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上房。”
蘇昊在小廝的引導下來到柜臺前,裝出一副紈绔的嘴臉,對掌柜說道。
“有有有,本店的上房,在這播州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客官要住幾天?”掌柜滿臉堆笑地對蘇昊問道。
蘇昊聳聳肩膀,說道:“我怎么知道,看事情辦得是否順利了。”
“呵呵,不知公子到播州城是來辦什么事情的,小店在這播州倒也有一些人脈,或許還能幫公子撮合撮合呢。”掌柜笑得更甜蜜了。
對于生意人來說,一切機會都是有可能帶來利潤的,所以都必須抓住。從蘇昊的話里,掌柜能夠聽出蘇昊要辦的事情有些麻煩,若是他能夠從中周旋,幫蘇昊辦成,那么這中間的辛苦費,想必蘇昊是不會吝惜的。
蘇昊這番做作,自然也是想引出掌柜的這句話來。不過,他倒沒有馬上表示出要與掌柜合作的意思,反而不屑地冷笑一聲,道:“我這事,恐怕不是你這種小店家能夠承得起的。”
“公子此話可不妥,本店雖小,可是在這播州城里也算有點薄名。本店承不起的事情,只怕不多。”掌柜果然被蘇昊給激起來了,牛烘烘地夸下了海口。
“果真?”蘇昊追問道。
“那是自然。”掌柜答道,“當然啦,不管辦什么事,這人情往來都是難免的。所謂麻煩事,不外乎就是使的銀子多一些而已,播州城里還沒有什么使銀子辦不成的事。”
蘇昊笑道:“銀子不是問題,我給你200兩銀子,你能從土司府的大牢里替我劫幾個人出來嗎?”
咕咚!掌柜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把身后的一個凳子都給碰倒了,他勉強地笑著說道:“公子,這種玩笑,可不是隨便能開的啊。”
蘇昊眼睛一橫,說道:“什么玩笑?本公子的手下人被土司府給抓了,本公子就是來撈人的。你若是能夠替我把人從牢里劫出來,想要多少銀子,你盡管開口。若是辦不成…你跟我廢這么多話,是想消遣本公子嗎?”
“不敢,不敢。”掌柜應道,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你說你的手下人被土司府抓了,不知是犯了什么律條。若是犯的事情不大,你又愿意交錢贖人的話,小的倒是可以幫你去疏通一下關節。若是事情大了,小的就愛莫能助了。”
蘇昊道:“我的人沒犯什么律條,憑空就讓土司府給抓了,你說這事大不大?”
掌柜道:“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是土司府的哪位差役給抓的,現在人又關押在何處。”
蘇昊道:“我也不知道是誰讓抓的,不過聽我的下人說,帶隊的是土司府的楊參將,你聽說過嗎?”
“楊…”掌柜的臉一下子變成了綠色,土司府只有一位楊參將,那就是楊應龍的兒子楊朝棟。楊朝棟親自帶隊去抓人,這在播州城可是了不起的大事,眼前這位公子哥的下人得犯了多大的罪,才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啊。
“我說你承不起吧?”蘇昊輕蔑地說道,“好吧,你還是先給我開兩間上房吧,先定住三天吧,不夠再說。”
“好好好,小的這就給你辦。”掌柜連聲地說道。
明代住店的手續,與后世也沒什么區別,都要登記客人的姓名、性別、職業等等信息。在被問到身份的時候,蘇昊裝出一副遲疑的樣子,說道:“本公子的身份可有好幾層,你看啊,本公子是江西玉華山第二十七代天師,江西豐城縣衙師爺,江西都司南昌衛豐南百戶所正六品百戶,你看記哪個合適?”
