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同出一師的師姐、師弟,這還怎么爭?”
岳山失望之余,只能苦笑。
別說楚留仙壓根還沒有答應過他什么,即便是答應又如何,同門之誼在修仙者來說,甚至比得過親兄弟間情分。
畢竟,親兄弟未必能陪你走多久,同門師兄弟卻可能有著幾百年的并肩。
這邊岳山在失望,那頭楚留仙也在感慨。
“果然,我就知道。”
在那個侍女跑上來的時候,楚留仙便有了猜測,這才故作大方,讓秦伯直接念出紙條上的內容。
他曾在玲瑯閣立下過規矩,若是親近之人來訪,只要不是在閉關,務必通傳。
若是緊急事情,則連通傳都省了,直接用緊急通道聯絡秦伯處理。
秦伯就在楚留仙的身旁,他可沒有看到秦伯有收到什么消息,那么自然算不上緊急,只是親近。
楚留仙來到天道城,拜入道宗不過半年余,太半時間不是在修煉就是在忙碌,少有交游,親近的人就那么幾個都是有數的。
無非是同門幾人,外加小胖子王賜龍一人而已。
同門之中,只有九師姐林清媗還在山門中。
換成其他時候,楚留仙或許還會猜是那是小胖子,問題是王賜龍今天壓根就不可能來。
這會兒,他正在與從附近趕來的王家長老墨跡著呢,短時間內沒法來報道了。
這點,雷影所給的材料當中列得清晰。
林清媗此人,在這個節骨眼兒前來,除此之外,難有其他事情。
“哎。看來…”
岳山搖頭嘆息,拱手就要告辭。
楚留仙擺手道:“岳道兄且慢。”
“嗯?”岳山疑惑地望來,“留仙公子還有何見教?”
楚留仙扭過頭去,吩咐道:“秦伯,告訴下面,帶句話給林師姐,就說留仙已與岳兄,及王家二少達成協議,名額已滿。改日再向師姐賠罪便是。”
這個結果秦伯早就料到,嘆息一聲沒有言語,徑直吩咐了下去。
“這…”
岳山卻是不知道這其中根由的,瞠目結舌下,只能連說:“這如何使得?”
楚留仙一擺手。示意他意已決,接著起身來到窗前眺望下去。
片刻后,林清媗一身青裳,從玲瑯閣中走出。
居高臨下望去,楚留仙清楚地見得她的腳步有些零落,慢慢向著遠處而去。
當林清媗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當中后,楚留仙這才暗嘆一聲。回到了座位上。
“留仙公子。”
岳山一拱手,道:“公子可是確定達成這筆交易?”
楚留仙微微頷首,收斂起因林清媗故帶來的意興闌珊之感,身子前傾。問道:“岳山道友,你只想做此交易嗎?”
他這話出,岳山尚且不明其意,旁邊秦伯已然有捂臉的沖動了。
岳山奇道:“不知道留仙公子此言何意?”
楚留仙一笑。道:“楚某人想知道,岳山道友今后有何打算?”
岳山的臉色變了變。他聽出來了,楚留仙這是在招攬他啊!
秦伯心中哀嘆:“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秦伯從楚留仙一開口那語氣就猜出,他家公子這是惜才之心又起了。
岳山踟躕了片刻,緩緩搖頭,道:“留仙公子,岳某天煞孤星,一生注定孤單獨行,只求長生有望。什么富貴,什么尊崇,什么道侶,皆是不求,談不上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這算是拒絕嗎?
秦伯臉色一變,隱現怒容,就要發作。
楚留仙如背后長眼睛一般,一擺手止住,頗為惋惜地道:“罷了,人各有志,岳道兄記得兩天后出發便是。”
岳山一拱手,真心道:“多謝公子雅量,岳山告辭了。”
話音落下,轉身離去,在那個送信侍女的引路下向著樓下而去。
樓道口處傳來的腳步聲漸遠,楚留仙方才收回目光,嘆道:“可惜,可惜了。”
“咦?”
秦伯心中一動,覺得自家公子這語氣,這神態是如此的熟悉啊,似乎在哪里見過?
雙兒的反應更是直接,兩只小耳朵都豎了起來。
兩人等了半天,楚留仙卻是沒有了下文,拿起被扔到一旁的材料又翻閱起來。
“這個…”
稍頃,秦伯耐不住了,問道:“公子,就這樣?”
楚留仙奇怪地抬頭看了一眼,道:“不然還能如何?”
秦伯有些郝然,低聲道:“老奴還以為公子會說:我給過你機會的。”
“噗嗤”
雙兒捂著嘴巴笑出聲來,前俯后仰,不可遏制。
敢情兩人想一會兒去了,楚留仙先前那個神情,那個語氣,不正是要說出那句話的前兆嗎?
楚留仙搖頭失笑:“秦伯,雙兒,你們想聽是嗎?本公子可以說給你們聽。”
“老奴不敢。”
秦伯哪里受得起這個,誠惶誠恐地道。
“哈哈哈”
楚留仙看他半是正經,半是戲謔的樣子,不由得朗聲大笑,笑罷才道:“我的確是惜才心起,不想看到這位走上岔路,落不得好下場,只是別人既然心有顧忌,那也就罷了。”
“至于那句話嘛…”楚留仙搖了搖頭,“這次的情況有些特殊,岳山此人未來際遇也難以判斷,還是不說為好,免得為人所笑。”
秦伯神色一肅,他可不比雙兒懵懵懂懂,當即從楚留仙的話里面聽出玄機來。
“岳山難道遇到什么事了嗎?”
