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看他和友人一一干杯,跟著便是大戰一場,在中原眾高手環攻之下,縱然他武功再高,給他殺得十個八個,最后總是難逃一死。群豪雖然恨他是胡虜韃子,多行不義,卻也不禁為他的慷慨俠烈之氣所動。
丐幫的舊人飲酒絕交已畢,其余幫會門派中的英豪,一一過來和他對飲。
這時一人緩緩開口,道:“小子,你當真不要性命?”
陳蕭等人轉頭看去,卻是嵩山派的一個道人。那人矮矮胖胖,面皮黃腫,約莫五十來歲年紀,兩只手掌肥肥的又小又厚,陳蕭心中猛的想起一個人物,微笑道:“這位嵩山派前輩,不知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是樂厚。”
果然是他。遍數嵩山派,怕是也就這樂厚為人厚道,光明磊落。陳蕭對他印象不錯,令狐沖當即舉杯,道:“前輩見怪。在下今日只求一死,不涉及我華山,還望前輩不要忘記。”
他大病在身,雖然極想豪飲,可是畢竟身體不適,所以只是小小的喝了一口,喝完又是一頓咳嗽。
不過他一想起生死大事終于有個了斷,又是嵩山派的前輩親眼所見,心下反而舒泰。
樂厚見令狐沖滿臉都是滿不在乎的神情,如此臨死不懼,縱是武林中的前輩高人亦所難能,不由得起了欽佩之心,哈哈一笑,說道:“好小子,華山派有你這等人才,岳師兄委實調教有方。令狐賢侄,呆會你若戰死,我拼著這條老命不要,也必不叫人動你尸體一下。”說著一口把酒喝干。
令狐沖哈哈大笑,道:“多些前輩照拂。”這幾句話一說完,又是捂嘴咳嗽兩聲,手掌放下的時候,掌心滿是鮮血。
陳蕭喬峰在一旁大贊道:“好漢子!”跟著也是一人陪了一碗。
此時幾人遇到有跟自己斷交的便喝酒,眾人越看越是駭然,眼看他幾人已喝了四五十碗,一大壇烈酒早已喝干,莊客又去抬了一壇出來,喬峰卻兀自神色自若。除了肚腹鼓起外,竟無絲毫異狀。陳蕭則是面色微醺,隱有酒醉之意思。眾人均想:“如此喝將下去,醉也將這幾人醉死了,還說什么動手過招?”
殊不知喬峰卻是多一分酒意,增一分精神力氣,連日來多遭冤屈,郁悶難伸,這時將一切都拋開了,索性盡情一醉,大斗一場。
陳蕭卻是舍命陪君子,戰死還是醉死,那也都差不多。
這時候泰山派一人走上前來,端起酒碗,說道:“姓喬的,姓陳的,我來跟你們喝一碗!”言語之中,頗為無禮。
喬峰聽他言語無禮,當即便要動手,卻不想陳蕭開口問道:“來的哪位?”
那人說道:“泰山玉磯子。”
原來是這個被左冷禪收買的小人,陳蕭對他那是半點好感也沒,冷笑道:“你何德何能,也配跟我們喝這絕交酒?我兄妹幾人隨便拿出一個,在江湖上名聲都遠比你要高。我們和天下英雄喝這絕交酒,乃是將往日恩義一筆勾銷之意。你跟我有什么交情?想往自己臉上貼金么?我瞧你可還不配。”
聽得陳蕭如此說,喬峰立時大笑,道:“對!我兄妹七人,隨便拿個出來都是響當當的名聲。你這臭道士想和我們喝斷交酒,那也配得?”
令狐沖惱他語言無禮,只是在一旁冷笑,理都不理這玉磯子。
在眾英雄面前出了這好大的丑,玉磯子面色憋的通紅,可是這幾人任何一個武功都遠較他為高,想要動手,卻又不敢。
這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卻是叫道:“不識好歹的小子,我唐文亮便來教訓教訓你!”
話音方落,一名精干枯瘦的葛衣老人從人群之中直撲上來,縱起身子,凌空下擊,招式極為凌厲。
喬峰正要提醒陳蕭小心,卻只見陳蕭連看都不看他,右掌畫了個半圓,隨手一推,唐文亮頓時只覺身后一把拉扯力量憑空產生,帶得他的整個身體都向前沖去,與此同時,胸口“噗”的一聲,被一道掌風擊中,隨后整個人都被打的飛了出去,砰的一響,摔在人群之中,雙眼一陣發黑,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這么一來,大廳上登時大亂。
陳蕭舉著酒碗又喝一口,淡淡道:“這種貨色,呵呵,呵呵…”
這時人群中一名穿著儒生衣巾,手里拿著一柄潔白的鵝毛扇,臉色枯瘦,身材甚高的中年男子看也不看其他人,只是自己緩步走上前來,沖陳蕭等三人一抱拳,道:“三位兄臺請了,在下桃花島陸乘風,不知可有資格與幾位喝上一碗?”
桃花島陸乘風?
