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了?”
楚留仙環顧左右,疑問出聲。
他可不認為,崔豐禮的運氣,能出現在他們這一行人的身上。
“無天師兄,我們就這么去?”
楚留仙再問出聲。
他是一點都不想去千山泊一帶繞圈子。
“呃”
心劍無天止步,撓撓斗笠遮掩下的腦袋,茫然道:“我沒有交代?”
眾人絕倒,異口同聲:
“沒有!”
“哦”無天淡然地點了點頭,道:“顧著給除蟲,忘記了。”
“除蟲?”
楚留仙心中一動,目光投向此前無天起身的那批農田。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確有其事,他隱約見得有一株的稻谷比起其他顯得愈發的精神,愈發的生機勃發,驕傲地挺立著。
“我明白了!”
楚留仙想起當日在仙劍峰山道附近,他曾見得有劍修弟子裝扮如老農,伺候著靈谷。別雪陳林曾言,他們是為了磨礪心劍,楚留仙一直不明白磨礪心劍跟種田有什么關系?
此刻,他恍然大悟。
“劍氣化絲,以心念為導,于稻谷靈植為長江大河,在其內部追亡逐北,除去蟲害又不傷靈植本身,這就是劍修所謂的磨礪心劍。”
說來簡單,楚留仙卻是越想越心驚。
“劍氣一物,剛猛莫京,乃天下至剛的力量。操控其游走于脆弱的靈植內部,除蟲害而不傷植株,這般掌控力著實可怖可畏。
行此法時,心中當極靜,至穩,一絲情緒波動,劍氣稍稍失控,就是撕裂整株靈植的結果。
怪不得叫心劍,若無一顆堅若磐石,不為外物所動的心。絕做不得此事。”
楚留仙想到的事情,王賜龍等人又何嘗想不到,除了早知真相的別雪陳林,余者無不是如同楚留仙一般,既是駭然。又是敬佩地看著心劍無天。
此人既然號稱心劍。當在此法上有他人不及的成就。
心劍無天,擁有一顆屬于劍修的,純粹的心。
無天似乎沒有看到眾人神情,依然以那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你們幾家的老人早在三日前就帶著崔元義前往千山泊。現在應該布置得差不多了吧。”
“崔元義?”
楚留仙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崔元義當就是他見過的第二個瘦小黑袍人,崔豐禮的獨子。
想到前幾日在玲瑯閣中的一幕,楚留仙不無唏噓之意。至于今日。崔豐禮估計早就身死,崔元義這孩子不知又會是怎樣一個下場?
他人卻沒有想那么多,只是奇怪地看到心劍無天走到空曠處止步,然后袖手等待他們跟上。
“飛舟呢?”
鳳岐公子左顧右盼了一陣后,忍不住問道。
“飛舟?”
心劍無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沒有。”
不僅是鳳岐,所有人都有些抓狂,這叫什么事啊。
觀滄海兄弟他們都開始準備要讓人給送過來的時候,無天又開口了:“我本劍修。除劍之外,再無他物,飛舟、法寶之類的,一概皆無。”
“也沒見你帶上劍啊!”
眾皆腹誹,卻也知道心劍無天所說的是實話。
無天渾身上下。一襲粗布,一頂斗笠,腳踏芒鞋,再無其余。連乾坤袋都不曾系上一只在腰間,自然變不出飛舟來。
“劍修之道。竟是純粹如此,為了全心于劍,竟能摒棄所有。”
楚留仙欽佩之余,倒無什么欣羨之心,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子。
且說觀滄海兄弟他們都要開始喚人送飛舟來了,無天悠悠然說道:“不過,我們也用不到飛舟。”
“嗯?”
楚留仙等人奇怪地望著他,千山泊離道宗不遠,到若無飛舟代步,卻也不是一兩日能到的。
無天話一說完,直接并指成劍,往地上一點,口中輕喝:
“疾!”
“嗤!”
劍氣破體而出,扶搖化龍,將在場眾人一卷,向著千山泊方向投去。
“嘭嘭嘭”
九天之上,氣爆聲聲,濃厚的白云被洞穿出一個個窟窿,劍光延展在高空處,幻化出一道巨大的劍形破空而去。
“啊啊啊啊”
劍光當中,尖叫聲聲,楚留仙分不清楚是千幻云、千幻櫻姐妹呢,還是何人?因為連他自己在內,亦是暈頭轉向,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飛快地繞著圈子。
天地若是巨人,一會兒拿著天穹做拍子,當頭拍下;一會兒持著厚土做城墻,迎面撞來;一會兒用云層做棉被,兜身蓋住;一會兒用狂風為刀刃,撲面砍殺…
其實天還是那天,高高在上;地還是那地,不動不搖;云層、狂風,依然是原本模樣。
導致這一切的,是劍光上一刻還在沖天而起,若欲破蒼穹,下一刻就掉頭直下,若直墜幽冥;轉頭來向左呼嘯,轉頭去向右洞穿…
為劍光裹住上天下地,出入青冥的楚留仙等人直覺得腹中如翻江倒海,連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一個個心中咒罵不已,劍光遨游天地說來好聽,著實一點也不好受。
這哪里是出入青冥的神仙中人,分明就是橫沖直撞的野豬啊啊啊!
