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外,流民軍圍城已近半月。
中午時分,烈日當空,從五里外的流民軍大營中奔出一隊騎兵,他們個個身披精甲,刀槍光亮,一眼看去,怕是比許多精銳官軍還要強悍很多。
“父帥,這破城,只不過不足萬余守軍,咱們還在等什么?一口氣沖進去,這大把大把的金銀、糧草,還不都是咱們的么?”
說話之人身材極為雄壯,胯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烏騅馬,背上背著一柄足有兩米長的大砍刀,即便騎在馬上,他比周圍眾人還要高出一個頭有余!他便是明末驍將,張獻忠義子,綽號‘一堵墻’的孫可望。
“哼哼!你個瓜娃子!怎么?這才幾天的功夫,你他娘的又想婆姨了不是?”旁邊一個頭戴鑲邊金盔,面色有些蠟黃,滿臉盡是黃須的大漢,笑罵著抽了孫可望一鞭子,言語之間帶著一口的米脂腔。
若是崇禎皇帝在此,怕是一眼便能認出,此人正是挖掘了朱家祖墳,禍亂大明近十載的‘獻賊’,‘八大王’,張獻忠!
張獻忠說完,周圍十幾個軍官都是哈哈大笑。
孫可望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對著張獻忠一抱拳,翻身跳下馬來,長刀指著不遠處南城高聳的城墻道:“父帥,俺這也是為了弟兄們著想啊!眼下官軍勢大,洪老狗緊追著咱們不放,若是再不能及時補充些人手、裝備,咱們怕是要吃虧啊!”
張獻忠贊許的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表態,而是轉頭對著一個只有十六七歲、卻生的英武不凡的小將問道:“一純,你怎么看?”
那小將同樣翻身下馬,對著張獻忠恭敬一禮,又對著孫可望抱了抱拳,這才道:“父帥,孫大哥所言極是,眼下這般光景,咱們必須得快刀斬亂麻,不能讓官軍喘過氣來!趁著眼下那洪老狗正在南面與‘曹操’糾纏,而那左良玉,只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軟腳雞,咱們不如…”
他話雖未說完,張獻忠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贊道:“好!好啊!某有子如爾等,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
孫可望也走過來,用力揉了揉那小將的腦袋,贊道:“定國,不錯!哥哥也是這個意思!哈哈!再有幾年,你小子怕是都能趕上哥哥了!”
小將靦腆的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卻是不說話。他便是在后世有著‘民族英雄’之稱的明末豪杰,張獻忠義子,漢王李定國!
別看他年紀尚幼,但能力卻不容小覷!
崇禎三年,年僅十歲的李定國便追隨張獻忠南征北戰,深得張獻忠喜愛!他身高八尺,強壯魁梧,武藝高強,自幼便喜讀兵書,可謂文武雙全!這七八年下來,他屢立戰功,殺敵無數,已經成為了張獻忠的左膀右臂!
“八大王,既是如此,咱們何不連夜攻城,也好早些進城去睡上幾個漂亮娘們,這干巴巴日子,額可是受夠了!”身邊一個頭裹白巾,面色黝黑,約莫五十多歲老漢模樣的漢子,不滿的對張獻忠抱怨道。
他便是革左五營之首,綽號‘老回回’的馬守應!
張獻忠輕輕一笑,捋了捋下頜上的半尺黃須,淡淡道:“馬大哥,何須這般著急呢?眼下官軍勢大,盡是左良玉這狗賊便有不下十萬軍馬,而那洪承疇洪老狗僅在二百里之外,隨時可以馳援此地!若是貿然動手,咱們弟兄,怕是得不償失啊!”
“額不聽你說的這些大道理!八大王,弟兄們信著你,這才都湊到這里跟你混!這事情,你可得拿出個章程來!”老回回狡黠的一笑,哪里還有半分老農模樣!
張獻忠眉角微微抽動,想要發作,卻又強忍下了心中火氣,“馬大哥,此事你盡管放心!俺姓張的,什么時候虧待過弟兄們!且再忍耐幾日,待到掃地王、混天王,還有其他四營弟兄到齊,那便是咱們動手之時!”
老回回哼哼唧唧的笑了笑,卻沒有任何表態,只是目光卻望向了不遠處城墻上的晃動的人影。
這時,一匹快馬從后方疾奔而至,馬上漢子一嘞馬韁,快步跳下馬來,對著張獻忠的耳邊低語幾句!
張獻忠大喜,對著周圍眾人道:“我兒文秀(劉文秀,張獻忠義子,四將軍之一),已經會同掃地王、治世王(劉希堯,革左五營之一),下午即將趕到,咱們且回去收拾下,好生迎接弟兄們!”
眾人頓時歡呼雀躍,紛紛翻身上馬,朝著己方營地奔去!
而自始至終,守在城墻上的官軍只是遙遙觀望,任由流民軍的統領們如同逛花園一般,哪怕一支冷箭都未發射!
