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不動聲色,只是用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翰墨翰墨低著頭,忽覺得脖頸一陣發緊,汗毛直豎,他悄悄抬起頭,不想卻正巧遇到蕭南別有深意的目光仿佛穿透力極強的探照燈一般,翰墨覺得,自己的心事全部攤放在了蕭南的面前,有種從頭到腳都被看透的詭異感覺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翰墨心虛的別開眼,垂首肅立,等著崔幼伯的回應——八少夫人的眼神確實駭人,但但范家許的好處也太招人了,他真的很缺錢呀蕭南見狀,倒也沒有逼問,只是淺笑著站在一邊,靜候崔幼伯打發了翰墨崔幼伯眉頭微蹙,在他印象里,翰墨一直是個穩重的人,年紀雖不大,但卻把書房打理的很好,幾乎沒有讓他費過心 今天,今天這是怎么了?曬書不過是件小事,也用得著這樣特意的跑來詢問?!
翰墨卻有些等不住了,他悄悄覷了蕭南一眼,稍稍轉動了下身子,使蕭南一時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調整好角度后,翰墨沖著崔幼伯使了個眼色 崔幼伯一愣,嗯?翰墨在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當著蕭南說?
忽然,崔幼伯腦中靈光一閃,終于把自己的腦電波跟心腹小廝調整到一個波段上,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一想到蕭南就在身側,崔幼伯多少有些心虛,右手成拳抵在唇上清咳兩聲,道:“喬木,既然書房有事我先,你也不用等我了,待我處理完,便去榮壽堂給老夫人請安,順便接你回去”
蕭南早就將崔幼伯主仆兩人的互動看在了眼里不過,她并沒有像本尊那般力逼著翰墨說實話,也沒有堅持留下來只是點點頭,“好,郎君既有大事要忙只管去就好老夫人那里,我會幫郎君想她老人家稟明清楚”
按道說,崔幼伯從祠堂出來后,理應向老夫人問安的,如今卻因為書房的‘大事’而延誤向長輩請安的事,說出去多少有些不恭敬,不用別人,單是崔守仁知道了就會再大掌一揮,把崔幼伯再次打發回祠堂崔幼伯也覺得自己這么做有些失禮,但話已經說出去了也不好再改口,只得訕訕的對蕭南笑了笑表示謝意 蕭南這么說,還真不是諷刺崔幼伯,不過見對方誤會了,她也沒有解釋,柔聲應了下,便轉身離去,臨走前,蕭南又扭過頭,另有深意的對翰墨說,“翰墨,好生伺候八郎君,郎君滿意了,我那兒也定有‘賞賜’”
翰墨聽到‘賞賜’二字時,臉色陡地變得很難看,他不是傻子,當然聽得出蕭南話里的深意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心中衡量一二后,他還是垂下了頭,恭順的應道:“是,奴謹記縣主的吩咐”
蕭南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轉過頭準備離去,只是她轉頭的那一瞬,意外的捕捉到崔幼伯臉上的一絲不虞,心里納罕不已,剛才她沒有說什么難聽的話呀,崔幼伯又省的哪門子氣?
帶著疑惑,蕭南領著一串人馬緩緩朝榮壽堂走去 一路上,不少忙碌的下人看到她后,紛紛退出游廊,恭敬的向她問安:“…縣主…”
等等,縣主?
蕭南忽的汀了腳步,她終于想到了那里不對勁 是了,剛才崔幼伯一直好好的,只是翰墨說完那句‘縣主’后,崔幼伯才露出不高興的神情,難道——
“你就是個沒用的,還說什么崔家玉郎,哼,文比不過我阿耶,丹青比不過我阿娘,書法比不過我大兄,家世比不上我蕭氏,身份更是比不上我蕭南,你你你還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哼,不過是個閑散世家子,如果不是命好托生在崔家,你連穿紫衣佩玉帶的資格都沒有?!”
“我蕭氏阿南,貴為襄城縣主,肯下嫁你是你的福氣,誰承想你竟如此不識抬舉,為了幾個賤婢跟我吵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寵妾滅妻?”
腦海里浮現出一段段兩人大肆爭吵的場景,清晰的畫面中,蕭南趾高氣昂的訓斥著滿臉通紅的崔幼伯,一旁的地上還跪著個嚶嚶啼哭的碧衣美婢那婢子一邊哭著,一邊卑躬屈膝的向蕭南咚咚咚磕頭認錯,偏她的話表面上是認錯,實質上卻是句句直戳蕭南的心,讓蕭南的火爆脾氣上揚到了極致,愈加激烈的跟崔幼伯爭吵,直至崔幼伯甩袖離去 “縣主,怎么了?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簪見蕭南站在那里發呆,不免有些的,忙湊到蕭南耳邊,輕聲問道 “沒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蕭南搖搖頭,甩去腦海中某些讓人不舒服的畫面,笑道:“走吧,還要去跟老夫人請安呢”
“縣主,您是不是覺得翰墨不對勁?要不要婢子去書房看看?”
