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輿上的婦人呼吸急促,不停地咳嗽,額頭上都是冷汗。
旁邊的老婦人道:“可怎么辦啊?突然就這樣起來,眼見就快要生產了,可不是要急死人。”
“現在有幾個月了?”楊茉看向老婦人。
老婦人微微一怔看向肩輿上的婦人。
楊茉不禁覺得奇怪,老婦人的樣子仿佛連這個也不知曉,這個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婦人咳嗽了一陣,才抬起臉來艱難地開口,“照之前算的,應該還有十幾日…”
還有十幾日就要臨產,這樣虛弱如何能將孩子順利生下來。
楊茉道:“平日里是否有些病癥?”
這一點那老婦人又不知曉,目光開始躲躲閃閃。
楊茉不動聲色,看向婦人,“還能不能坐起來些,我還要再檢查檢查。”
那婦人勉強點點頭。
楊茉吩咐下人將婦人扶起來,她靠近婦人的胸口仔細聽起來。
呼吸明顯異常,已經有了哮鳴音,哮鳴音或是呼吸道疾病的重要表現。
“平日有沒有過這樣的情形?比如胸口憋悶,覺得十分勞累。”
婦人說話困難,楊茉治好猜測著詢問。
婦人點點頭,“素來…身子不好…有了身孕更加嚴重。”
這種情況要排除很多病癥,其中包括急性的呼吸道感染,楊茉一時診斷不出來。
屋子里的所有的人都在看楊茉,等著楊茉安排。
“先將病患抬下來坐在軟椅上,”楊茉吩咐身邊的婆子,“要小心些。”
幾個婆子合力將婦人抬著坐在椅子上。
“這樣能不能行?”老婦人這時候開口,“我們家媳婦可是顛簸了很久,不歇歇豈不是要更加嚴重。”
“這樣坐著能讓病情稍稍緩解。”楊茉蹲下身來撩開婦人的褲腿去看腳腕,按下去就是一個坑洼。顯然是水腫的。
“先要用利尿消腫的藥方,”楊茉看向梅香,“去拿筆紙來,我寫好藥方立即讓人去藥鋪抓藥來熬。”
“這樣就能好?”老婦人低聲問。
楊茉搖頭,“這只是第一步,我還要仔細診治,再看下一步怎么做才好。”
“這話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會治這病?”老婦人緊接著又道。
現在不是她會不會治,而是缺乏能夠確診的檢查工具,眼下按照急診來治,就是先要利尿。緩解病患水腫的情形,看看會不會好轉,楊茉道:“你們去別的藥鋪堂醫怎么說?”
“藥鋪不肯開門。有幾個還說不能治,”眼下能敲開門的就是楊家,老婦人頓了頓又道,“我們都聽說了京中楊大小姐是神醫,這才過來…”
楊茉點點頭。“這病確實不容易治,我也要試試才知道,明日天一亮就讓人去請我們藥鋪的白老先生一起診脈,如果還覺得不放心,可以請別家藥鋪的堂醫一起來診斷。”
老婦人拿不定主意。
婦人支撐著道:“不…不用了…小姐開藥方就是…不用再請旁人。”
楊茉去開了藥方,然后囑咐梅香。“讓下人快些熬藥,這是急癥,等不得。”
梅香忙點頭。
這樣一折騰天也漸亮了。陪著婦人的家人都在院子里昏昏欲睡,楊茉走進屋子,讓梅香將藥端給椅子上的病患白氏。
白氏靠在椅背上呼吸依舊深快,嘴唇發紫,一碗藥好半天才都喝下肚。
楊茉將藥碗交給梅香。
白氏睜大了眼睛看楊茉。“楊…大小姐,我…這病是不是不能好了…”
白氏端坐呼吸之后。憋氣的情況緩解,這是一種強迫體位,這是嚴重的心肺疾病才會有的表現。
不能楊茉說話,白氏又道:“我的孩子…能不能生下來,小姐將實情告訴我…無妨…”
楊茉搖頭,“現在不是生產的好時機,尤其是太太這樣的情況,真正生產會支持不住,母子都會有危險。”
白氏一雙眼睛頓時黯淡下去,可是她又不甘心,期望地看著楊茉,“大小姐…我們去求醫時聽說…您之前治好了不少人…”
不算多,現在葛太太的病還沒有完全好,她只能盼著卵巢囊腫不會發生扭轉,葛家上下還是十分緊張,她讓藥鋪里的郎中每日都去詢問,不過這樣作為也不能防患于未然,到底是個禍患。
“太太按照我說的做,我會盡量治癥,希望能保得太太母子平安。”
白氏搖頭,“只要能讓我生下孩子,我的病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已經不求能平安。”早在她懷孕前就有堂醫進府診脈,說她不能有孕,就算懷上了也不會順利生下孩子,她就想著若是有了身孕,拼了性命也為老爺生下個一兒半女。
可沒想到臨產會面對這樣的情形。
“太太是京中人士?家中還有沒有旁人?”