秦伯奇怪地問道。相處日久,秦伯愈發能摸到自家公子行事的脈絡,若非有絕大的施恩機會,不然他不會出言招攬對方。
謀定而后動,但凡他對人提出什么。對方若不同意,事后無不證明是錯失了良機,屢試而不爽。
楚留仙不答,只是將手中翻看的材料拋了過去:“你看第七頁,倒數第二列。”
“嗯?”
秦伯好奇地結果,看了一眼楚留仙所指出的地方,一開始是茫然,繼而大驚出聲:“竟然有這種事情?”
“什么事?”
雙兒忍耐不住了,湊過去瞄了一眼。只見得上面寫著:“一個月前,有不知名黑衣人為藥園長老親迎而入;次日,藥園中多出了一株帝王花。”
楚留仙所指明的地方,就只有這么一句話,寥寥十數個字而已。
雙兒來回看了三遍。沒看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茫然地望向楚留仙,可憐兮兮地喚道:“公子…”
楚留仙一笑,笑意卻不濃,反有幾分凝重,道:“帝王花,珍惜罕見靈植。只存在于南疆原始森林深處,人跡罕至,妖物出沒之所在。
帝王花,又名尸王花。”
緊接著。他將所知的有關帝王花的內容道出。
原來,所謂的帝王花乃是花中帝王,碩大無朋,成熟的花樹足有兩三人高。通體上下幾乎都為花朵本身,堪稱第一巨大花朵。
大也就罷了。此花最詭異處是它不是吸收日月之光,汲取土之精露之華,而是以血肉為食。
帝王花有奇香,能吸引靈智未開的野獸、妖物前往,靠得近了,美麗的花朵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往往一口就將對方吞下。
不用一時片刻,即會在花中化為膿血,為帝王花補品。
帝王花之所以稱為尸王花,乃是因為它在壽元將終結的時候,會反哺而出,在花朵體內以一身凝華,塑造出一具人身來。
這人無神無魂無魄,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尸,還是尸中王者,肉身集合血肉精華而成,強悍無比,刀槍法術皆難傷。
到了壽元終結時候,帝王花就會誕生出尸王肉身,然后自身枯萎,尸王攜帝王花生命最后時刻孕育出來的種子狂奔而出,開山裂石而走,遁至偏僻處將種子落下,自身倒斃化為營養供新的帝王花生長。
雙兒聽到這里,覺得那花恐怖無比,臉色都有些發白。
到了這個時候,楚留仙才說出關鍵來:“但凡修仙者,培育帝王花,多是為了在其中孕育出肉身來。那肉身終非人身,故而往往還要以一具人身為引子。
做引子的,修仙者為好,修為越高越高,如此一來,最終才能得出最合修仙者所需的肉身。”
雙兒的臉色之前只是略白,這會兒徹底煞白了,顫聲道:“藥園長老怎么可以這樣?”
秦伯插口反問:“如何不行?岳山為藥園長老記名弟子,因藥園特殊故,事實上道宗弟子名冊當中是沒有岳山其人的,他壓根就算不得真正的道宗弟子。”
雙兒明白了。道宗如當世除魔宗外所有的大宗門一般,嚴禁內斗,但凡出現殘害同門者,絕對會被宗門所追究,但若是對方不是同門,那就是兩回事了。
“那…那…”雙兒想起此前岳山所說的話,急道:“岳山還對他師父那么好,我們要不要告訴他?”
楚留仙和秦伯皆是面露異色,尤其是秦伯失笑出聲:“雙兒啊,你以為岳山他真不知道嗎?”
“他知道?”
“他若不知,豈會如此著急,明知時光流嵐方域中或有兇險,又還不知道內里會有什么收獲的情況下,就決定要參加,你不覺得奇怪嗎?”
秦伯一句話點出了關鍵,“他這分明就是在恐懼,在準備,力圖抓住所有的機會。”
雙兒聽懂了,義憤填膺地說道。“宗門內其他人就不管嗎?”
楚留仙搖了搖頭,道:“藥園長老真是那目的嗎?他未曾做過,如何管得?道宗之內,論及對靈藥的熟悉,何人能與藥園長老相提并論?興許只是誤會呢?”
“那公子你還…”
雙兒徹底迷糊了。
楚留仙嘆息一聲,站了起來,道:“藥園長老或許未必真存了那心,可是我能看出來,岳山卻是在真的懷疑。
他不信任自己師父,也不信任我,他相信的只有自己。”
說話間,楚留仙站起身來,負手眺望窗外,悠悠道:“人心之危,在好走極端。世人卻不知曉,謹慎小心,并不等于如履薄冰,并不等于疑心所有。
‘信任’二字,從來難過‘精明’。”
雙兒似懂非懂,但還是肯定無疑地道:“不會啊,雙兒就很相信公子的。”
“哈哈哈”
楚留仙朗聲大笑,“世人要是皆如雙兒,那該少去多少無謂的紛爭,多少無謂的岔道。”
“我那么做,一是惜才,二是希望能改變什么,或許一念之差,一個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可惜,可惜!”
楚留仙嘆息的時候,秦伯,雙兒,亦是沉默。
“罷了。”
楚留仙走向靜室,手中抓著的是岳山的熔金手秘冊,“趁著王賜龍那小胖子脫不開身,倒能有點清靜,我且先去熟悉下此法,興許到時就能派上用場。”
他不曾想到的是,這一清靜便是兩日兩,等他再看到小胖子的時候,已是即將出發前往千山泊之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