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昊還是一臉懵懂的樣子,涂文煥便詳細地向他介紹起了這位鄧武橋將軍,原來此人竟是在豐城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物,只是蘇昊作為一個鄉下宅男,對此茫然無知而已。
鄧武橋,名子龍,武橋是他的字,豐城縣杜市鎮鄧家村人,生于明嘉靖十年,即公元1531年,今年已經是58歲了。
據涂文煥介紹,鄧子龍早年因為行俠仗義,得罪了鄉里的豪坤,被迫游走四方,生活十分困苦。23歲那年,他在豐城東門白云庵遇到一位老人,因為言語沖突而動起手來,結果年輕力壯的鄧子龍竟不是這位老人的對手,敗在對方的拳腳之下。
鄧子龍細一打聽,原來這位老人不是別人,而是嘉靖八年的狀元、吉水人羅洪先。史載,羅洪先“甘淡泊,練寒暑,躍馬挽強,考圖觀史,自天文、地志、禮樂、典章、河渠、邊塞、戰陣攻守,下逮陰陽、算數,靡不精究;至人才、吏事、國計、民情,悉加咨訪”,用今天的話說,簡直就是一個超級牛人了。
羅洪先于嘉靖十八年因上書冒犯了嘉靖而被撤職,從此云游四方。鄧子龍遇到羅洪先的時候,羅洪先已經是50多歲,在豐城寓居。羅洪先看中了鄧子龍的正直和天賦,遂收其為徒,向他傳授了拳經、兵法、陣圖、六甲經書。嘉靖三十七年,鄧子龍參加武舉鄉試,憑著出色的表現,成功中式舉人。
在中舉之后,江西巡按兩院馬上給了鄧子龍一次機會,讓他帶兵去平定樟樹鎮的賊人之亂,結果首戰告捷。隨后,因福建沿海倭寇成患,鄧子龍應邀率江西客兵入閩抗倭,進駐福建泉州一帶。在隨后的十幾年時間里,他先后轉戰福建、廣東沿海,歷經數百戰,立下赫赫戰功。
萬歷二年,鄧子龍被調回江西,先后任撫州把總、鄱陽守備。萬歷五年,鄧子龍平定湘贛邊界的李大鑾起義,為加強對當地的控制,他率兵3000駐守一個叫銅鼓石的地方,后來此地因此而逐漸繁榮起來,到后世的民國初年,建立了銅鼓縣。
再往后,鄧子龍又到浙江當了參將,守衛寧波一帶的海防。萬歷九年,鄧子龍奉命入黔,任武靖參將,一舉平定了“五開兵變”。
萬歷十一年,緬甸東吁王朝襲擾云南邊境,鄧子龍率三千江西子弟兵馳援云南,先后取得姚關偃草坡、攀枝花、灣甸、耿馬三尖山等戰斗的勝利,隨后又與南昌人劉綎所率的部隊一道,攻克了緬甸副都阿瓦,擒獲勾結緬甸侵略者的賣國賊岳鳳,一舉平定了緬甸之亂。
戰爭勝利后,鄧子龍和劉綎均被加副總兵職銜,駐守云南。
當然,讓鄧子龍最為出名的事跡,卻是發生在蘇昊所處的這個時代之后的。那是在萬歷26年,70歲高齡的鄧子龍受命任明朝水師副將,率水軍赴朝抗倭。在關鍵性的露梁海戰中,鄧子龍與朝鮮水師大將李舜臣一道,重創倭寇,擊沉敵艦400余艘,斃敵萬余。也就是在這場戰斗中,鄧子龍以身殉職。
蘇昊雖然是個穿越者,但因為是個工科男,對于鄧子龍這樣一位載入史冊的英雄人物并不了解。相反,對于涂文煥說起的羅洪先,蘇昊卻是久仰其名。原來,羅洪先在被罷官之后,曾四處游歷,并精心繪制了兩卷本的廣輿圖。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分省地圖集,其中采用了24種新創的圖例符號,極大地豐富了古代的輿地之學,羅洪先因此而被譽為中國古代最偉大的地圖學家。蘇昊作為一個地質學家,對于這個典故是比較熟悉的。
“原來豐城有這樣一位大英雄,學生竟然從未聽說,實在是慚愧啊。”蘇昊聽完涂文煥的介紹,不由感慨萬千。
涂文煥道:“時下世風如此,朝野均重文輕武,蘇兄弟對于武橋將軍的事跡從未耳聞,也不奇怪了。”
“重文輕武,真是取死之道啊。”蘇昊評論道,“大明四周強敵環伺,我們卻在這里自廢武功。等到有朝一日異族的屠刀砍到我們頭上時,難道我們能拿著圣賢文章去自救嗎?”