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劍光破空而去的速度終于慢上一些。
劍光一緩,如同悶雷般滾滾而至的破空聲音也為之收斂。
楚留仙還不至于以為心劍無天是為了他們而減緩速度,顯然是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引人注意。
“難道快到了?”
楚留仙向著腳下俯瞰而去,但見得濟水滔滔不竭奔涌如故,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峰童山濯濯,迎客千山外。
“這是迎客山!”
楚留仙認出來了,這正是當日他以朱雀旗,定洪水患的地方,也是汪苦、林清媗他們所出身的汪、林兩家族地。
經當初一劫,兩家又分道揚鑣,分別搬往他處,此時的迎客山看來荒涼一片。再非舊時模樣。
劍光劃破了天宇,千山在腳下奔走。
沒過多長時間,大片在千山環抱下的千里沃野,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千山泊?”
“這里就是千山泊?”
楚留仙到過此地一次,其余人等則太半沒有來過。雖然通過再次減慢的速度。千山環抱的地形判斷出結論,但聲音里無不滿是驚奇。
他們的疑惑與當初楚留仙初至此處時候一般無二,明明是沃野良田,零星半點的湖泊都沒有。為何會以“千山泊”為名?
這個疑問,短時間內是沒有答案了,心劍無天并沒有讓眾人降落在此處,而是當空繞了一個圈子,徑直投向沃野外。千山環抱的邊緣地帶,大片郁郁蔥蔥的密林間。
“嘭”
如若天降犁頭,犁開了田地,劍光消散處林間空地上出現了深深的溝壑,楚留仙等人一個個在溝壑當中東倒西歪,站立不穩。
眾人當中最夸張的非鳳岐公子莫屬了,他直接趴在地上嘔個不停,昨日吃了什么,大伙兒只要往地上一瞥。就心里有數了。
好不容易,楚留仙等人不再覺得是踩踏在棉花上面,而是有腳踏實地感覺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片林間空地非天然形成,更不是只有他們存在。
在劍氣犁出的溝壑外。方圓百丈的林木盡為清理,空出的空地上畫滿了紋路,鋪陳著靈玉,樹立著一柱柱法華柱。各種材料堆積,散發著濃郁的靈力波動。
在這明顯不是一兩天時間里布置得出來的大陣上。有一老一少在與心劍無天攀談著。
那老的鶴發童顏,一身玄袍鎏金,手持綴滿了明晃晃珠玉的龍頭杖,這身打扮與在額頭上刻著“金玉滿堂”四個字沒什么區別。
也只有金玉滿堂烏家的人會不以為俗,反以為美。
那少者,自是楚留仙等人的故人,金玉滿堂烏家的長公子:烏重。
“烏兄,你也來了?”
楚留仙含笑踏出溝壑,與烏重打起招呼。
烏重滿臉笑容地道:“這次破開時光流嵐屏障需要用到‘擊天洞虛大陣’,布陣所需之物,各家合力在我們金玉滿堂購買,烏某自當前來籌備一二。”
在他說話的時候,楚留仙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歡喜,事實上也是,這筆大生意,無異于證明了他烏重的決斷無錯。
金玉滿堂是修仙世家不錯,但卻是以商為本的世家。
只要他們不參與直接競爭,其余世家自然也樂于賣他們一個面子,投桃報李一番。
說話間,其余人等也上來寒暄,烏重順帶介紹了他身旁的那個老者。
那個將“金玉滿堂”四字實踐得淋漓盡致的老者,乃是烏家的陰神長老,名為:烏槐。
這般世家公子寒暄個沒完,那頭心劍無天卻是不耐地打斷道:“烏公子,楚、王、霍、鳳、陳林,他們五家的人呢?”
楚留仙等人心中一動,亦是奇怪。
早在出發的時候,無天就說他們五家人在此布置,怎地一個人都沒有見到?
烏重神色一凝,道:“烏某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似乎發生了什么事情,五位長老聯袂而去,將此地交托給我。
烏某不敢怠慢,與烏槐長老謹守此處,不曾離開一步。”
“是這樣…”
心劍無天低頭沉吟,臉上神色皆為頭頂斗笠所遮掩,沒有人能看得清楚。
楚留仙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個個心中都生出不祥的預感。
“能讓他們放下此事的,絕非是什么等閑庶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楚留仙想了一會兒,全無頭緒,只得作罷。
眾人等候半天,眼看著天色晦暗,日已西沉,林間布置的諸般材料點點靈光升騰而起,與星月光輝交相輝映,將幽黯的山林渲染到如天上宮闕般瑰麗的不夜天。
楚留仙等人只得再等一夜,當夜便在林間休息了。
夜半,明月當空,楚留仙仰躺在一塊青石上,似睡非睡。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