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伯唏噓不已的同時,蕭南也沉浸在回憶中。
許是她這一次保住了胎兒,并從心底里認可了蕭南這個身份,現在的她比上一世更加順暢、緊密的融合了本尊的記憶,甚至蕭南還驚喜的發現,本尊的性格、脾氣、愛好、以及言行舉止的小細節也都隨著記憶一起在她身體里復蘇。
仿佛一具身體里居住著兩個靈魂,當然,本尊的那一份只是很小的存在,占主導地位的還是蕭南。
不過,這一小部分的記憶,卻起著非常重大的作用,它使得蕭南跟本尊的氣質、神態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細微不同,便是在本尊原有的恣意隨性、神采飛揚的神態中,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深沉。
更巧的是,蕭南剛才的一番‘表現’,已經給這種‘變化’埋下了伏筆,而身邊服侍的這幾個丫鬟和秦媽媽也漸漸接受了她的變化,并沒有像前世那般,對她的身份產生了質疑。
這個改變,讓蕭南大大的松了口氣。雖然,她清楚的記著本尊的一切過往,也深知她的脾性,但埋藏自己的本性去扮演另一個人,總歸不如本性出演更讓人感到自然。
這也讓蕭南對接下來去拜見長樂公主的事,多了幾分底氣。
融合了記憶,蕭南又將重點放在她與崔幼伯的夫妻關系上,仔細在記憶庫里尋找婚后夫妻相處的片段。
這又是徹底融合記憶帶來的好處。
上一世,她只是聽說或者通過模糊的記憶碎片再加上自己的猜測,總結出本尊跟崔幼伯婚姻破裂的原因。
而現在呢,蕭南感覺自己在看電影,從蕭南滿懷憧憬的嫁入崔家,到新婚時小夫妻的恩愛甜蜜,再到發現崔幼伯偷腥,最后發展到兩人惡言相對、形同陌路…短短不到一年的生活,世族貴女由少女蛻變成了少婦,又從個甜蜜的小婦人變成了深閨中的怨婦,甚至眾人口中的毒婦,這期間,崔幼伯有責任,崔家的某些人也有責任,但她自己卻該負主要責任。
唉、唉、唉,瞧瞧她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為了個完全可以妥善處理的小事,生生將丈夫推出了房門,最后還讓自己落了個惡毒、善妒的‘好名聲’,真是既丟了面子、又傷了里子,損失慘重呀。
蕭南躺在床榻上,閉著眼睛,看完腦海中的畫面后,她忍不住苦笑連連,也終于找到了問題的根本原因。
“秦媽媽,縣主可還好?”
思索間,蕭南聽到外面傳來細微的說話聲,她聽出是玉竹的聲音,想到剛才她吩咐的差事,便略略提高了嗓門,喚道:“是玉竹嗎?進來吧!”
“是!”
玉竹連忙應了一聲,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她跪蹲在榻前,附在蕭南的耳邊,小小聲的說了幾句。
蕭南早就知道了結果,不過還是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半撐起身子,不置信的問道:“是她?她、她為何要害我?玉竹,你沒看錯吧?萱草真的是她的人?”
玉竹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恨恨的咬著下唇,點頭道:“沒錯,婢子按照縣主的吩咐,悄悄的潛回辰光院,剛巧遇到兩個婆子押著萱草出了院門,正朝二門走去,婢子便一路跟了出去,看到在快到二門的時候,一個身著三等丫鬟襦裙的小丫頭叫住了那婆子,婢子隔著遠,并沒有聽到她們的談話,不過看她們說話的神情,那小丫鬟與兩個婆子相識,遇到了隨口說了幾句話,表面上看著挺正常。只是,婢子發現那小丫鬟說話的時候,眼睛不時的瞥向萱草,雖然沒有跟萱草說話,但應該給了她暗示。”
玉竹一邊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事,一邊低聲說道:“起初婢子也不確定,后來發現萱草見了那小丫鬟后,也不哭了,整個人看著也不再死氣沉沉,似是得到了什么希望一般。”
蕭南聞言,稍加思索,道:“照你這么說,那丫鬟確實可疑,她是那人派來的?”
玉竹點點頭,道:“婢子見萱草被趕出了府門,便找來咱們蕭家的陪嫁小廝,讓他跟蹤萱草去了。接著,婢子也想落實下那個丫鬟的身份,便又尋著她離開的方向找了過去,結果發現她竟是——”
玉竹的話還沒說完,門口傳來秦媽媽驚喜的聲音,“…奴給八郎君請安!”
