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銷…
汪直漸漸的懂了,他是絕頂聰明的人,只要稍稍腦子一轉,經徐謙一點撥,驟然明白了徐謙的意思,所謂傾銷,是一種比較高端的搶劫,先大幅讓利,瘋狂給予補貼,讓別人嘗到甜頭,對你產生依賴,最后再翻臉不認人,連本帶利賺回來。
汪直對徐謙這個家伙,越來越佩服起來,心里不由琢磨,若是這位徐大人是海盜,只怕成就也不在自己之下。
而在外頭,訂單還在陸續增加,這時候,商賈們早已將所謂的宴會拋之腦后,一個個商賈在尋找商機。
連續兩天過去,倉庫已經掛上了百寶閣的匾額,自此之后,這里將會成為商品展銷中心,會有專門的安撫使司人員在此打理,在雙嶼港過往的商賈,都可以在這里自由出入,而大明的工坊,將來也可以將各種時新的貨物委托在此擺放。
兩天之后,百寶閣的訂單已經追加到了一千二百萬,有了這份大單,徐謙心滿意足的準備回航了。
手里有如此大單的刺激,徐謙幾乎可以肯定,無論是天津或是浙江,都必定掀起軒然大波。
定下了次日返程,這一夜徐謙較早入睡,只是到了半夜,卻被汪直叫醒。
“出了什么事?”徐謙趿了鞋,已經有皇家校尉進來懸掛了馬燈,徐謙看著進來拜倒的汪直,慢悠悠的道。
汪直道:“大人,外頭有人求見。”
徐謙道:“深更半夜,什么人要見本官,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說嗎?”
汪直道:“此事…說來有些麻煩,大人見了便知道。”
徐謙皺起眉,道:“人安排在哪里?”
汪直道:“已在前廳了。”
徐謙只得換了衣衫,踱步到了廳中,而在這里,有個皮膚略帶幾分黝黑的青年等候多時,一見到徐謙,連忙拜倒在地,用半生不熟的漢話道:“見過上國大人…”
徐謙坐下,汪直見徐謙帶著幾分不悅,很是乖巧的親自斟了一副茶來,徐謙接過,手抱著溫熱的茶盞,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道:“你是誰?”
這青年自我介紹道:“小人乃是呂宋國國王蘇萊曼的次子蘇查,下國一向對大明稱臣,幾次遣使至天朝入貢,一直都是大明的藩屬之國,可是數十年前,一群佛朗機人卻是在我呂宋北部登陸,聲稱是遇到海難,請求下國準其休整,并且賄以先王許多寶物,先王見獵心喜,自然照準,此后陸續抵達的佛朗機人越來越多,到了近幾年,竟是成千數萬,他們建立了許多堡壘,奴役下國百姓,我父王為王之后,一直打算驅逐他們,幾次發兵,都是銻羽而歸,自此之后,這些佛朗機人開始肆無忌憚的侵占土地,殺戮下國官員,甚至要求呂宋割讓北部諸島以及呂宋島北部的疆域,父王不肯,可是佛朗機人勢大,呂宋國走投無路,不得巴之下,父冇王聽聞大明在這里剿除海盜,聲威大震,因而便命小王前來,請天朝發兵,救援呂宋于水火之中…”
原來…是來上訪的…
徐謙很是無語,大半夜的,看這家伙如此落魄的樣子,怕是沒有少吃苦,是了,這雙嶼港有不少佛朗機商賈,這些商賈之中,自然有許多和佛朗機呂宋總督有許多的牽連,這叫蘇查的冒險前來,一旦發現,怕是是要丟海里喂魚了。
現在的呂宋,還沒有徹底的被侵吞,不過依著佛朗機人的尿性,最擅長的把戲就是先說發生了海難,請求開辟土地暫居,然后賄賂以珠寶,得到準許之后,便不打算走了,立即呼朋喚友,把軍隊和牧師啥的統統招來,然后就開始耍無賴,你要是驅趕他,他一旦覺得自己在這里的力量有了足夠力量保障之后,便將你打的你媽都不認識你,之后就是圈地搶錢搶女人,等到差不多了,再將你一腳踢開,將其納為殖民地,進行直接統治。
這種模式,屢見不鮮,最可笑的還是屢試不爽,就如大明的澳門,大致也是這么個套路,可惜大明帝國過于龐大,這些人倒還沒有蠢到跟大明玩硬的。
只是…這個王子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呂宋并不算大明較為重要的藩屬國,既不是安南,也不是朝鮮,誰閑的沒事為你出頭?
