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沒有再下雪,天氣卻陰冷得厲害。
風絞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聞佑不過歇了三日便又去忙活了,華如初這邊的事情同樣多。
馬柏在過年之前幾天趕回來了,兗州這邊鋪子的帳華如初便沒有再管,交給馬柏去結。
出了節后沒幾日,王林帶著帳本以及一撂銀票來了昌邑。
華如初放下帳本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幾眼,笑道:“不錯,看著是那么回事了,帳面上也好看。”
在一眾人中突然拔了頭籌,王林這幾個月也是卯足了勁的,此時得著小姐一句贊,心里才算真正松了口氣,悄悄松了緊握的拳頭。
“鋪子里情況怎么樣?還剩下多少貨?能撐到四月份去嗎?”
王林忙聚起精神道,“小的過來就是想和您說這件事,一個年過得琳瑯閣幾乎被搬空了,就連宮里的娘娘都先后派了人來采買,還凈挑著貴的買,不要說撐到四月,最多也就是撐到二月份。”
看著帳面上的數目華如初心里就有了點底,可也沒想到到了這種程度。
曲指敲了敲桌面,華如初側首吩咐,“去個人請黃清源過來。”
“是。”
等待的間隙,華如初問起惦記的幾個人。
“晴好姑娘有身孕了,繡莊她帶了兩個人出來,大面上她管著,小事就放手讓她們去做了,來之前晴好姑娘還讓小的帶了許多衣服過來,都裝在箱子里,有您和大公孩子的,小少爺和小小姐也有。”
“她帶了兩個人出來我倒是知道,怎么懷孕的事卻一字沒提。這丫頭,幾個月了?”
“四個多月,小的看她氣色甚好。”
“那就好,祁珍呢?聽說她生了個兒子,信里只說如何好,到底如何你給我說說。”
“是,過年之前小的照你的吩咐給魏老夫人送了年禮去,當時見過姑小姐一面,當時姑小姐才出了月子。看著還有點發福,精神卻好,小的看著姑爺對姑小姐甚好。”
“姑爺納妾沒有?”
王林很慶幸來之前將這些事很是打聽了一番,忙道:“就小的所知是沒有。”
還真是沒有,一個孕期都熬過來了。那魏旭倒也確實不錯,就算以后真納了妾對原配發妻也差不到哪里去,在這年代,她對別的男人的要求也就是不寵妾滅妻了。
祁珍信里倒是說了阿鳳還留著沒嫁,這樣也好。
“皇后娘娘身邊的管事陳嬤嬤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琳瑯閣買些東西,小的照您的吩咐收了銀子,卻是收的三分之一的價錢。每次皆是小的說多少她就給多少,上次來還問過黑珍珠之事,說是皇后娘娘想串個項鏈,問您有沒有。當時店里確實沒有,小的答應會問問您這里有沒有,她便沒有再說其他。”
“我這里有,你走時我會讓人串好了給你帶回去。送到陳嬤嬤手里的時候別要她銀子,就說是我送的。”
“是。”
黑珍珠華如初現在手里并不缺。原本打算做為兗州琳瑯閣的鎮閣之寶,可是入冬后倒是關門的日子居多,鎮不鎮都無所謂了,還不如放去另外兩個鋪子賣了合適。
她相信一句話了,兗州現在并不是開琳瑯閣的好時候,當時要不是想著在稅收上幫上一把,她也不至于…
“夫人,您找在下。”
王林一看到黃清源就給他行弟子禮,黃清源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頭沒有和他說話。
王林卻有些激動,他從心底感激黃掌柜,要不是黃掌柜哪有他王林的今日,雖然黃掌柜不認他這個徒弟,他在心里卻是將黃掌柜當成了師傅的。
“都坐下說話。”
“是。”
摩挲著茶杯,華如初問黃清源,“現在店里的貨積壓的是不是挺嚴重?”
“是,除了過年之前幾日開門賣了不少貨出去,就是之前那次您的身份暴出來的時候賣得好,入冬后琳瑯閣斷斷續續關門了一個多月,看您這意思像是打算繼續關門,如果四月份再有貨來,在下建議將絕大部分的貨放在揚州和太原。”
“別急,兗州只是這一時不行,未來卻未必。”
黃清源笑得露出了虎牙,“夫人,嚴格算起來,在下卻是兗州人,若說這天底下還有誰能讓兗州起死回生,非聞大人不可,有您在后面助他,再加上聞大人的才智手段,兗州一定會好的,在下一直都相信。”
“你是兗州人?”華如初想起那個三不管地帶,那里好像哪里都不屬吧。
“是。”
華如初微微點頭,“你有這個信心就好,將琳瑯閣開在兗州本就不甚合適,只是當時我別有考慮…這些先不說,你回去準備一下,清出大半的貨來交給王林,讓他帶回太原。”
太原琳瑯閣本就是在黃清源手下做起來的,聞言便明白過來,起身道:“是,在下現在就去拾掇。”
“將貴重好賣的全給他帶走。”
“是。”
王林馬上跟著起身,“小的也去幫忙。”
“去吧。”
王林帶了兩船的貨回去,看著挺多,但他敢保證,要是敞開了賣,不用一個月,這些東西就能賣得精光。
王林走后沒幾日,周榮就來了。
除了銀票,他順便還帶了兩船糧食來。
這正是華如初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小姐,這些全是你出銀子?”
