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虜的北疆蠻人中最多的就是成年男女,人人帶傷,數量約占總數七成以上,樣子幾乎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男人肌肉高高隆起,厚實之極的雙肩距離足有一米多寬,站立時的體態和一頭兇悍巨熊相差無幾;
女人稍矮一些,但身量也在兩百三十公分以上,身體亦是肌肉扎實,唯有胸前懸著的被獸皮布條纏緊,木瓜一樣的,讓她們有著幾分女性的特征。
而占被俘人數三成的未成年蠻人,同樣身材魁梧,孩童的身高也和普通壯年陸地人相差無幾,詭異的是數量僅有三、四個的蠻族老人卻非常消瘦,佝僂著身子,一副營養不liáng的模樣,隱藏在破舊骯臟獸皮下的肋骨隱約可見。
作為一名兼職生物學家的神靈,張黎生自然明白這種不正常的年齡結構對于一個生物種群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目光饒有興趣的劃過那些對自己怒目而視,還不忘掙扎的青年蠻人,最后朝蠻族老人中顯得最沉著、睿智的一個,突然用北疆蠻語說道:“老者,看來你們部族的生計并不怎么富庶啊。”
“尊敬的陛下,在頑石高地,族民超過十萬人的大部落都不能自稱富庶,冬季常常要餓肚皮何況像我們這種人口不過數百的小小部族。
您的大軍一至便夷平了我們的家園…”說到這里,老人目光中隱隱閃過一絲恨意,隨后卻像個謙卑的陸地人一樣彎下了腰肢,“我看到您麾下亦有著和‘平地人’樣子完全不同,身穿獸皮,頭插鳥羽的矮個子蠻人,一定是位開明的君主。
格骨打部落愿意為您這樣睿智的王者效力,請收下我們的忠誠。”
對于蠻族來說,火獄人稱呼在綠葉大陸生息的人類為‘陸地人’,頑石人稱呼大陸文明國度的人類為‘平地人’,兩種稱呼不同,但所指的對象卻是一樣。
而對于大陸‘文明人’來說,火獄人和頑石人雖然都是蠻族,意味卻完全不同。
被浩瀚大海隔離、圈禁的火獄蠻族就像是火山一般,平靜時可能持續上千年都對大陸毫無害處,反而能為陸地人提供許多功用獨道的奢侈特產。
可一旦火獄群島出現強大的精怪、頭人統一多座島嶼,將矛頭指向大陸,那爆發的火山卻會在極短時間內給‘文明世界’造成慘烈無比的損失。
而生活在貧瘠高原地帶的頑石人就像洪水,每遇災年無法生存時便必然會組成部落聯軍入侵大陸腹地搶奪物質,平常年境也每每有蠻人部族或單獨,或少量聯合掠奪內陸諸國邊疆村鎮,其危害可以說是細水長流,防不勝防。
因為這兩種蠻族的不同特性,歷史上無論多么強盛的大陸文明國家,都沒有收編過成建制的火獄人軍隊,而頑石人卻有不少因為種種理由整個部族為內陸強大君主效力的傳說,可惜結局都以背叛告終。
“難怪大陸邊塞人都說,北疆蠻人,大部族是狂暴,不畏死亡的獠狼;
小部族是狡猾、隱忍的高原黃狐。”想到這一點,張黎生啞然失笑道:“你們愿意為我效力,是打算在戰場上反戈一擊砍下我的腦袋嗎?”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部族的傳承不斷,先祖的供奉不絕,自然不會冒著滅族的危險背叛您,何況真正留名史冊的偉大的王者從不畏懼背叛,不是嗎,陛下?”蠻族老人一愣,緊接著狡黠的說道。
“這話倒是不錯,但可惜我不是位國王。”張黎生笑著搖搖頭說。
“您何必欺騙一個老朽的就快死掉的蠻人呢,陛下,如果您不是國王,這里的將軍和士兵的神態絕不會如此恭敬。”蠻族老者自信的說道。
“我沒騙你,”張黎生朝老人微微一笑,幽幽說道:“他們會這么恭敬對待我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我是國王,而是因為我是神靈,所以我不需要你們的忠誠,只需要你們獻出自己虔誠的信仰。”
“神靈…”蠻族老人身體一僵,抬頭仔仔細細的瞧了青年幾眼,神情漸漸平復下來,笑著說道:“您真是個大膽的‘無信者’,神祗們雖然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向凡間降下神諭,但誰知道他們何時會復生…”
