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劉如意眼下的官階,原本是沒有資格前來迎接左良玉的,不過,由于有孫可望在手,金聲桓也頗會做人,便提前令劉如意在城門內守候!
左良玉麾下雖是兵馬眾多,但同樣也是派系林立,這其中又以遼東兵最為強勢,像金聲桓這般已經被排擠出權利核心的將領,他也是想拉攏一些中原兵和客兵,聚攏在他的身邊,以壯聲勢!
片刻,劉如意便來到了左良玉的身前,他對著左右一抱拳,單膝跪倒在左良玉身前,恭敬道:“卑職濟南南城守備劉如意,參見大帥!”
“我呸,這小子真他娘的是走了狗屎運了!老子怎的就沒這般運氣呢?”
“想不到啊,想不到!這小將竟然如此年輕?”
周圍眾將忍不住一陣驚呼,議論紛紛!
左良玉也是有些錯愕,他快步走到劉如意身邊,用力的拍了拍劉如意的肩膀,和藹道:“便是你,生擒了那逆賊孫可望?”
劉如意抬起頭,挺直了腰板,深施一禮道:“全靠大帥洪福,卑職才能有這等機遇!
“哈哈!好!”左良玉不由開懷大笑!
馬屁誰都愛聽,左良玉自是也不能例外,尤其是從剛剛立下大功的劉如意嘴中說出來,他拉住劉如意的手臂,一把將劉如意扶起,大笑道:“劉千戶,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今日,眾位將軍都在此,你可敢將那逆賊孫可望拉出來,讓眾位將軍也瞧瞧這逆賊的模樣?”
“是!”劉如意也不矯情,對著身邊親兵低語幾句,很快,孫可望便被十幾個軍漢抬著,架到了眾人眼前!
“就是他,就是他!我那可憐的兄弟啊!老子要親手殺了你!”一旁一個身著游擊官袍的將領,忍不住放聲大哭,他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刀,便欲沖上前來,取了孫可望的性命!
但還未待他走出兩步,左良玉身后迅速奔出幾個身高體壯的大漢,一人一條胳膊,便將這將領提在了空中。
他忍不住大聲痛哭,“大帥,大帥,就是此人殺了我那唯一的兄弟啊!懇請大帥開恩,某今日要親手為我那兄弟報仇啊!”
從崇禎五年開始,官軍和流民軍在中原一帶打了數場惡仗,互有勝負,在這個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軍隊中,很多人已經形成了世仇。
左良玉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他并未說話,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只是眼睛,卻是看向了一旁的金聲桓。
這游擊乃是金聲桓的親信,名字叫做金荃,他是金聲桓的族人,也算有些親戚關系,兩年前,他的兄弟慘死在孫可望的刀下,這時,突然猛的見到日思夜想的仇人,他根本無法克制自己暴怒的情緒!
“荃子,胡鬧什么!沒看到大帥在此么!”金聲桓也有些無語,趕忙快步起身,拖著金荃向后退去。
“大帥,這,這都是某治軍不嚴,懇請大帥責罰!”好不容易將金荃交到親兵手里,金聲桓趕忙快步跪倒在左良玉身前,恭敬的解釋道。
別人或許不了解左良玉的秉性,但金聲桓又怎的不知呢?他自是急急的想擺脫自己在其中的干系!
“呵呵,無妨!男人,若是沒有些血性,那還能叫男人嘛?”左良玉并沒有揪住不放,轉頭對劉如意和藹的笑道:“劉千戶,今日你立下這奇功,可愿陪著左某一起舉杯痛飲?”
拋開別的不談,僅是憑著外表相貌來看,左良玉當真是頗為神駿,不過,劉如意作為未來人,自是明白他的真正做派!
“多謝大帥抬愛,卑職敢不從命?”劉如意痛快的抱拳道。
雖然左良玉名聲不佳,但眼下對劉如意而言,最需要的不是世俗之名,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利!
清流、東林黨人可是個個聲名在外,文采風流,但這有個鳥用?到頭來,不是被清兵一刀剁去了腦袋,便是扎起了金錢鼠辯,當起了順民,如跳梁小丑無二!
既然左良玉愿意拉攏自己,給自己想要的東西,劉如意為何不順水推舟呢?
果然,左良玉十分滿意劉如意的態度,他掃視眾人一眼,大聲道:“今日之大勝,眾位兄弟都出力甚多,獻賊余孽,不過芥癩之癬,不足為慮!今夜,眾位兄弟都可敞開胸懷,咱們定要喝個痛快!”
“大帥英明!大帥英明啊!”
眾將頓時一片歡呼!