他跟自己倒算是頗有淵源,能出現在這里,大抵是為尋找黃蓉而來。陳蕭當即舉起酒碗,道:“陸先生請了,黃姑娘目前很好,在云南一帶游玩。多余之話不用說,喝了這碗酒,大家該動手便動手。”
陸乘風聽得陳蕭如此說,又是抱拳一禮,道:“多謝陳少俠提醒。”隨后拿起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這酒一過,兩人之間動手,那便再不用考慮其他,只管憑本事高低。
陸乘風喝完,一時間再無人前來,到了最后,倒是帶陳蕭來此的錢老板等人三走上前來,錢老板先沖陳蕭豎起大拇指,道:“陳少俠,廢話我就不多說了。今日死戰,待得陳少俠戰死,我三人便陪你,也免得少俠黃泉路上寂寞,請!”說完三人同時舉碗,一口喝干。
陳蕭再不說半句話,喬峰令狐沖兩人也是同時舉碗,幾人這酒當即喝了下去。
如今廳內配和幾人喝這斷交酒的已經再沒其他人。陳蕭三人對視一眼,仰天長笑,直笑的腰都直不起,令狐沖更是邊笑邊咳,滿嘴鮮血。
又笑了一陣,喬峰一把拉起兩位兄弟胳膊,大聲道:“兄弟,走!咱們黃泉路上再喝!”三人一起站起身子,大步來到院子,齊聲大喝:“哪一個先來決一死戰!”
群雄見這三兄弟神威凜凜,仿佛天神下凡,一時無人膽敢上前。
三人又是齊聲大喝:“哪一個先來決一死戰!”
他三兄弟里喬峰武功最高,玄難四僧對視一眼,知道如果不能壓住喬峰,其他人那是絕對不敢動手的,當即同時搶上前來,向喬峰攻去。
玄難等四人,在少林寺都是屬于頂尖兒的高手,喬峰再如何天才,同時應付他們也是大感吃力,只不過他唯恐自己不支,累了身旁兩位兄弟,一時間降龍掌掌風大作,攻擊多而遮攔少,一派拼命的架勢。
崆峒五老惱恨陳蕭叫他們出了那么大個丑,此時五老同上,找陳蕭比斗。
場面里令狐沖身子最虛,在場眾位英雄雖然也有想對他動手的,但是一看他那消瘦的臉龐,嘴角的鮮血,一時間倒是不忍動手,只想:“他已經這等模樣,只要他不幫忙,那便不對他動手便了。”
喬峰在無錫城外,與六大絕頂之一的鳩摩智硬拼兩日兩夜,早已經傳遍江湖,如今大家見了他硬對玄難四僧,方知盛名之下果無虛士,想要上前幫忙,又如何插的進手去?
崆峒五老那邊,卻是打的甚為奇特。
此時陳蕭已經喝了七八分醉,醉眼朦朧之下,站著也是東倒西歪。
干脆面對五人出手,火焰刀直斬開去,他如今功力日深,這火焰刀使的便越發的純熟,威力也是越來越大,一時間刀氣縱橫,那漫天的刀氣之中,還帶著濃烈的酒氣。
崆峒五老識得厲害,不敢與他硬拼,只是圍斗,尋找他的破綻。
他大醉之下,那里管得那許多,見人便是一招火焰刀,這邊使,先天無極功的氣旋在那邊便吸。幾人戰了片刻,倒是個不分高低之局。
這時在場群豪均想:“若是這么打下去,天下英雄顏面何存?”立時便有人要加入戰團。
游驥卻叫道:“大伙兒分批上去,莫要亂斗!”
大廳上聚集著三百余人,倘若一擁而上,喬峰陳蕭三人武功再高,也決計無法抗御,只是大家均擠在大門口,真能搶到喬峰陳蕭身邊的,不過五六人而已,陳蕭的火焰刀又是無形有質,一大半人倒要防備那漫天的刀氣。
游驥這么一叫,群豪登時心中了然,呼啦啦繞到院內,形成好大一個圓圈,遠遠的將幾人圍了起來。
令狐沖眼看喬峰和陳蕭都有對敵,自己卻只能站在一旁觀戰,心中大是不滿,小聲對扶著他的任盈盈道:“扶我走開一點。”任盈盈當即依了。
兩人到了一旁,令狐沖拔出長劍,垂在地上,道:“今日我三兄弟同生共死,大家也不用對我留情,盡管來吧。”
他這話一說完,當即便有幾人搶上前來。
令狐沖一瞥之下,立時便看到幾人招式之中的破綻,他學獨孤九劍時日以多,這套劍法又正適合他,當即也不用多想,使力抬起長劍,也沒什么招數,卻都是對方破綻所在,那些人的兵器便仿佛是自己拿不穩,掉了一般,“咣當咣當”聲響,沖上來的幾人手腕中劍,發一聲喊,瞬間又退了回去。
雖然立場敵對,可還是有正派人士情不自禁的大聲喝彩:“好劍法!”“華山派劍法,教人大開眼界!”
一招逼退幾人,令狐沖卻又是咳嗽了兩人,吐兩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