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歸質疑,可是火燒眉毛,朝廷實在拿不出更可行的法子,于是乎,朝廷終于發債了。
發債是戶部負責的,具體發多少債,這倒是很符合大明朝廷的風格,有多少發多少,不設上限。
這和他們印銀票的思路如出一轍,一萬兩銀子也該往一張小紙片上去印,結果導致紙鈔泛濫,以至于到了現在,人家根本就拒收銀票。
結果誰曉得,戶部放出去的債竟是火了,一下子,竟是引來了搶購,幾天的功夫,就兜售掉了六百多萬紋銀的債券。
其實京師里頭,有的是大富,比如崇禎年間的時候,一年的歲入只有那么丁點,可是后來李自成進京,抄了大臣們的家,足足搜出紋銀七千萬,而國庫和內庫搜出的銀錢幾乎不足掛齒。
可見大明藏富于官‘民”畸形到了什么地步。六百多萬兩紋銀一到手,朝廷的底氣頓時足了,便是內閣那邊也是心花怒放,六百萬兩紋銀啊,這筆銀子居然如此輕易就到手了,現在想想,從前為了幾十萬兩銀子的開支吵得不可開交,還真有些搞笑。
現在的問題就在,這些銀子怎么用,甚至還有人提出,應當繼續放債,不但要在京師放,還要在天下各省去放。
當然,也有人提出質疑,放債固然是能得來真金白銀,可是以后還賬怎么辦?現在手里的六百萬紋銀,每年付的剩息就需三十萬兩,三年下來,足足百萬,到時候還要奉還本金,朝廷這么點歲入,足夠折騰嗎?
可是對有些人來說,大不了到時候再借就是,所謂卯吃寅糧,三年之后,放更多的債券出去,再還清三年前的債,手里或許還有剩余。
于是有人目光短淺,有人考慮長遠,又是吵作一團。
其實說那些大肆借債的大臣目光短淺,卻是冤枉了他們,他們早就想好了,他們是誰,他們是朝廷啊,朝廷借了你的銀子,你敢催帳?再者,你的這些債券到時候真要還,大不了朝廷印幾張百萬兩的銀票出來還你,你不要?不要就辦了你。
這種思想的人大有人在,對他們看來,信用這東西是不用講的,現在國庫缺錢,自然能撈一筆是一筆。
只不過,梁藤拿出了債券的賬簿出來,所有人啞火了。
許多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甚至有人傻了眼。
福王、璐王、剩王、淮王、襄王,單單是宗室親王,就足足有二十九個,再有各種宗室旁支,竟是達到了百人之多,這些人多則數萬,少則數千,竟是人人都有份。
除此之外,還有黃錦,還有諸多國公,甚至還有一些朝廷大臣,一些地方上的豪族,亦是購買了不少。
這些人有一個特點,就是都不太好惹,而且呢,又拉不下臉皮來買賣,人家都在做買賣發財,他們是坐吃山空,而這個時候,兜售債券的人出現了,自冇然是說的天花亂墜,就仿佛是不買這個債券,你一輩子要抱憾終身一樣。
再加上人家都說了,朝廷有難,要度過難關,你總得意思意思,這些人家里多有些浮財,閑著也就閑著,或多或少都會買一點,還有人揚言,這只是試水,若是當真如說的這般好,將來家里的浮財,都要砸上去。
畢竟銀子放在缸里,十年一百年都還是那些銀子,可既然朝廷放了債,卻是錢生錢,利滾利,至于朝廷欠債不還?這就不是他們所考慮的問題了,為何賣債券的宗室和豪族多,而商賈卻是少的可憐,原因很簡單,商賈怕朝廷不認賬,可是這些人要是帳收不回來,卻是要找人算賬的,誰當政就找誰,忽悠到大爺頭上,你們這不是自己作死?