南陽城,城墻上,左軍副將金聲桓臉色鐵青,一直注視著這股流民軍的身影退回到營地中。
金聲桓今年不足四十歲,身材高大,臉型瘦長,身上似乎帶著一些高麗人的血統!他也是遼東軍出身,崇禎五年,他無意間得罪了上官被貶,幸得左良玉收容,他才又能東山再起。不過,或許是先來后到的關系,他加入左軍尚晚,而且本部并沒有多少人馬,只有不足千人,有意無意之間,他總能感受到其他軍官對他的排擠!
以至于待到左良玉本部大軍撤離,這守城斷后的任務,卻留給了他!
“哎!”金聲桓長長嘆息一聲!
這才不足半月的功夫,原本不足三萬的流民軍已經暴漲到了七、八萬,隱隱還有再朝著這邊集結的意思,而他手下只有不足萬人的守軍,力量懸殊至此,這讓他如何守城?
雖然左良玉本部大軍就在百里之外,但金聲桓用屁股想,怕是也能想到,真要到了那時候,他姓左的還會顧得上自己的死活么?
自崇禎十年四月起,大股流民軍順江而下,欲圍攻安慶,朝廷三番五次的催發調令,但左良玉根本不予理會!以至于西北五省總督洪承疇,陜西巡撫孫傳庭,不得已,馳援千里,以解安慶之圍!
眼下,宣大總督盧象升鎮守北疆,洪承疇、孫傳庭兩部也是人困馬乏,陣員不整,而湖廣、江南、四川等地,根本沒有可戰之兵,整個中原地區,只有左良玉這一部近十萬軍馬,兵強馬壯!
南陽城作為豫南控制中原的門戶,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城高墻厚,人口還算得上是稠密,若是真心相守,怕是這些流民軍真的未必就能攻下來!
但最為可怕的是,金聲桓本部糧草不足,眼下,城中的存糧,怕是只能維持十天,而左良玉遲遲不肯發下軍餉糧草,將士們早已是人心惶惶,這,這又怎的能守住這城池?
“去!派人稟報大帥!這糧草、軍餉,援兵,到底什么時候能到?他娘的,再不來人,這城,老子也不守了!”金聲桓大聲喝令身邊的親兵道。
“是!”親兵不敢怠慢,趕忙轉身奔下城去。
身邊一個文士打扮的幕僚卻無力的搖了搖頭,僅是今天,求援的信使已經發出了三次,算上前些天,怕是已經接近百次,可左大帥那里,依然沒有半點動靜,難道真的是不管自己這方死活了么?
想到這里,他趕忙湊到金聲桓身邊,低聲耳語道:“將軍,若這般發展下去,咱們怕是真的兇多吉少了啊!以學生看,咱們,咱們還需早作打算才是啊!”
金聲桓看了這幕僚一眼,此人是他的心腹,已經跟隨了他近十年,連他都這般說,那…
金聲桓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用力點了點頭,“來人!將麾下千總以上軍官召集到大帳,某,要,議事!”
南陽通往襄城的官道上,幾匹駿馬急急奔過,帶起一陣煙塵,正是剛剛金聲桓部的親兵信使!
但他們出城還沒跑到三十里,便看到官道上一隊衣甲齊整的官軍,正有序的朝著這邊奔來。
“什么人?”前方幾匹探馬瞬間攔在了幾個信使的前方。
那親兵信使不敢怠慢,趕忙翻身下馬道:“某是金副將麾下親兵,不知兄弟是那一部分的?某有急事要稟報你家大人!”
這幾個探馬正是劉府的幾個親眷,為首之人正是劉猛,看到信使是從南陽城中而來,他也不敢大意,卸下幾人的兵器,便將那親兵領到了劉如意身前!
大軍停下休整,幾十步之內,只有劉如意和這信使兩人!
待到這信使將南陽城中的情形一一說來,劉如意緊緊皺起了眉頭,一言不發!
“大人!兄弟們馬上就要吃不上飯了,還請大人速速趕去城中啊!小的替城中的萬余弟兄給大人磕頭了啊!”信使似乎看出了劉如意的猶豫,跪在地上拼命磕頭不止!
“兄弟,你不必太過擔心!此事,大帥已經有了吩咐,某自是會如約而至!你且先下午休息!歇息片刻,咱們便馬上啟程!”劉如意安撫了他幾句,便將他打發了下去。
事實上,官軍眼下勢大,若是算上就在不遠處的洪承疇部和孫傳庭部,怕是有二十多萬官軍,若是此時左良玉肯出兵,那這不足十萬的流民軍定然會馬上灰飛煙滅,但為什么,他左大帥就是遲遲不出兵呢?
劉如意苦思冥想,卻沒有絲毫結果,正煩躁間,卻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柔的女聲:“大人,這天氣太熱,喝碗涼茶解解暑吧!”
不要再讓小船和小伙伴們受到驚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