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復陽看了看地圖,只見上面畫著一些大大小小的圓圈,還有一些道路、河流之類的標記。他不知道這些圓圈代表什么,但從道路和河流的走向上,可以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在圖上用手指劃了個小圈,說道:
“我和趙員外也沒有說得太清楚,大致就是這一小塊地方了。其實我們采煤在地面上占的地盤不大,只是堆煤炭會污損地面,所以要向山場主交一些錢。至于時間嘛,也沒說死,一口窯一般也就是挖上一年時間,這筆銀子就算是買斷的。”
蘇昊道:“這么說,租山場的價錢也不算貴啊。”
喻復陽道:“這些山場本來也是荒著的,這周圍都是紅土,種不了莊稼。山上要種也只能種點油茶,一年下來,收的油茶籽連給短工發工錢都不夠。我給趙員外交20兩銀子,這對他來說,就是白揀的了。”
蘇昊又問道:“趙員外家的山場,有多大,你能在這圖上給我指出來嗎?”
喻復陽作為一個采煤工匠,也是經常要看地圖的,所以對蘇昊的這份地圖并不陌生。他用手在圖上指了幾個點,說道:“趙員外是宣風鄉的一個大財主,祖上留下的山場很大。從這到這,方圓十幾里,都是他家的產業。不過,有用的田土只有最西邊這一塊,大概是2000來畝,都佃給別人去種了。剩下這一大片,都是荒山荒地,也就是能夠長點薪柴而已。”
“好。”蘇昊道,“喻硐頭,你這個窯,我可以出200兩把它買下。你讓你的兄弟們先繼續開采,能挖出多少煤就算多少,我會按天給他們結算工錢。另外,我需要把這一片的山場全部租下來,準備開五個煤窯,你能不能幫我招到足夠多的義夫?”
“開五個煤窯!”喻復陽瞪大了眼睛,“蘇師爺,你相信這一片山場能找到五處以上的礦脈嗎?”
“豈止是五處。”蘇昊笑道,“我們腳底下都是煤,只是你有耐心往下挖,從任何一個地方挖200丈深,肯定有煤,而且都是好煤,關鍵只是你能不能挖這么深而已。”
依蘇昊的知識,在江南這一帶,其實擁有不少于三個成煤地層。喻復陽現在挖掘的是最上面的一個地層,即王潘里段,編號為C煤組,而喻復陽也僅僅是挖到C煤組最上面的一層而已。在王潘里段的近20個煤層以下,還有稱為B煤組的老山段,以及稱為A煤組的官山段,深度估計要達到海拔負800米以下。這樣深的煤層,在當時的條件下肯定是無法開采的。
這兩天,蘇昊帶著人繞著這片山場已經轉了一大圈,把基本的巖層走向都看了個大概,蘇昊能夠推測出,在這片山場中至少能夠找出10個以上煤層埋藏較淺的地段,從這些地段打豎井下去,大約在100米深度之內,就能夠發現有開采價值的煤層了。100米的井深,以當年的技術還是能夠達到的。
“蘇師爺說笑了,200丈深,這已經非人力所及了。就算真的有煤,小的也沒辦法挖出來。”喻復陽說道。
蘇昊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挖200丈的深井的。在這片山場里,我肯定能找到埋藏不超過30丈的煤脈,而且煤層的厚度不會少于6尺,你就只管幫我找到人來挖掘就是了。”
喻復陽見蘇昊一臉自信的樣子,不由得也相信了幾分。他說道:“蘇師爺大才,小的望塵莫及。不過,蘇師爺,你要租下這整片山場,花費只怕不是一個小數。”
“你估計要花多少錢?”蘇昊問道。
喻復陽搖搖頭道:“我算不出來,以我的猜想,怎么也得在500兩以上吧。”
“嗯,500兩倒的確不是一個小數,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這位趙員外把山場免費租給我們吧。”蘇昊說道。
“師爺的意思是說…”喻復陽拖了個長腔,臉上現出一些不贊成的神色。
蘇昊愣了一下,旋即理解了喻復陽的意思。喻復陽顯然是以為蘇昊想利用縣衙的權力,強行從趙員外那里無償征用山場。作為一個普通百姓,喻復陽對于這種行為是心存厭惡的,只是不便直接說出來而已。
蘇昊笑道:“喻硐頭,你過慮了,我不是想仗勢欺人,從趙員外手里搶奪山場。”
喻復陽有些尷尬地說道:“哪里哪里,我知道蘇師爺不是這種人,否則也不會出錢買小的的煤窯了。我是說,這趙員外家里,也有人在外做官的,如果說得不好,只怕引起一些糾葛,誤了師爺的前程。”
“你這不還是說我想仗勢欺人嗎?”蘇昊道,“我肯定會找一個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的方案,讓趙員外心甘情愿地把山場租給我,甚至是哭著喊著要把山場租給我呢。”
