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金礦位于彩石鎮西南二十余里外的深山里,這里已經是南山的腹地,山巒起伏,植被茂密,人跡罕至。
原先黃漢生經營金礦之時,里面只有二十多戶匠戶,加上百來號礦工,規模很小,實際上就是一個土作坊。但自從礦監接手之后,不僅從萊蕪、新泰、泰安等地抽調了五六十戶匠戶,更是連蒙帶騙抓來了五六百號的礦工苦力,并接著原來一條小溪的基礎,以人力開鑿了一小段平緩的小運河。
金礦與煤礦、鐵礦不同,比較精細,工序也比較復雜,對水流的需求量很大。幾百年后北美地區興起的淘金熱,淘金者只需沿著河流仔細尋找,便可以找到金沙,甚至是金塊。但在這里卻不同,礦工們首先需要將礦石采出來,而后再用人工將礦石砸碎,再放入河水中清洗,濾盡雜質,最后剩余的才可能是那一點點金沙。
眼下還是十七世紀,科技革命的熊熊烈火并未燒起,整個世界的生產力都十分低下,所有的工序全靠人工來完成!而監工和頭領們只追求生產的效率,又怎肯顧忌礦工們的死活?這些礦工的生活待遇可想而知,與奴隸也相差無幾!
從正午十分出發,直到臨近旁晚,劉如意一行人才抵達了金礦邊緣的山腳下,二十余里的路程竟然走了兩個多時辰。
“大人,這里已經進入了他們的勢力范圍,咱們不能再冒然向前了!要不要卑職先派人進去通傳一聲?”趙滄海指著前方道。
“小心一些!”劉如意點了點頭,雖然相隔很近,但他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這座山并不算陡峭,更像是一個饅頭狀的土包,山腳下有一條狹窄的小溪流過,兩側的樹木早已經被人砍得干凈,站在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山腰上被人挖鑿出了數個斷層,黑白相間的礦石暴露在空氣中。
山間的小路并沒有休整,兩側扎起了十幾座數人高的瞭望臺,隱隱可以看到上面有人影晃動,進山、出山只有這一個出口,地理位置十分險要。
不多時,前去通報的軍漢便跑了回來,“大人,他們讓咱們過去!”
劉如意點了點頭,“走,咱們去會會這幫大爺們!”
剛剛走到山間的小路口上,七八個穿著驍騎服、腰掛繡春刀的錦衣衛便迎了上來,領頭一人穿著三十多歲,胡子拉碴,他看了一眼劉如意身上穿著的百戶官袍,陰陽怪氣的道:“喲,這位百戶大爺,您怎的有閑心來俺們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劉如意看了這漢子一眼,見他衣衫滿是污垢,身子也有些消瘦,想來原先過慣了過活日子,眼下在這里并不舒坦。
“呵呵,這位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劉某前來,是有一筆大買賣要跟眾位兄弟和小公公談談。來,兄弟們在這深山里辛苦了,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兄弟們拿去買些酒喝!”劉如意笑著掏出幾張銀票,遞到了領頭漢子的手中。
那漢子接過銀票,掃眼一看,全是十兩一張,這些怕是得有七八十兩,他立即眉開眼笑,態度更是瞬間轉變,陪著笑臉,故作推脫道:“這位爺,您,您實在太客氣了啊!這,這讓俺們這些兄弟如何好意思呢?”
他看似想將銀票還給劉如意,但他的大手卻抓住了銀票的大半部分,僅僅留出一個小角,便是奪,怕是也難從他的手里奪下來。
劉如意一笑,“都是相鄰,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一回生,兩回熟么!呵呵!若是有時間眾兄弟到了彩石鎮,劉某必然掃榻相迎!”
這領頭的漢子只不過是個小旗,雖然錦衣衛地位超然,但以劉如意的百戶身份這般說,可以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他果然眉開眼笑,恭敬道:“這位爺,您真是痛快!小的裘三佩服!”
他看了一眼劉如意身后的幾十號護衛,思慮片刻,咬了咬牙道:“這位爺,不知您想談什么買賣?若是小一點的,兄弟我就能做主!”
這些錦衣衛是礦山的監工,偶爾也會偷偷拿出一點金子來,與外界的奸商交易,換取銀兩。大明金子是貴金屬,并不流通,銀子才是通行貨幣。
劉如意見他會錯了意,不由苦笑,走近了半步,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漢子身子一怔,大笑道:“原來如此,這位爺,您少待,兄弟馬上令人前去稟報!”
他說完,對身邊一個隨從道:“去,趕緊去稟報小公公,有貴客來了!若是公公有時間,最好親自前來相迎!”
“是!”那仆從趕忙快步朝著山上奔去。
這座礦山現在已經收歸了礦監,而礦監又負責為天子斂財,便等同于是天子的財產。劉如意雖然很想將其吃下,但眼下卻并不是時候,所以趙滄海提議動手時,劉如意并未答應!