徐謙沒多大興趣管這呂宋的事,就算要管,自然也不會是現在,他淡淡一笑,道:“是嗎?想不到佛朗機人竟是如此狡詐,很好,這件事本官一定會代為上奏朝廷,王子殿下遠來,不妨就在這里等候消息吧。”
這就是官場里的太極拳,不過這蘇查聽到徐謙一副認真的樣子,又說必定要上奏朝廷,以為這事兒有了眉目,立即露出大喜之色,連忙致謝道:“謝大人。”
徐謙叫了汪直來,道:“去安排一下,要保證他的安全,讓他就在這里住下,挑幾個倭國女人給他,好歹是個王子,不能寒磣了人家。”
汪直點點頭,領著這王子走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徐謙還坐在廳里,汪直道:“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徐謙伸了個懶腰,道:“把消息放出去吧,讓那些佛朗機人知道這件事,還有,這個蘇查要保障他的安全,佛朗機人確實是該敲打一下了。”
汪直會意,點了點頭。
次日清早,徐謙在一干校尉的擁簇下抵達了港口,預備登船,剛剛穩穩坐在了船艙里頭,大船還未啟程,卻有校尉來報:“大人,有個自稱鄧達的佛朗機商賈求見。”
徐謙抿了抿嘴,昨夜沒有睡好,今日有些打不起精神,道:“不見,讓他從哪里來滾到哪里去,是了,還有,你去告訴他,他的來意,本官知道,這件事本官很是重視,想來我大明朝廷也會很重視,想談,他還不夠資格。”數艘大船已經揚起了風帆,徐徐離港。
站在棧橋上,西班牙貴族鄧達碧藍的眼睛目送大船越行越遠,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身后的白發老者低聲道:“這個巡撫,到底是什么意思,聽說他很受大明縣帝的喜愛,他的話,能否代表大明皇帝的意圖?閣下,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
鄧達慢悠悠的道:“立即派人送信去給總督,讓他派信使去見國王殿下吧。”
老者猶豫了一下:“我們是不是過于緊張了,我們的艦隊,并不畏懼大明的水師?”
鄧達慢悠悠的道:“如果他們要干涉,一旦表明了對我們的敵視的意愿,后果將是災難性的,大明在遠東各國之中有很大的威信,就算他們不派一兵一卒,只要表達了強硬的立場,那么各地的抗爭,就會不斷增加,而且,我有預感,大明,已經意識到了建立艦隊的緊迫性了,聽說他們的海陸安撫使司,在瘋狂的新建艦船,不可小看,立即派出信使吧。”
老者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鄧達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還有,請總督閣下再送一些金銀來,葡萄牙、荷蘭、奧斯曼人已訂購了不少大明的火銃,我曾驗證過,這些火槍的質優價廉,并不比王國軍團中裝配的火槍要差,火銃的精度符合軍團的標準,而價格,卻遠遠比我們的火槍要低廉的多,所以,我們必須多定制一些。”
老冇者道:“我看這是那巡撫的陰謀,閣下,如果王國大規模采購大明的武器,那么西班牙的工廠和鐵匠們只怕…”
鄧達摸著唇下的一小撇濃密胡須,嘆口氣道:“就算是陰謀,我們也必須這樣做,王國不能坐視該死的葡萄牙人取得優勢,也需要隨時防備荷蘭的武裝商船,還有奧斯曼人,他們在埃及屢屢向王國挑釁,王國如果不能對前者占據必要的優勢,將會陷入很危險的境地。如果他們供養一個軍團只需要一萬金幣,而我們卻要花費更多,這樣下去,王國遲早要被拖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如果他們大肆購買大明的火炮和火銃,而我們依舊依靠國內那些價格高昂的匠人所鍛煉出來的破銅爛鐵,那么王國努力維持的平衡和均勢就會徹底喪失,葡萄牙人已經越來越難以對付了,而奧斯曼也是野心勃勃,如果我們坐視這樣的事發生,一旦失去優勢,后果就是災難性的。所以…我的職責提醒我必須要這樣做,你讓人將我的話轉告總督閣下,事情已經不容我們來決定,尤其是奧斯曼人,他們的危險度已經上升到不可容忍的境地,他們已經向大明舟購了數十艘的戰艦,他們財富驚人,隨時準備訂購更多,我們的海上優勢,隨時可能蕩然無存,他們還訂購了火炮,訂購了火槍,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五年之內,奧斯曼人能夠迎頭趕上,并且發揮他們充足的人力,對王國進行威脅,不要忘記,王國曾經就淪陷在這群該死的異教徒之手,絕不能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