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軒轅之丘,大帝皇宮摘星樓上…
軒轅長纓一身長袍,站在兩百多米高的摘星樓的頂上,背負著雙手,抬頭仰望著滿天星斗,整整兩個小時,一動不動。
一直等到身后的心腹侍衛的腳步聲在他身后響起,輕輕的說了一聲,“殿下,房先生到了…”,軒轅長纓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豁然轉過身來,也不說話,而是大步的朝著身后的書房走去…
書房里,青衫文士已經在等候,軒轅長纓掀開門簾,讓門簾珠玉亂抖,如雨打芭蕉,然后大步走來,衣角都帶著風,“先生…”
“殿下將來是太夏之君,領袖人族,執掌乾坤,為君者,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為了鐵龍宗宗門黑帖之事,殿下已經亂了方寸,此乃為君者大忌,越有大事,越需沉著冷靜…”青衫文士用極少有的認真眼神看著軒轅長纓,眼神之中還有一絲從未有過的嚴厲。
“長纓知道錯了,可此事十萬火急,不得已才把先生連夜從滄州招回,共商對策…”軒轅長纓對著那個長揖說道。
“我一路坐飛舟而來,連續四五個小時,已經有些饑渴,聽說殿下的茶道為皇宮之中一絕,當年還受到大帝稱贊,不如殿下今日就為青冥一展茶道,如何?”房先生說著,已經自己脫了靴子,在書房的茶幾上安靜的坐下,安靜的看著軒轅長纓,“如此良辰美景,能在摘星樓上聽風飲茶,也是雅事一件…”
軒轅長纓一下子知道了房先生的用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自己也脫了鞋子,重新安靜的坐在茶幾對面,拍了拍手,讓仕女們送上茶具。
太夏茶道,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從軒轅長纓開始展現茶道到兩個人開始品著第一杯茶,不知不覺,就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
剛剛還有些焦躁的軒轅長纓在茶香的氤氳之中,整個人心中的火氣,也隨著那入口的貢品茶水的入口,慢慢的消散了,那剛才還在鐵青的臉色,隨著一杯茶湯入肚,也重新有了一絲溫潤之色。
這中間,房先生一語不發,只是用如水的眼睛看著軒轅長纓施展茶道時的動作,看著軒轅長纓的動作也慢慢的從急到緩,從緩到舒,從舒到展,再如行云流水花開花謝一樣一樣的在茶幾上飄灑起來,臉上才分慢慢的露出一絲笑意。
所謂茶道,人在馭茶,茶又何嘗不再馭人,正如這爭霸天下,自己為太子所用,可在自己看來,這天下萬物,也不過是盤中棋子一樣,軒轅大帝是棋子,太子也是棋子,只是要動用太子這顆棋子,需要自己以身入局而已,所謂棋子與棋手,又何嘗又界限,只不過是境界高低而已,人生一世,能在這天下棋局之中搏殺一次,名留青史,也不枉自己一身所學和抱負。
一直喝了兩杯茶后,房先生才放下茶杯,緩緩的開了口,“這是死局!”
剛剛已經穩定下來的長纓太子一聽這話,手上一抖,一點茶水就從茶杯之中濺落在茶幾上,太子殿下看了了看茶幾上濺出的那點茶水,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輕輕放下茶杯,才開口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這宗門黑帖,絕不是幾大宗門一時心血來潮才有的舉動,也更不是因為大荒洞天之事讓幾大宗門難以忍受,這背后,只有一個原因,幾大宗門忌憚張鐵已經到達極致,再也不想給張鐵成長的時間,早在當初張鐵于渭水之畔擊殺魔族蒼穹的時候,我猜,那三份針對張鐵的宗門黑帖就已經準備好了!”房先生的眼中閃過睿智的光彩,平靜的說著。
長纓太子震了一下,似有所悟,“那為何是現在?”
“原因有兩個,第一個原因,渭水之戰后,張鐵為太夏和人族立下大功,威望如日中天,并且身受重傷,那個時候,幾大宗門就算想向張鐵出手,一時間也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和理由,反而會陷入萬夫所指之境地,所以一直隱忍,但是僅有這一個原因還不夠,或者是,這僅僅是一個由頭,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殿下你!”