滿朝文武們這一下傻眼了,許多人甚至感覺,自己被戶部尚書梁藤給坑了,不過現在,似乎錢已經借了,你就算原封不動還給人家,人家也是要利息的,國事艱難啊,誰拿得出?拿不出,那么只能先花著,可是銀子怎么還,眼下只能捱過一時是一時。
這朝廷里出現了一個很可笑的現象,許多人抨擊戶部尚書梁藤,說他尸位素餐的有,說他荒唐的有,說他不理部務,只曉得搞三搞四的也有,可是一提到要彈劾這位仁兄,甚至讓這位仁兄滾去南京,大家卻都不吱聲了。
債券的是梁藤提出來的沒錯,卻也是內閣同意的,現在債券放了出去,大家卻發現,對這債券的知識,他們是十分貧瘠,至于這銀子怎么還,他們絕對沒有任何的想法,也拿不出任何可行的辦法,這種事,非梁藤來不可 內閣這邊,為這事傷透了腦筋,最后索性什么都不想了,銀子反正是借來了,而且是以朝廷興兵的名義借來的債,你總不能不撥出去,于是乎五百萬兩銀子解送邊鎮,責令他們采買軍需,留下一百萬兩,暫時為明后年的利息做長遠打算。
一封書信,也迅速的傳遞到了杭州。
書信是梁藤寫給徐謙的,算是一封私信,徐謙看過了信之后,露出了喜色。
朝廷這個陳腐的機器,終于要在自己的推動下,慢慢的動了,新政,新政,他們都說新政不好,可是想要還債,就得新政,甚至是更改稅制,不進行改革,三年之后,保準有人要完蛋,可是一旦要改革,那么現成可行的辦法也只有新政。
其實這么做也是不得已,可是不讓朝廷命官們嘗一嘗失地地主的滋味,他們肯乖乖向前走嗎?
雖然這還只是開始,朝廷不會這么快束手就擒,只是走了這一步,算是為將來徐謙卸任總督之后,徐謙入朝埋下伏筆。
“大人。”這書信幕友王艮也是看了,王艮一臉疑惑,道:“大人如此處心積慮布置了此事,到底劍指何處?”
徐謙淡淡笑道:“你看到一頭牛,他不肯往前頭,你會怎么辦?”
王艮沉吟道:“以利誘之,又或手持牛鞭,對它恫嚇。”
徐謙點頭,道:“浙江新政,這就是利,要讓大家看出新政的利處,可是呢,單單讓人看到了好處還不成,畢竟新政是恒古未有,而這朝廷里頭,也多的是一些食古不化之輩,那么,就要用鞭子抽他們,這些債券,就是鞭子,他們有本事就賴賬,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找那些閣臣們算賬。可想要不賴賬,憑著現在國庫的收益,只怕這一輩子也還不清,還不清怎么辦?”
王艮道:“自是加稅。”
徐謙點頭:“要加稅也不容易,國朝百年,哪一任宰捕,不想加征一些稅,可是哪一次能成功,阻力重重嘛。要解決國庫的難題,其實有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新政,以新政重新定制稅制,制定律法。這些東西,眼下我們也沒有必要深談,時候還早呢,先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
王艮笑道:“據說有五百萬兩銀子押解至邊鎮,那天津制造局,怕又要火上一陣了。”
徐謙也笑了,道:“不錯,徐階已經寫書信來,說是天津制造局現如今生產規模,已是去年的三倍,即便如此,依舊還是不足以解決眼下的需求,許多商賈,都在擴產,咱們浙江這邊呢,也不能甘居其后,浙江乃是新政的樣板,自然而然,要維持住對天津的優勢。冇”
王艮道:“這倒是真的,還有一件事,總督衙門已經發了公函出去,眼下是歲末,許多官員已經動身,怕是半月之內,便可在這里齊聚,至于一些偏僻些的地方,也命同知、縣丞、主簿人等動身,要觀摩新政。不過,眼下那自稱是西班牙佛朗機的特使,已經到了杭州,一直想求見大人,大人為何不見。”
特使是在一個月前到的,這事說起來,還和在雙嶼港時有關,呂宋王子前來求援,希望大明出兵光復呂宋全境,西班牙人聽聞之后,若是在數年前,或許可以對此事置之不理,可是隨著江南半壁逐漸開始放眼汪洋,已經漸漸意識到,大明的態度,可能影響到他們對遠東的既定政策,為此,他們選擇了接觸和洽商,希望能夠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徐謙滿不在乎的道:“不必理會他,再晾一晾吧,是了,周泰那邊,可派人盯梢嗎?”
王艮道:“周泰昨日回來衙門,就和老夫說過這個事,說這個特使很是不甘寂寞,四處都在浙江打探消息,甚至還去過一趟新軍大營附近,似乎想要摸清我們的底細。”
徐謙莞爾一笑:“那就讓他摸,無妨,他摸得越清楚,對我們越是有利。海路安撫使司那邊說,西班牙佛朗機在呂宋、臺灣一帶的人馬,至多不過八千人,只有等到他們有了畏懼之心,才知道厲害。才會真心誠意,和我們談。”
王艮道:“不過是一群藩夷,大人何必如此?”
徐謙只是笑笑,沒有吱聲。……………………………………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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