眼下大明雖然式微,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劉如意最多不過算一個強壯的嬰兒,若是明目張膽,侵奪天子的財產,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真正讓劉如意動心的,還是這里的近百戶匠戶們!
趁著仆從前去通報,劉如意便與這錦衣衛的小頭目,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起來。
這些錦衣衛原本一直呆在萊蕪城里,跟在鎮守大太監丁嗣麾下,只是,丁嗣奪下了這座金礦,有些不放心,便將他們派到了這里來。但他們平時只負責維護金礦的治安,整治不聽話的礦工,最多勉強算是有一點小油水,但真正的決定權,還是在那小公公的手里。
那小公公可是不簡單,雖然只有十八九歲,但是卻在深宮里混了十多年。他原先是崇禎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王承恩的徒孫,后來,被萊蕪鎮守太監丁嗣看上,收為假子,一直帶在身邊,直到最近才派他到這礦山里來。
俗話說,上行下效!
皇帝不放心群臣,便任命親信太監掌控東、西二廠,不放心武將,便任命親信太監為監軍,同理,這丁嗣也不放心這幫錦衣衛的大爺們,便任命親信的小太監來當這一把手!
不多時,山間的小路上幾十號人簇擁著一個小孩,呼啦啦的涌了下來。
事前,趙滄海已經將這金礦的內部打探了清楚,劉如意對這里面的概況也有了數。
這金礦規模并不算太大,雖然丁嗣派了這么多人,強行開采,但收效卻一直甚微,丁嗣一直懷疑是有錦衣衛從中做鬼,貪墨了大部,這才派自己的假子前來監視。
丁嗣給這座金礦定的目標是一個月產二十斤金,但實際情況是,這座金礦每日做多可產十五六斤,這其中五六斤的差價,足夠讓那小公公頭疼不已的,劉如意這才有信心,同這小公公談這筆買賣!
正所謂,有了需求,才會有供生么!
思慮間,那群人已經來到了近前,那小公公看了一眼劉如意,尖聲道:“這位百戶爺,不知您來找雜家有何事?”
劉如意定睛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生的眉清目秀,皮膚很白,喉嚨處并沒有喉結,不仔細看,還當他是女人!不過,他身邊若有若無的飄散著一絲尿騷味,雖然他已經用香粉遮掩,卻依然掩蓋不住。
“在下彩石鎮劉如意,見過公公!”劉如意很快收斂了心神,恭敬的對著這小公公行了一禮。
太監是一種奇葩的生物,他們失去了最關鍵的東西,人格也往往會跟著分裂。
前世,劉如意曾經看過一本筆記小說,里面講了這樣一個有趣的故事:某一朝有一個小太監,他入宮后時常遭人欺凌,受人虐待,沒有人同情他,有的只是嘲笑和冷漠。有一天,這小太監因為失手,不小心打碎一位貴妃的茶杯,這位貴妃是當朝宰相嫡女,身份高貴,將來是要成為皇后的人!這種人脾氣自然不太好,將這小太監差點打個半死!幸虧,有一個老宮女見他可憐,便偷偷的偷出了一些傷藥,為他敷上,這才讓他撿回了一條小命。
這個小太監當時便發誓,一定要記住今日之恩、今日之恥,總有一天要找回這個場子。
但可惜的是,還沒等他來得及發奮,異族入侵,攻占了京城,掠走了皇帝、皇后,那位貴妃則也被異族帶走,淪為他人玩物!這小太監自是也不能幸免,由奴才變成了奴隸!但他并不氣餒,小心翼翼,茍延殘喘,一步一步朝著前方努力。
數十年后,這位小太監已經成為了異族皇帝身前第一等的紅人。隨后,異族大軍橫掃中原,取代漢家河山,登上了九五之尊。而當日貴妃的家族也由于變臉快,并沒有受到太大波及,反而也是一等家族,家室顯赫。這小太監怎肯甘心,設計手段,費勁心機,將一宗謀反案,強加到貴妃家族的頭上,以致使他們滿門抄斬。
而當日的宮女早已經成為了孩童的奶奶,異族皇帝年弱多病,沒多久就離開了人世。這小太監竟然耍盡手段,將那宮女的孫子與皇帝的太子調換,上演了一出貍貓換太子,用以報答當年宮女的恩德!
雖然只是野史記載,并不能當真,但內容卻發人深省。
太監本就缺失,缺愛,平常人并不在意的東西,在他們的眼中,或許就能比天高,比地重。
面兒上恭敬一點,或許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貨!
果然,那小公公眼見劉如意并沒有因為年紀輕視他,態度很恭敬,嘴角邊抑制不住的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位百戶爺,來者便是客,咱們也不能在這山下站著說話吧!來,山上請!”
劉如意微微一笑,“多謝公公!公公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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