蕭南抬手阻止了玉竹,接著又附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玉竹只聽了兩句便訝然的抬起頭,接觸到蕭南滿是恨意、寒光的雙眸后,忙又垂下頭,繼續聽她的吩咐。
“明白了嗎?”蕭南自是看到了玉竹驚訝的表情,不過,現在時間緊急,她來不及解釋,直接把要她做的事說完,隨后正色道:“玉竹,今天的事多虧了你和玉簪,你們對我的好,我都記在了心上,日后也會好好待你們。過去我對你們…唉,算了,直到我暈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在崔家,我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們。所以,這件事我只能交給你,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玉竹聽了這話,想到過去縣主對她們的疏離,她的心底不由得一陣酸楚。
俗話說忠言逆耳,偏縣主最是聽不得她們的真心規勸,再加上那時縣主跟八郎君的感情還好,縣主直說她們的擔憂、提醒是‘危言聳聽’、是‘詛咒’,嫌她們晦氣,便漸漸遠離了她們,若不是她們四個還有一技之長,縣主恐怕早就將她們一一打發了出去。
而縣主呢,卻親近那個別有用心的萱草,把辰光院的瑣事交給了她和幾個崔家的家生奴婢。讓她們四個大丫鬟處處受萱草的掣肘,根本沒有大丫鬟的體面和威嚴。
面對這樣的境地,玉簪她們不敢怨恨,但委屈卻少不了。
就拿今天的事兒來說吧,縣主讓玉竹帶人去捆了萱草,結果、結果崔家的下人一個都不動手,個個抄著手圍著看熱鬧。而萱草呢,則囂張的站在她面前,滿臉嘲諷的看著她,似是看一個天大的笑話。還是那幾個紅字輩的二等丫鬟,聽說是縣主的吩咐,這才領命將萱草拿下,并守好了院門。
如今,忽然聽到縣主這么說,玉竹又是委屈、又是高興、又是激動,差點兒就哭了出來。
“好了,別傷心了,我知道你們受了委屈,等過了幾天,我再好好的補償你們。”蕭南看到玉竹眼中閃爍的淚光,聯想到記憶里的某些畫面,也不免替本尊覺得羞愧,唉,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呀,連善惡都分不清。
“婢子們不委屈,只要縣主好好的,婢子們怎樣都無所謂。縣主放心,婢子定把這事兒辦得妥妥的。”玉竹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以及崔幼伯詢問秦媽媽的聲音,便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忙借著蹲跪的姿勢給蕭南行了個禮,然后由側門匆匆出了正房。
蕭南也聽到了崔幼伯的聲音,她見屋里沒人,忙用帕子沾了些桃源里的泉水,輕輕的在眼下按壓了一番,制造出剛剛痛哭過的假象。
“縣主,崔八求見!”自從蕭南指著崔幼伯的鼻子罵他沒出息、說他高攀后,崔幼伯便不再叫她的字,而是以‘縣主’呼之。
“嗚嗚…是八郎嗎,快請進來吧,”帕子掩著臉,蕭南嗚咽著。
崔幼伯聽到蕭南如此虛弱的聲音,心頭閃過一絲莫名的感覺,他整了整衣袖,抬步走進屋子。
來到榻前,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嚶嚶哭著,崔幼伯不知該說些什么,右手成拳籠在唇上輕咳兩聲,干巴巴的說:“咳、咳,縣主,你、你的身子好些了嗎?太醫說,你有了咱們的孩子——”
不等崔幼伯的話說完,蕭南轉過身來,滿臉水痕,有些紅腫的雙眼寫滿了不安和擔憂,她打斷崔幼伯的話,因無力起身,只拉了崔幼伯寬大的袍袖,無助的哭訴道:“八郎,怎么辦,阿翁被罷官了,嗚嗚,我好擔心,他老人家會不會被圣人處罰…嗚嗚,阿翁上了歲數,哪里受得了再次貶謫…”
崔幼伯真的愣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蕭南如此柔弱、無助的一面,也從來沒有見到她如此不顧儀態的一面,更不知已經多久沒有聽到她如此溫柔、軟糯的聲音,還有那如小鹿般純真、怯怯的雙眸…喬木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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