此時,從襄城通往南陽的官道上,幾百個身著精甲的騎兵,正護衛著一輛華貴的馬車,急急的奔向了南陽城方向!
車廂里十分寬敞,角落里點起了兩支名貴的龍誕香,在車廂四壁的夾層里,都藏有冰塊,便是炎炎夏日,也感覺不到絲毫的暑意。
新任兵部尚書熊文燦身著紫金蟒袍,腰束白玉帶,正坐在黑暗里閉目養神!
他剛剛從洛陽趕來,原本打算先與洪承疇的西北軍匯合,再前往南陽救急,但就在早些時候,他突然得到了親兵傳來的消息,左良玉竟然在南陽城外大敗獻賊余孽,生擒獻賊逆子孫可望,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不待洪承疇趕到,便急急奔赴南陽城!
前些時日,內閣首輔,原兵部尚書楊嗣昌回鄉為父丁憂,兵部尚書的頭銜突然砸在了他的身上!幸福來的太快,熊文燦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四川省瀘州人士,萬歷三十五年進士出身,歷任禮部主事、郎中,山東左參政,山西按察使,山東布政使,兵部侍郎,廣州巡撫,兩廣總督,一路順風順水,顯赫異常!
作為大明眼下為數不多的‘知兵’的元老,幸福過后,熊文燦也想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讓皇上,讓朝廷眾位同僚刮目相看!
暴雨過后,路面并不好走,十分顛簸,熊文燦也睡不著,便提起精神,對一旁的一個年逾五旬的幕僚道:“仇先生,依你看,咱們此次有幾分勝算?”
這仇先生祖籍浙江紹興,舉人出身,不惑之年,卻依然未能高中進士,心灰意冷之下,便隱退在幕后,幫人出謀劃策,他原本一直跟隨在首輔楊嗣昌的身邊,直到楊嗣昌回鄉丁憂,他這才來到了熊文燦身邊!
熊文燦雖與楊嗣昌私交極好,但這仇先生,卻未必沒有楊嗣昌想監視他的意思!
“東翁,那獻賊狡詐多端,朝廷數次圍剿而失利,他真的肯歸降朝廷么?若是其中有詐,那,怕是不好收場啊!”仇先生跟隨楊嗣昌多年,對流民軍的秉性了解甚深,他并不太贊同熊文燦一味的招撫策略!
“呵呵!仇先生,事在人為,就是因為沒有人敢做,熊某才要做成這件事,為君父,為閣老分憂!”熊文燦滿不在乎的道。
他剛剛得志,正值意氣風發,又怎的能聽進別人的勸告,更何況,早在京城上任之時,他便已經收下了張獻忠的厚禮!
“可是,可是依照閣老的意思,咱們還是需慎重一些啊!獻賊不比旁人,他,他可是挖掘了太祖先祖陵寢啊!”仇先生有些無奈,只得搬出了楊嗣昌!
大明的內閣制其實已經十分先進,但由于種種原因,卻并未發揮出應有的效果!若想進入到內閣,首先必須成為大學士!但這大學士卻十分講究,整個大明,只有科舉的前三十二名,才有資格成為大學士!若是您考了第三十三名,那對不起,這個就沒有您的份了!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文人更矯情,更喜歡排資論輩,父子不如師生親!依照楊嗣昌的資歷,穩穩的壓過熊文燦一籌,熊文燦對他也很尊敬!
“呵呵,仇先生不必多慮!此事,熊某會親自向閣老解釋的!而且…”熊文燦神秘的一笑,“熊某有一個千斤法寶還未使出哩!”
“可是…”
“仇先生且寬心,一切熊某已經早有分寸!”仇先生還想說些什么,熊文燦卻有些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言語中已經充滿了不滿!
‘縣官不如現管!’仇先生無奈,也只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車廂里又昏暗了下來,只有搖曳的燭火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南陽城東門,劉如意本部駐地的大帳中!
近二十碗烈酒下肚,劉如意忍不住吐得稀里嘩啦!這些將官們,一個比一個能喝!加之,劉如意今日立下大功,卻又成為了眾人灌酒的中心!這些人,個個都比劉如意位子高,權也重,劉如意推脫不得,只得一一應承下!
腹中猶如火燒,口腔中一片苦澀,怕是但水都吐出了出來!
劉如意抄起盆中清水,用力的洗了把臉,意識瞬間清醒不少!
雖說今日并沒有得到準確的消息,但左良玉話里話外,卻無不透露著拉攏之意!只要劉如意愿意加入到他的麾下,那至少一個游擊是少不了的!
只是,左良玉這種人,跟著他,怕絕不是首選啊!
劉如意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正糾結間,卻見柔娘端著一個小碗走了進來,“大人,喝些冰醋解解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