事了,咋把人招惹得那么狠吶!瞧這屋子被耍的,這得多恨你才干得出!”
平安在丑婦腳邊瑟縮了一下,丑婦同樣聽出這高聲尖銳的聲音是誰。
“張大媳婦兒,要說我最近得罪誰狠了,別人我可還真不知道,但是有一個人吧…我倒是記得分分清的。張大媳婦兒…”
丑婦提到這,張大媳婦兒臉色一僵,她當然想到了之前那件事情,要說恨,她也最恨丑婦,她可是被這丑婦坑了二兩雪花銀咧。
張大媳婦兒雖然不太靠譜吧,但是白日行盜這種大罪可是不能夠隨便擔下的。別說擔下了,就是與這扯上一點兒關系的都不成!
不行!不能讓丑婦在人前把那事兒說出來。要不那后果…,可就不是他們張家丟丑那樣簡單了。你想啊,這十里八鄉的鄰里們一聽她之前被丑婦坑了二兩銀子,還不得想歪了去,說不得就得懷疑她是不是那賊了。
“哎喲,丑婦,俺想起來了,俺家二蛋的衣裳還沒洗吶,俺,俺先回家咧。”張大媳婦兒灰溜溜走了。
“這張大媳婦兒真是個懶貨,都晚飯時間了,她家二蛋的衣裳還丟著沒洗,反倒是先跑來丑婦這兒看人家笑話了。這心呀,不實誠,忒兒壞!”李三是干完活兒回到家,剛好聽到丑婦家失竊了,和他媳婦兒就一起趕過來了,這會兒聽到張大媳婦兒的話,又想到自家媳婦兒平日就愛與張大媳婦兒那懶貨成堆混,他看不上眼張大媳婦兒,只能拿話吩咐自己個兒家的媳婦兒:“你可少跟著她后頭混!”
李三媳婦兒當初也是見識過張大媳婦兒蠻不講理坑害丑婦,還吩咐她家二蛋撕扯平安嘴角的,自然知道丑婦那話中意思。
這事兒,還是少招惹為好,正好李三吩咐了她,她順口給應下:“哎,當家的,俺聽你的還不成?你說啥就是啥!”
這不過是小插曲兒。
丑婦這里卻青筋暴跳,眼中陰霾積聚。…做賊的翻箱倒柜就罷了,難道連燒火的土灶也要一起砸了?連睡覺的炕也要給糟蹋了?那炕上,大大地一個大坑,位置恰恰好還就選在正中央,這是不想讓人睡覺了吧。
還有屋子最角落那個箱子也被人給翻得亂七八糟,就是箱子里幾件衣裳也被撕得破破爛爛!
正在心中想著,這事兒絕對不是普通偷竊的竊賊能做的!估計這做賊的還得是熟人!還是恨她的熟人!
昨晚院子里有響聲,她本來想著可能是朱老爺賞下的二兩白銀讓人迷花眼,一路跟著她回到南畦村,是準備第二天犯案的。
所以第二天她還特意落了鎖!
可,可眼前這樣情景,…呵呵,可絕不簡單是圖財!
原主就是個木楞子,能得罪人?她來了之后倒是得罪了那一家子人。
難道還真是那一家子?…
丑婦狐疑間,就聽人喊了一聲:“快,快給柳老太太讓個路。”
“…柳家人早不認丑婦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立即就有人說:“可今兒丑婦遭了這么大罪,…多少總歸是自己肚子里團出來的,當娘的還真能夠不心疼自個兒的女兒?”
柳家老太太?…原主的娘親啊…
丑婦轉身,還真是一家子集體出動啊!
事情鬧得這樣兇,全村人都來了,反倒是娘家人姍姍來遲?
這會兒倒是會選時機,姍姍來遲還做出一副急趕慢趕,焦急萬分的模樣。得!那賊人不用逼供,自己倒先把自己供出來了——這叫做賊心虛!
丑婦信奉一句話:事出必有因,反常即為妖。
就先看看這柳家人到底想做什么。
“翠花兒啊,你咋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吶!每日起早貪黑,為娘心疼你沒用,你說你一女人家家天天拋頭露面的,你…何必難為自己吶!”柳老太太盧氏捏著帕子狠狠一擷眼睛,一副傷心,替丑婦難過的模樣。
丑婦不語,這是關心呢?還是責怪?好似后者勝于前者吧。
“翠花兒,走,跟娘回去!”柳家老太太狠狠一甩手中的帕子,上前拉住丑婦的手臂,就要帶她回柳家去。
丑婦正要甩開柳家老太太盧氏的手。卻已經有人上前阻攔盧氏。
“娘,不是說好的嘛?咱就來看看翠花兒,…娘,您可別忘記當初翠花兒是族譜除名了的,不姓柳了。”劉氏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嫻靜,但是也是在關鍵時刻起到作用的人。
丑婦皺眉,她不信劉氏這話沒有其他用意。
盧氏卻沖著劉氏拉下臉:“誰家閨女誰家疼,俺閨女俺心疼。俺的翠花兒今兒遭了這么大的罪,咋了?還不準許俺收留翠花兒一晚吶?…劉氏!到底你是婆婆還是俺是婆婆?”這后面一句話卻問的有些兇狠了。
劉氏臉色一白:“娘,…您誤會了。翠花兒…,俺也是心疼的。那,那就帶翠花兒和平安回去住上一段時日,等這茅草房修葺好了再讓她們母子住回來?”這話卻是詢問盧氏,但是劉氏又轉頭看向柳家主事柳田根。
盧氏也看向柳田根,所有人都在等著柳田根拿主意。
不知不覺間,人們關心注意的焦點從“賊人是誰”變成了“丑婦家住不了人了,以前的娘家柳家愿不愿意重新接回丑婦母子回家住”,
柳田根眼皮掀都不掀,厭惡又無奈說了一句:“總歸流著俺的血。”
“呀,當家的,這么說,你同意了?”盧氏興奮地問柳田根。這個時候人們都松了一口氣,柳家肯收丑婦回去住就好,大伙兒都替丑婦開心。
“嗯,俺同意是同意,但老婆子你得教好翠花兒。”
盧氏立即抓住丑婦的手:“跟娘走,你爹都同意了。”
她興致沖沖,整個柳家都興致沖沖,
“啪嗒”,一聲響,眾人驚愕,…丑婦甩開盧氏的手?!
“翠花兒,你咋養的這么刁鉆?…”劉氏向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出來推卸責任的。
“翠花兒你…”盧氏卻驚愕地看向丑婦。
“我到是奇怪吶,我家失竊遭賊了,難道首要做的事兒不是報縣太爺抓賊嗎?”原本人們看到丑婦甩開盧氏的手,還怪她不知好歹。忽然聽到丑婦這么一問,幾乎所有人都是突然恍然大悟,是呀,遭賊了難道不應該先報官府嗎?咋就…就變成眼前這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