“啊,因為我?”長纓太子楞了一下,沒想到這事居然還和自己有關。
“是的,因為你,如果不是張鐵在醒來之后在軒轅之丘一下子表明了自己愿意站在殿下你這一邊的立場,讓殿下聲威大振,盡得天下人和,離那個位置一下子更進一步,我想,幾大宗門的高層應該還會嘗試和張鐵接觸一下,把張鐵拉攏到他們一邊,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只抓住大荒洞天之中的一點機會,就想要把張鐵置于絕地,這等于一下子斷了殿下的一只左膀右臂,其出手之快,之狠,差不多都等于撕下自己的臉皮,連偽裝都不要了…”
長纓太子哪怕再愚鈍,到了這個時候,也明白了,但這個消息,對長纓太子來說,卻太過震驚,以至于一時忘記該說什么,足足過了半響,長纓太子才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難道先生是說…”
“不錯,太夏的幾大宗門,已經卷入了太夏的皇位之爭,而且發出宗門黑帖給張鐵的太乙玄門,執天閣,還有瓊樓,他們支持的人,絕不是殿下你,而是已經在三皇子或者九皇子之中,選好了他們要支持的人…”
“放肆…”軒轅長纓勃然大怒,一掌拍下,剛剛還在演示茶道的茶幾,還有茶幾上的那些茶具,在軒轅長纓的一掌之下,詭異的,就發起光來,隨后就在房先生的眼中消失了,是的,消失了,不是粉碎,而是消失,被軒轅長纓那憤怒一掌之中蘊含的戰氣和力量,溶解粉碎,直接消失在了兩個人的面前。
這就是《軒轅神變經》的力量嗎?這一掌打在桌子之上如此,若是打在一般的凡夫俗子或者是普通騎士的身上,那個人,恐怕也在這一瞬間什么都不留下就被這一掌湮滅了,第一次見到長纓太子發這么大的火的房先生心中暗暗涌起一絲驚嘆,只是…那些茶水,可惜了…
房先生看著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坐榻,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們安敢如此,安敢如此?”長纓太子憤怒欲狂,已經一下子站了起來,身上殺氣四溢,猶如憤怒的狂獅,在房間里狂躁的走來走去,咆哮著,“六大宗門不得干政,這是我父皇在時與六大宗門立下的鐵律,沒想到我父親一消失,幾大宗門就悖逆如此,不僅僅要干政,還敢插手皇室大寶之爭,行廢立之事,狼子野心,簡直狼子野心,我這就典齊上四軍,招呼軍神大人,把那些亂臣賊子剿滅干凈,把那些亂臣賊子的腦袋都砍下來,都砍下來…”
“殿下真要召回軍神大人嗎?”房先生嘆了一口氣,“若軍神大人這個時候回來,第一個砍下的,不是三大宗門騎士的腦袋,而只是我的腦袋,這罪名,自然是蠱惑太子,讓太子行此蠢事,弄得太夏不戰自亂,最后軍神大人一定還要讓殿下派人把我的腦袋送到幾大宗門處,以期求得他們的諒解,殿下至少也要發出一個罪己詔,昭告天下認錯,這事才算完了一半,經此事后,殿下聲望大跌,這天下間,關于殿下不適合兼國的流言蜚語,一時之間恐怕就要甚囂塵上,在某些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幾大宗門支持的那個人,恐怕就要光明正的再次回到軒轅之丘了…”
憤怒如火的軒轅長纓一下子就像被一盆冷水從頭淋下,整個人一下子呆住了,身上的氣息和怒火漸漸湮滅。
“先生不是說…”
“可我們沒有證據,殿下你會覺得如果三大宗門支持某位皇子,他們會讓我們可以拿到那種可以指責他們的證據嗎?退一萬步,就算有證據,殿下覺得這個時候那所謂的證據,還有多少分量!”房先生平靜的看著長纓太子,“西方大陸有一句諺語,叫做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意義,軒轅大帝不在,整個太夏,有誰能鎮壓得住三大宗門的圣階?”
“我們可以聯合天機門,魔殺谷,還有坐鎮皇宮的柳長老,軍神大人…”軒轅長纓不甘心的說道。
“哈哈…”房先生大笑起來,隨后嘆了一口氣,“殿下剛剛忘了你是怎么指責太乙玄門的和執天閣他們的,殿下要讓天機門和魔殺谷幫你,對天機門和魔殺谷來說,那不等于是把他們的把柄送到了殿下你的手上,殿下你覺得天機門和魔殺谷會為殿下你赴湯蹈火嗎?就算他們愿意,到了那個時候,有人若要指責殿下你讓幾大宗門卷入太夏皇室大寶之爭,先倒打一耙,幾大宗門又光明正大的跳出來指責殿下你壞了規矩,殿下你又如何自辯…”
軒轅長纓呆立半響,最后有些頹然的重新一下子坐了下來,“那先生的意思,這次,我就只能無計可施,眼睜睜的看著幾大宗門斷我手臂,毀我干城,張鐵當日在軒轅之丘助我,如果我這次保不了他,那將來還有誰會看中我,誰還會覺得我軒轅長纓是可以依靠之人…”
“所以,這正是那幾張宗門黑帖的惡毒之處,他們不光是要徹底的打倒張鐵,拿下鐵龍宗,還要把殿下你的聲譽踩在腳下!”房先生認真的看著長纓太子,略微沉吟了一下,“我是一介書生,不是騎士,對三大宗門圣階的戰力不很了解,但我知道殿下一定知道那三大圣階如何,以殿下看,張鐵在動用神御主宰的能力的時候,就算無法贏了圣階,但能否讓圣階夠不到他,無法追上他,從而與圣階無限制的消耗下去,如果是這樣,我們還有辦法助張鐵翻盤…”
長纓太子搖頭,嘆了一口氣,“不可能的,先生你可能不了解,當年父皇還在軒轅之丘的時候,就告訴我,太乙玄門的圣階太乙老祖進階圣階已經三百多年,其人在圣階的時候領悟的圣階三昧力量為大威太陽真火,這圣階三昧威力無邊,數百里之內,只要被他看一眼,太陽真火的威力就能從虛空之中生出,籠罩到對手身上,哪怕是蒼穹騎士,在太陽真火的威力也也堅持不了多久,張鐵神御主宰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圣階三昧的傳播速度,而這次三大宗門發出宗門黑帖選定的地點,正是那萬里戈壁,在那樣的環境之下,太乙老祖的大威太陽真火的威力,還會更強三分,如果要戰,張鐵絕無僥幸…”
“就算張鐵在這百日之內利用時間之塔進階圣階也不行?”