“有我在,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復生了,永遠都不可能…”張黎生打斷了老者的話,精壯的身體緩緩拔高,周身長出黃、藍、紅三色夾雜的鱗片,雙腳腫脹著融合在一起化為一條巨大蛇尾,俯瞰著身前驚駭的幾乎昏厥過去的蠻族俘虜,聲音蒼涼、冷酷的說道。
將綠葉大陸八成土地吞并之后,巫黎神祗的信徒數量已經激增至大約二十四億,此刻現出真身,方圓百里自然異像迭出,地上泥土翻滾,植被扭曲生長,最平凡的綠草都在短短幾秒鐘內長到一人多高;
天空中云霧涌現,一望無垠的幻化成山巒、江河、猙獰巨獸的樣子,似乎要將人間一切碾碎、吞噬。
“您,您,您真是一位神祗…”蠻族老人仰望著面前上身為人,下身是蛇的魔神,語氣中再也沒有油滑狡詐,渾身顫抖的說道,他并不畏懼死亡,卻無法抹去凡人對于超凡生物那種源自靈魂的敬畏。
見老者果然因為自己出其不意的現出真身,一下被震懾住了心神,張黎生聲音一變,柔聲說道:“凡人,我不僅僅是位神靈,而且信仰已經遍及整個綠葉大陸。
我在此允諾,信奉我,顯出你的虔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富饒的生活、崇高的地位、強大的力量、漫長的生命、永恒的青春…”
他為這么一個幸存人數不過百人,微不足道的北疆蠻人部落準備如此豐厚的誘餌,自然是存了‘千金買馬骨’的打算。
在青年所展現出的神祗威能和溫和姿態的雙層蠱惑下,態度一直謙恭的蠻族老人并未露出被誘huo的表情,反倒是幾名剛才顯得最倔強,不斷反抗的北疆蠻族少年一下瞪大了眼睛,顯出些微憧憬的神色。
看到這一幕張黎生心中不由一喜,正要繼續自己的誘huo,突然就見蠻族老者嚼爛舌尖,一下回復了神志,噴出一口鮮血,嘴巴里‘阿篤篤噢撒…’的含糊念出一句咒文,召喚出一個頭戴鹿角,身披花斑鹿皮,手持巨大石斧的老人身影,‘翁喔’的暴喝一聲,緩緩散去。
隨著那聲怒吼響起,城墻上所有的北疆蠻人都渾身一振清醒了過來。
蠻族老人立穩腳跟,深深呼吸了一口夜晚仍有些溫熱的空氣,臉上再沒有一絲卑微表情,與巫黎神祗對視著說道:“禰下,數萬年來生活在頑石高原之人就只信奉自己的祖先,就算百神臨世的‘黃金時代’都不例外。
請原諒我們不能向您獻上信仰。”
聽到部族長者說出這樣的話語,蠻人雖然被捆綁的結結實實卻還是一個個挺直了脊梁,就連本來被巫黎神祗蠱惑動心的那五、六個少年都不例外。
在他們想象中拒絕了一位神靈的要求,接下來必然是酷刑拷打,甚至被直接砍掉腦殼,卻沒想到眼前人首蛇尾的魔神并未動怒,而是用一種聽不懂的古怪語言呆呆的喃喃自語起來。
足足過了幾分鐘,張黎生才終于回過神來,恢復成了人類的樣子,將腳下的沙土化為長袍遮住身體后,表情古怪了揮揮手吩咐道:“把這些北疆蠻人關進地牢,嗯,飲食給足,不要苛待。”
“遵命,禰下。”自從青年顯露真身就一直跪在地上的上百名信徒中有武士統領敬畏無比的回答一聲,指揮著軍士們將蠻人帶下了城墻。
望著那些高大的駭人的背影緩緩消失,明亮的月光下,張黎生看了看仍然跪在腳下的土撒拉城塞統軍將軍剛開口喊出,“基蒂穆…”這個名字,突然就見一個身穿生物軀殼,化身人形巨鳥的武士拍打著翅膀疾速飛上了城墻。
“偉大的禰下,有圖安大祭司長傳來的密信。”跪地將一個半尺長的卷軸雙手奉到張黎生面前,巨鳥武士稟報道。
“圖安的密信,難道是有了‘那人’的消息…”青年沉吟著抓起卷軸打開,見上面只寫著一個地址再沒有其他文字,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之后他收起卷軸,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把剛才被堵住的話講了出來,“基蒂穆,傳令斥候重新整裝,帶我去他們抓獲俘虜的蠻人部落。”
“遵命,禰下。”黃袍中年人起身退下,與此同時張黎生縱身躍下了城墻,落到了城外野地之上。
右手在胸前輕輕一劃,青年腳下緩緩浮現出一個長寬超過三米,厚底卻不足半尺的土臺,隨后土臺四角又各有一個面孔平坦,只有雙眼、雙耳的泥土巨人誕生出來,奮力將其擔在了肩膀上。
在土臺上盤腿坐了下來,張黎生仰頭望著明月盤算著等待了一會,土撒拉城塞堅固的厚石城門便無聲滑開,上千精銳斥候驅使著坐騎疾馳而出,簇擁在了土臺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