“這個…要不小的都給你記上吧。”掌柜答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這許多個身份是如何集中于一個人身上的,但既然蘇昊說了,他自然是要記得越清楚越好。
手續辦完,掌柜支使小廝帶著蘇昊和陳觀魚前往他們住的客房,又給他們安排了晚餐。二人在客房里用了餐,然后各自歇息不提。蘇昊把話放出去了,絲毫不擔心掌柜不會替他傳話。
正如蘇昊預計的一樣,掌柜待蘇昊和陳觀魚一離開柜臺,便趕緊喊來了一名說話伶俐的小廝,讓他即刻去土司府報信。客棧里住進了一個要從土司府的大牢里往外撈人的客人,這可不是隨隨便便鬧著玩的事情,如果知情不報,到時候惹出事端來,客棧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楊朝棟把何本澄等人從山里抓回來之后,當即就進行了提審。何本澄等人堅持說,自己就是替一位勘輿師跑腿的,在山里到處跑的目的,在于找煤。由于摸不清何本澄等人的底細,加上本身也沒發現他們有什么不法之處,所以楊朝棟沒有對他們用刑,也沒把他們投入大牢,只是找了一個小院子,把他們圈禁起來,等著他們背后的人露面。
何本澄等人所攜帶的裝備以及測繪數據,也都落入了楊朝棟之手。由于何本澄機敏地拆掉了兩具望遠鏡上的目鏡,所以楊朝棟無法看出這個只有一片物鏡的奇怪裝置的作用,只能把它理解成某種特殊的勘輿工具,如勘輿師經常使用的羅盤一樣。
至于測繪數據,對于楊朝棟以及他的幕僚班子來說,就更如天書一般了。這倒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何本澄等人的交代,即他們是為勘輿師服務的。因為勘輿師大多是道士出身,而道士的看家本領之一就是畫符。勘輿營的測繪數據是用阿拉伯數字記錄的,加上各種拉丁文代碼,看起來與道士畫的符還真有幾分神似。
楊朝棟等待了幾日,終于等來了消息。一開始,是把守城門的小官前來報信,說來了一個什么天師,揚言是來拜會楊參將的。接著,金鐘客棧的小廝也來了,詳細報告了蘇昊對掌柜所說的一切,而且帶來了蘇昊在柜臺上留的身份信息。
“告訴你們掌柜的,給我好好地看著那兩個人,別讓他們跑了。若是他們有什么不軌的言行,先給我按住再說。”楊朝棟吩咐道。
“遵命!”金鐘客棧的小廝連忙應道,然后便一溜煙地跑回去傳達楊朝棟的指示了。
看著小廝離開,楊朝棟把寫著蘇昊身份信息的紙條遞給站在一旁的幕僚王奇奉,說道:“師爺,你看看這個,這是怎么回事?”
王奇奉接過紙條,看了看,也皺起了眉毛:“天師,師爺,百戶…這個姓蘇的,怎么會有這么多個身份?”
“后主,這就是被咱們抓來的那伙人的主子吧?”親兵頭目孔貴在一旁問道。
“就是他。”王奇奉替楊朝棟回答道,“此人居然還是明軍的一名百戶,這就對了,我也覺得被抓來的那些人,身上有些行伍之氣。”
“此人既然是官兵的百戶,跑到咱們播州來,不就是奸細嗎?后主,要不要小的現在就去把他抓過來,然后和他的那些手下一起,都…”孔貴說道,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要統統干掉。
王奇奉大搖其頭:“不可莽撞。此人既然敢公開自己的身份,想必是有恃無恐。他說自己從重慶過來,對于播州的情況,他不可能不了解。還有,守城兵說,此人進城的時候聲稱是來給后主你送一場大富貴的,這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管他什么意思,我先去把他抓來,然后一問不就是明白了?”孔貴說道。身為楊朝棟的親兵頭目,孔貴在播州也算是可以橫著走的人,腦子里根本沒有什么王法之類的概念。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么他理解的王法,就是楊朝棟的旨意。
“他既是沖我來的,那倒沒必要動粗了,我這就傳他到參將衙來問話就是了。”楊朝棟道,“抓來的那些人說他們的主子擅長于探礦,到時候我們就問問他探礦的事情,那么那些人說的是真是假,不就一清二楚了?”
“后主不可。”王奇奉道,“他是有備而來的,而我們對他的底細一點都不清楚,這個時候貿然把他傳到參將衙來,對我們不利。萬一他真的有什么大的來頭,咱們不能動他,而又暴露了咱們的情況,豈不是受制于人了?”
楊朝棟道:“師爺所言有理。以師爺之見,咱們當如何做呢?”
王奇奉想了想,說道:“在下以為,后主先不要出面,待在下先去探探他們的底細,聽聽他們想如何做,然后再定咱們的對策。”
楊朝棟點點頭道:“就依師爺,你看你什么時候去見他們為好。”
“明日吧。”王奇奉道,“明日我讓金鐘客棧的掌柜安排他們到博望樓去吃早飯,然后我扮成一個路人,去與他們攀談。金鐘客棧的掌柜不是說此人毫不掩飾自己到播州的意圖嗎,我想他肯定愿意對我再說一遍的,屆時我再相機行事,套出他們的話來。”
楊朝棟道:“好吧,你就這樣去辦。若是談不攏,我們再把他們抓來也不遲。任他是龍是鳳,在這播州城里,也掀不起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