“不行,除非張鐵能在百日之內進階圣階,否則,他絕對難以抵擋圣階的三昧力量!”
一個人要在百日之內從幻影進階圣階,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給張鐵在時間之塔中再呆一百年,也不可能讓一個幻影騎士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進階圣階,進階圣階最關鍵的凝聚的圣輪,那是所有修行者在進階圣階的時候所面臨的最大障礙,這個障礙可不是能用時間完成突破的,有的人進階半圣幾百年,也有可能還摸不到進階圣階的門徑。
“這只是太乙老祖一個人的力量,其他兩大宗門的圣階是否又掌握圣階三昧?”
“上次圣戰的時候,還沒有,但這次…”軒轅長纓搖了搖頭,“一直以來,我父皇對幾大宗門圣階格外關注,但最近這些年,哪怕是軒轅之丘,都無法得到其他兩個宗門圣階的任何情報!”
“這么說,這一次,張鐵只要出戰,就一定無法幸免?”
“是的!”軒轅長纓一臉懊惱,“我也是大意了,如果早知道如此,當初張鐵在軒轅之丘,哪怕他不愿意,我也會想辦法讓他接受空騎兵統帥的位置,這樣以來,至少不再擔心幾大宗門會對他發出宗門黑帖…”
“這個事間,誰又能預見到未來所有的事情,如果真有這樣的人,圣戰也早就結束了,殿下如果這樣說,我才是應該真正羞愧難當…”房先生苦笑了一下,“我當時以為千機真君脫離官場,從此閑云野鶴,經營鐵龍宗,積累擴張他在民間的聲望和影響力,絕對能比他身在官場對殿下更有助力,所以也沒有相勸殿下留住張鐵,那個時候,我也沒有想到太乙玄門,執天閣還有瓊樓,居然甘冒天下之大不諱,在殿下還在監國,軒轅大帝只是暫時失蹤的時候就敢跳出來,插手太夏大寶之爭,而且看樣子,這絕不是他們臨時選定了站隊,而是早就已經聯合起來了…”
“當務之急,還是那宗門黑帖,不知道先生有何良策?”
“這次對方搶險落子,而且一下子就將軍,所謂的良策,也不過是應對之策,但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啊,先生快快說來!”
“殿下不是在調查當初大荒門的覆滅之事嗎,從此入手,可以先牽制幾大宗門一二…”
“但就算我們能在這里動什么手腳,也無法讓幾大宗門收回黑帖啊!”
“打大荒門這張牌當然不可能讓幾大宗門收回黑帖…”
“那此策有何用?”
房先生沉默良久,半響無語,最后才緩緩開口說道,“這就要看千機真君自己的選擇了,雖然這個選擇很難做出,而且一定會付出巨大的代價,而一旦千機真君做出這個選擇之后,殿下就能幫其善后…”
軒轅長纓都快要聽糊涂了,不知道房先生說的是什么,“先生的意思是…”
“宗門黑帖是是太夏幾大宗門的規矩,這規矩可不是太夏律,不是王法,說白了不過是太夏民間的江湖規矩而已,誰規定接到三大宗門黑帖的人,就一定要按照幾大宗門的意志去比試,一定要去以卵碰石呢?”
軒轅長纓一下子張大了嘴巴,明白了過來,“可是這樣一來…”
“所以說,這樣的決斷很難做出,而且一旦做出就會付出巨大的代價,有可能身敗名裂,殿下如是允許,我明天就啟程代表殿下去一趟軒轅之丘,親自見一見張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