只怪崔幼伯和翰墨的動作太明顯,連玉竹都看出了異樣,她見蕭南滿腹心事的涅,忙悄聲建議道 蕭南卻并沒有同意,只是搖搖頭,道:“無妨,不過是八郎君的紅顏知己又借故找郎君撒嬌罷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咱們費心去查∵吧”
蕭南心里已經有了計劃,對崔幼伯主仆兩個的小動作并沒有看在眼里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次應該跟木槿有關系唔,那日木槿被送出崔家時,她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如今過去了兩個月,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吧呵呵,而且,蕭南即使不派人去看,也會知道,老夫人給木槿安排的別業恐怕不是個極好的地方,而大夫人呢也惱了木槿算計她的寶貝兒子,給木槿的吃食衣物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這位在崔家副小姐一般長大的丫鬟,早就受不得別業的生活,想方設法的要回來呢好吧想回來是吧,我成全你蕭南嘴角上揚,她正愁什么時候把那四個姬妾送給崔幼伯呢木槿的事兒,倒是提醒了她 崔幼伯大步流星的走到書房,沒好氣的對翰墨道:“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翰墨悄悄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心的關上書房的門,然后不知從什么地方拿出一個匣子,討好的雙手捧到崔幼伯跟前,道:“郎君,您瞧,這是什么?”
崔幼伯不知翰墨在搞什么鬼,隨意的掃了那匣子一眼,但只那一眼崔幼伯就愣住了,腦海里猛地涌入許多幼時的記憶——
“…木槿,今兒是你的生辰我也沒有什么好送你的,這個匣子是大兄給我玩兒的我送你的,日后等咱們分離了,你就用這個給我寫信”
“恩恩,奴謝郎君賞賜…嘻嘻,這匣子做得真巧妙,竟配了這般精巧的銅鎖…”
“鑰匙你一把我一把,任誰拿到這匣子,沒有鑰匙,她也打不開!”
“嗯,郎君對奴真好…”
幽幽的嘆了口氣,崔幼伯道:“她,還好嗎?”
雖然他確實很氣木槿利用他算計他,但十幾年相處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可以說,從他記事起,木槿就在他身邊服侍了,這么多年的相處,兩人共同的記憶太多太多了,豈是一下子就能抹去的?
翰墨搖搖頭,憐憫的說道:“不好長壽坊是個什么地方,郎君應該知道再說,木槿姐姐又是那樣離開家的,外頭的人還不定怎么輕視她呢聽說聽說,她大著肚子,連連頓可口的飯都吃不上,想吃點兒胡餅,都要自己掏錢買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木槿姐姐除了您去年送她的金葉子舍不得花用,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什么?怎么會這樣?她她肚子里還有我的孩子呀,阿娘和老夫人不會這樣對她的!”
崔幼伯一驚,他在崔家被大夫人保護的很好,很少接觸那些隱私之事,初次聽到這些,他禁不住呆住了 “郎君…”翰墨長長的嘆口氣,不過,他倒還記得不能亂說話,辯解道:“大夫人和老夫人自不會苛待了木槿姐姐,但別業不比家里,那里的人粗鄙不堪,又不懂規矩,只聽了一些風言風語就妄自揣測主人的心意,故意虐待木槿姐姐,以便以便——”
接下來的話,翰墨沒有明說,但只要稍加思索便能猜出他的沒吐出來的話語是什么,不過就是說別業的人為了討好蕭南,虐待木槿和她腹中的胎兒當然,也不排除別業的人確實接到蕭南的命令,把情敵消滅在外頭依著翰墨對崔幼伯和蕭南兩口子的認識,即使他的話說的含含糊糊,崔幼伯也能跟蕭南吵起來這樣一來,他也就順利完成范德志兄妹交給他的任務了,至于那金燦燦的金子也是他的囊中之物只可惜,翰墨兩個月不見崔幼伯,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性已經有所轉變雖然崔幼伯會心軟,但并不意味著會像過去一樣是非不分他聽了翰墨的話,只是定定的看了翰墨一會兒,隨后便把他打發出去了待翰墨忐忑的離開后,崔幼伯從百寶閣的一個錦盒里取出一枚精巧的銅鑰匙,打開匣子,取出那厚厚的一封信 展開,看到熟悉的字跡,崔幼伯又想起了木槿的種種好處,再一想到翰墨說的話,他心里猶豫不定——要不要把木槿接回來?娘子那兒,他又該如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