涂文煥道:“蘇兄弟此言,倒有些驚世駭俗。嘉靖29年,俺答汗曾兵臨北京城下,史稱庚戌之變。至隆慶四年,俺答與我大明和談。五年,俺答受封為順義王,與我大明通貢互市,此后雙方再不見兵戎。近年來,雖有遼東的札薩克圖汗和朵顏部的董狐貍偶爾騷擾邊關,但畢竟已不是大患。蘇兄弟稱大明四周強敵環伺,此言從何說起呢?”
蘇昊道:“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些年,我大明看起來是風平浪靜,周邊也沒有什么重大的戰事。但殊不知,在我們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無數的對手正在厲兵秣馬,準備蠶食鯨吞我們的河山呢。據我分析,至少有三路強敵,是我們不可不防的。”
“三路強敵?”涂文煥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愿聞其詳。”
蘇昊道:“第一路,來自于北方。大明這200多年時間里,來自于北方的威脅從未間斷。俺答雖然與大明簽訂了和約,但這種和約是隨時都可能被撕毀的,在歷史上,對方撕毀和約的事情,還少了嗎?”
“此話不假。”涂文煥點點頭,表示贊同。
“就算俺答部與大明能夠相安無事,草原上的其他各部,同樣可能對大明構成威脅。就算是現在還不起眼的女真部落,未來也未必不會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蘇昊泛泛地說道。作為一名穿越者,他知道最終滅亡明朝的,是目前還剛剛崛起的建州女真,但現在就直接說出這話,未免太超前了,恐怕鄧文煥聽了也不會相信,所以,他只能是大而化之地進行闡述了。
涂文煥是在兵部呆過的,這些年又在鄧子龍那里當幕僚,對于兵事頗有一些了解,所以對蘇昊所分析的情況頗為認同。他點點頭說道:“嗯,北方的威脅,的確無時不在。那么,蘇兄弟說的第二路,又是指何處呢?”
“第二路,就是東邊的倭寇。”蘇昊道,“倭寇之患,絕對不僅僅是騷擾我大明沿海、劫掠一些財物。一旦實力充足,他們必定會集中大軍,入侵我大明。涂老想想看,目前倭寇僅僅是以小股零星的方式進行襲擾,就已經讓我們的沿海軍民疲于應付,一旦倭寇以數萬之眾發起進攻,我們該當如何應對?”
“這…”涂文煥有些遲疑了,“蘇兄弟認為,倭寇真有可能集中數萬之眾,入侵我大明嗎?”
“完全可能。”蘇昊肯定地說道,從甲午戰爭到七七事變,日本人可不就是得寸進尺,一步步入侵中國的嗎?在明朝,日本的實力的確還不足以發動全面的侵華戰爭,但其欲霸占中國的野心卻是早早就已經萌生出來的。在蘇昊的印象中,萬歷年間日本是曾經發動過侵朝戰爭的,侵朝是侵華的前奏,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把日本的侵華野心扼殺掉,后世的慘劇就無法避免了。
“嗯,倭寇也可以算是一路強敵吧。”涂文煥再次點點頭,雖然他并不完全相信蘇昊說的情況,但居安思危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覺得,以蘇昊這樣一個鄉下秀才,能夠想到倭寇的威脅,已經是非常不易了。
“這第三路,就是我們平常說的佛郎機人了。他們其實是很多個國家,包括英格蘭、法蘭西、德意志、尼德蘭、西班牙、葡萄牙等等,統稱為歐洲。100多年前,歐洲人開始了大航海時代,一路進行征服和掠奪。目前他們的力量還比較弱,加之從歐洲到大明路途甚遠,他們難以組織起大規模的力量來入侵我大明。但我預計,隨著歐洲技術革命的完成,歐洲人的實力將會得到空前的提高,屆時,他們將是我們最大的威脅。”蘇昊說道。
蘇昊在那危言聳聽,涂文煥沒覺得什么,但旁邊那些親兵卻聽不下去了。鄧奎把酒杯往桌上一頓,帶著幾分酒氣說道:
“蘇秀才,在勘井這件事情上,我鄧奎算是服你了,但要說到打仗,你們這些秀才也就是紙上談兵的本事而已。你說這個也是威脅,那個也是什么心腹大患,你把我等大明兵將置之何地了?
這佛郎機人,我沒有見過,但我聽我家鄧將軍和涂先生都說起過。他們不過就是眼睛是藍色的、鼻子高一點,其他的也并未見什么異像。聽說這佛郎機地方窮得很,佛郎機人到我大明來,無不稱贊我大明富庶。像這樣一個又窮、離我大明又有萬里之遙的地方,能對我大明有什么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