“那是何故啊?”喻復陽有點弄不明白了,不知道蘇昊有什么高招。
蘇昊卻懶得去和喻復陽多說了,他吩咐道:“老喻,咱們的事情,就這樣說定了,回頭讓陳道長擬一個合同,我們雙方畫上押,就算正式開始合作了。你負責給我招義夫,我負責去解決山場的問題,再勘定煤脈,后面的事情,就全托付你了。”
“小的遵命。”喻復陽答道,既然雙方已經談定的價錢,而且這價錢也是令他滿意的,他就已經把自己定位于蘇昊的雇工這個位置上了,對于自己的雇主,肯定是要非常順從的。
“除了招人之外,還有幾件事也得你去安排。”蘇昊道。
“請師爺吩咐。”喻復陽道。
蘇昊道:“這第一件事,是要把義夫們住的窩棚好好改造一下,要照著干凈、舒服的樣子去做。另外,要多雇幾個老媽子,幫著義夫們洗衣服、做飯,讓他們采煤回來之后,能夠干干凈凈,吃上一頓熱乎乎的好飯菜。”
“多謝師爺。”喻復陽站起身向蘇昊鞠了個躬。他沒有想到蘇昊交代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改善礦工的待遇,要知道,這些費用都是要從蘇昊的利潤里扣出來的。他自己也是礦工出身,聽到雇主如此關心礦工的生活,他由衷地產生出感激之情。
“你坐下吧。”蘇昊擺擺手,讓喻復陽坐下,然后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是要去做幾個新的風管,替換掉你那些大毛竹管子。風管可以用篾席卷成,直徑一尺五寸,外涂黃泥,以防漏氣。在風管的頭上,裝一個風輪,以腳踏帶動,用以向外抽風。”
蘇昊一邊說著,一邊用炭條在紙上給喻復陽畫示意圖。他說的風輪,其實就像是后世的抽油煙機那種葉輪,用腳踏板作為動力,以皮帶傳動,可以實現井下的主動通風。他要開采的煤窯規模更大,沒有良好的通風裝置是不行的。
喻復陽滿心欽佩地看著蘇昊畫的圖,嘖嘖連聲:“蘇師爺果然是天縱奇才,竟能想出以篾席卷筒用作風筒的法子,我這一把年齡,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蘇昊笑而不答,其實這種方法并不是他的發明,在時下北方的一些煤窯,就是這樣制作風筒的,只是這個方法還沒有傳到南方來而已。蘇昊也是在后世學習中國礦業史這門課的時候,偶然聽說了這樣的方法。
“第三件事,是要制作一些井下運煤的小車。我剛才看你們的工人用繩索拉煤簍,十分辛苦。如果能夠用帶輪子的小車裝煤,再在巷道里鋪上木板作為道路,就可以省下許多力氣了。”蘇昊接著說道。
這個道理喻復陽也是懂的,他連忙點頭記下。蘇昊接著又說了幾項要辦的事情,都是有利于優化采煤流程的,喻復陽一一記在心里。最后,蘇昊把頭轉向許宗,對他說道:“老許,有關制作這些器材,還有招募義夫的事情,就由你輔佐喻硐頭來做吧。喻硐頭為正,你為副。要用到銀子的地方,你盡管找陳道長要。涉及到井下安全的問題,不要怕花銀子,人命比什么都貴重,知道嗎?”
“屬下明白。”許宗答應道。
喻復陽聞聽蘇昊這樣安排,連忙說道:“小的豈敢位居許差爺之前,還是以許差爺為正,小的為副,有什么事情,許差爺吩咐小的去辦就好了。”
蘇昊道:“這件事就不必爭了,采煤的事情,許宗不懂,所以只能給你做副手。大家都是為了做事,名份上的先后,不必掛懷。”
“那小的就僭越了。”喻復陽只好誠惶誠恐地接受了蘇昊的安排,又轉過頭向許宗說了無數遍客氣話。許宗知道,雖然蘇昊讓自己當喻復陽的副手,但卻是負責管錢袋子的,實權在握,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名份。
交代完了這些與采煤相關的準備工作,蘇昊又向喻復陽打聽了一下趙員外家的所在位置,然后便帶上陳觀魚和馬玉,前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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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契約和合同的說法,在明代都已經有了,不要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