那老婦人不像是白氏的婆婆,倒像是一個不相關的人,看似和白氏親熱,到底少了自然而然那種切近。
白氏道:“我們家中逢變已經沒有了別人,”說著思忖了片刻,抬起眼睛,神情很是堅定,“大小姐,我求…咳咳…求您一件事…能不能不顧我…的病…用催產的藥…讓我…將孩子生下來…讓我婆母…帶走我的孩子…”
白氏的意思是只要孩子,楊茉搖頭,“不行,我不能這樣做。”
白氏的肩膀垮下來,眼睛里閃爍著淚光,“大小姐,我已經是要死的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還是活著的啊,我每日都感覺到他在動,不能就這樣讓我一日日等著…等著他跟我一起…死…”
白氏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陣咳嗽過后,白色的帕子上都是粉紅色的血跡。
說話間白老先生進了院子,楊茉迎上去將白氏的病情說了,“已經用了利尿消腫的藥方。”
白老先生點點頭,帶著沈微言進屋子。
楊茉好幾日不見沈微言,沈微言穿著藍色的長袍面容溫和,和她第一次見的時候已經不一樣,臉上多了幾分的自信。
白老先生進屋仔細診脈,半晌才出來和楊茉說話。
“我看是正虛喘脫之癥,只怕是不好,”白老先生說著看向楊茉,“大小姐可有不同的診斷?”
楊茉點頭,“我怕是心水之癥。”也就是現代人說的心衰,心衰合并妊娠,在現代首先要治心衰,然后再終止妊娠。
心水之癥可是不能治的,白老先生道:“還是讓病患歸家吧,這病我們治不了,不管是正虛喘脫還是心水之癥,我們都不能治了。”
如果不治,就這樣讓病患自己回去,最終的結果就是一尸兩命。
楊茉正想著,門外的婆子來道:“大小姐,程夫人來了,說給大小姐送東西。”
楊茉讓白老先生先去歇著,然后帶著下人去迎程家人。
程夫人和文正公董夫人帶著下人笑吟吟地看向楊茉,“明日就是中秋,我想著大小姐第一年自己過節,定是忙碌不開,我便送些東西應景,我們老夫人說,若是小姐明日肯來家中宴席,是最好不過的。”
原來都已經是中秋了,怪不得家中也上下忙碌,陸姨娘還給她準備了兩身新衣服。
楊茉上前給兩位夫人行禮,董夫人笑著將楊大小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真是奇怪,楊大小姐和她第一次見時不一樣了,如今眉眼舒展有幾分的清明秀麗含在其中。
董夫人道:“也是巧了,正好在路上遇到程夫人,程夫人就約我一起過來。”
程夫人笑著讓下人將東西抬進院子里,“這是我們老夫人讓拿來的,我們家的小姐都各有一份,楊大小姐也不要嫌棄才好。”
程家人平日里很是傲氣,并不大結交京中的權貴,沒想到程夫人會在中秋前親自給楊大小姐送禮物。
董夫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也很驚訝,這才一路跟著程夫人過來,程夫人見到楊大小姐一臉和藹的笑容,比平日里和她相處仿佛還親切些。
楊茉將程夫人、董夫人讓去二進院里坐,剛要過月亮門,只聽堂屋里傳來刺耳的驚叫聲,嘶聲裂肺,讓人覺得驚恐至極。
大家不禁停下腳步,臉色也跟著變了。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緊接著顫抖的聲音響起。
然后是一個婆子急匆匆的沖過來,見到楊茉也來不及行禮,“大小姐,不好了,那個病患…那個人…自己劃破肚子了。”
自己劃破肚子。程夫人瞪大了眼睛,這是什么意思。
沒想到楊家還有病患在,更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情形,程夫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楊茉卻已經急著向前面的院子里走去。
整個楊家一下子嘈雜起來,好幾個下人急匆匆地向外跑,可是走到門口又不知道該做什么。
梅香在院子里吩咐,“快…快去將小姐的藥箱拿來。”
“還有干凈的軟布,快去拿…止血的藥粉。”
楊茉一路吩咐,下人各自去行事。
程夫人和董夫人也跟著走過來,看到楊家下人在楊大小姐吩咐下有了章法,可見整個楊家確然都是靠楊大小姐一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