看周榮那一臉替她肉疼的模樣,華如初被逗樂了,“要想豐收,先期的付出少不了,這點都舍不得了?”
“我就是數銀子出去的時候數得心疼。”周榮獨掌一方慣了,哪怕在心里將華如初奉若神明,卻絕不會表現在面上,兩人相處起來更像是朋友,比之馬柏還要隨意。
“以后有得你數的時候。累不累?要不是先去歇歇?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說不遲。”
“不累,一路睡過來的。”周榮掃了眼屋內,漫不經心的道:“小姐,這一路來看著昌邑可真夠破爛的,要不是確定您在這里我都不相信這里是兗州的治所。”
“別看不起這地方,現在路子基本鋪開了,等兗州慢慢緩過來,明年這時候你再來看一定不會再是這樣,天災誰也攔不住。”
周榮點頭同意。賺銀子這方面他絕對相信他家小姐的本事。
“你在揚州那邊幫著想些辦法,看怎樣才能將買賣撐起來,我現在是個官賣的形式,這幾年我將底子打好了,撈兩三年。以后是要交給官府的,盡量將這買賣做得大氣一點,到時再督促著你姑爺將規章制度定得詳細全面些,不要留下太多漏洞,別只是將官員給養肥了,根子卻全壞了。”
“還得交給官府?”周榮還是頭一次聽小姐說明,心里頓時就覺得自己忙活了。雖說能撈兩年,但是前面要鋪的攤子大,投入也多啊,這錢算誰的?要照小姐這做法。不是為他人做嫁衣了嗎?
“又覺得不值了?”華如初知他甚深,如果說她是看到銀子就眉開眼笑的,周榮就是徹底鉆錢眼里去了的。
要說他將銀子看得重又不是,她能將揚州那個錢袋子交給他掌管。就是因為他守得住,諾大個錢袋子在他手里。他也和之前沒有不同。
還是住在她給他買的兩進宅子里,還是一個人,以前每月她還給他一筆銀子,可自從她嫁人,他卻是一文錢沒拿過。
離開之前她明明還特意交待過他每月自己在帳本里照著原來的劃走一筆就是。
信里她提及時他還不高興,一句“要是沒銀子用了我不會去拿嗎”將她頂得都能噎著。
周榮從來都知道小姐不是個會吃虧的人,于是問,“小姐,這里面是不是還有些別的說道?”
“自然是有的,這條路的利潤很大,我們想要單獨吞下是不可能的,眼紅的人會很多,誰見著都想在這上面咬一口,久了就面目全非了,倒不如先獨吃幾年,再一錘子買賣賣出去,就沖著最后這是要交到官府手里的便能嚇住不少人,分給別人的少了,自己留下的可不就多了?別看我現在付出的多,到時你看我一年能賺多少。
再者,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將護衛隊建起來,等到幾年后這條財路要交出去時,護衛隊也已經形成了規模,就算萬一他們要過河拆橋不用護衛隊了,他們也能有其他生意光顧,你要知道,靠著這條大運河的大小商行可不少,而這條路也不是那般平穩的,哪個地方還沒有個過江龍地頭蛇的,全部收拾了自是不能,那是斷人活路,可是如果護衛隊拉好了關系,每個月給上一筆過路費,這個還成問題嗎?真要走順了,這都是小錢。
另外,這于你姑爺也是有好處的,皇帝已經給了明話,只要你姑爺能將兗州做起來,他就允我們去揚州,周榮,你明白嗎?我想回揚州,且有了個回揚州的機會擺在我眼前,這才是重中之重,就算知道這代價付得有些大我也會做,爹娘老了,我想在膝下盡孝,你早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我還想去給你相個姑娘,讓你真正有個家。
我想在華家旁邊再建一個家,一家人住在自己一造的家里,我想所有在乎的人都在我身邊,而不是千里萬里的隔著,等知道對方發生了什么事的時候那事已經結束了,那種無力感能讓人崩潰。所以周榮,你要幫我,盡你所能的幫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