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聞佑將密道里的東西都起了出來,包括那二十四個箱子在內全搬上了船,走水路送往太原。
隨之前往的官員是陳堅以及統領陳程。
為防萬一,聞佑更是派出了大批士兵護航。
又過得幾日,聞佑終于收到好消息,火炕成了。
華如初好奇之下也跟了去。
遠遠的看著還在田里土里忙活的農人,華如初撩起車簾讓祁安停了馬車。
聞佑打馬靠近,“怎么了?”
“我想下來走走。”跳下馬車,華如初回頭吩咐,“馬車就在這里停著吧,前面的路不適合走馬車。”
“是。”
聞佑下馬,什么話都沒說,動作卻說得分明。
兩人并肩前行。
這里是離昌邑最近的村子,聞佑最近來得多,百姓都認得他了。
對這種大官,一開始百姓是怕的,看一眼都生怕冒犯了,現在卻也敢揚著笑臉打招呼了。
有資格和大人并行的女子,他們自覺的將她認成是州牧夫人。
態度也是極其友善。
聞佑不算熱絡,卻也對著每個和他打招呼的人微微點頭。
“你給的那些種子就是在這里試種,有發芽了的,要不要去看看?”
“要。”種子她認不出是什么,看看幼苗說不定就能認出一兩樣來,雖然希望不大。
牽著她的手走上田壟,聞佑輕聲道:“路不太好走,小心些。”
“恩。”稍微提起些裙擺,華如初沒有抬頭,走得聚精會神。
聞佑看她這樣也放心,示意小跑過來的里正不用行禮,邊走邊問。“火炕做成了?”
里正緊張的抓了抓褲管,講話也不甚利索,“回大人話,小民也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了,只是,只是確實是熱了,其實其實昨天就做好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晚上晚上就試了試,一直到天亮時才散了熱。小民覺著,覺著這應該是成了。”
“只要能讓人覺得暖和就是成功了,這是試做的。也沒個模子可借鑒,今晚再試一晚上,要是還和昨晚一樣有用,那就是成了。”
“是,是。小民也這般覺得。”里正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昨晚他就睡在那上面,這天氣晚上也涼了,可睡那上面他覺得又潮又熱,睡到了最邊上才覺得好些,等天再冷些可不就是有用了?有個暖和的地方呆著。就是少吃點他們也能熬過這個冬天去。
這一側頭,便看到了走在另一邊的漂亮得仙子一樣的女子,猜著該是州牧夫人。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只是奇怪夫人怎么來了這田壟上。
“就是這里了。”
順著阿佑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塊土地上長出了一層高矮不一的苗,有稀有密。
“我想去看看。”
聞佑看著她一身精致揚繡,扶著她下了田。
好在田里較干。倒是沒有泥會跟腳走。
蹲下.身來看著離她最近的幼苗,一眼看去。這一塊算是長得最好的,又密又精神,很有生命力,顯然適應得很好。
一開始沒覺得,可看著看著就看出味來了,這東西,怎么那么像她上輩子吃過的一道菜,叫什么來著?
蘿卜秧燉芋頭還是芋頭燉蘿卜秧里的那個蘿卜秧好像就長這樣!
想到那白白胖胖的蘿卜,華如初吞了口口水,她想吃了。
“認得?”看她歡喜的神情,聞佑心里一動,輕聲問。
華如初眼睛亮亮的連頭,也不和他說,直接叫過里正,“這個是誰負責的?”
里正忙接話,“是是小民負責。”
“這個苗子你們有打算要移開嗎?”
里正吞了口口水,聽州牧夫人說得很是那么回事,他一點不敢怠慢,“是的,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苗子,但是它們長得太密了,這樣會長不好,旁邊的地已經整好了,小民打算這幾日就帶人移開。”
“是該移了,間距不要太小,這個東西的根會長得這么大,是能吃的,得給它留出余地來。”
看她做出來的手勢,不止是里正,就連聞佑都有些吃驚,“真有那么大?”
“我不知道在南朝生根后會不會有這么大,但是在其他地方是有的,用幾根大骨頭熬了湯,再切一個蘿卜燉著,很補身體,就是可惜這種子我拿到的遲了些。”
“不遲,只要能吃就不遲,周里正,你要用心些,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得靠這東西救命。”
“是,是,是,小民萬不敢怠慢。”
“等等!”華如初記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了,“這些要是全吃了,怎么留種?”
…好像都是才想到這一茬來。
對望一眼,聞佑問,“不能再想辦法找些種子來?”
“要是那么容易,周榮就不會只給我送那么一點來,就如我和別人做買賣,是絕不會將南朝一些獨有的關乎重大的東西賣給他國的,尤其是離得近的國家,不放任鄰國強大不止我們是如此,他國同樣也是這樣,都是互相防備著的。”
“這種菜也是?”
“這種菜的生命力很強,是少有的能在冬天成活的菜,一旦遇著災年,有這個不知能讓多少人活下來,就像南朝的麥子,也是他國想得到的。”
“你從沒賣出去過?”
“自是沒有,不止我沒有,揚州其他和異族人做買賣的也沒有,別把生意人看得太不堪,是有那么些不是東西的,但是這方面卻沒人敢染指,你當陳出是擺著好看的?他能穩坐揚州州牧那么些年沒出過岔子,自有其獨到之處,碼頭那里他看得非常緊。”
華如初白了聞佑一眼,想到小麥終于記得問出心中的疑惑,“小麥為什么都只種一季?”
這個問題聞佑回答不了,同樣看向里正。
里正壓力大增,又抓了抓自己的褲管。磕磕絆絆的回道:“冬天,冬天太冷,種了也是,也是浪費種子。”
“你們試過?”
“是,都試過,沒有成活過。”
奇怪,她怎么記得小麥還分冬小麥和春小麥呢?難道是因這里水土不一樣?
得了答案,華如初也就不再追問,轉回之前的話題,“我是建議留種的。你們決定。”
“那就留種。”聞佑一捶定音,看里正失望的神色,擔心他們以后會不再那么上心。多說了一句,“其他地方的田賦基本都上繳了,皇上答應會派送糧食過來,幫助兗州熬過去。”
里正大喜,忙不迭的點頭。“大善,大善,老天保佑,這下就能少死些人了,再像去年那樣,兗州十戶得空七戶。”
華如初頭一次聽說會有賑災糧。心里也是安了許多,這樣她也就不用時時再惦記著這事了。
有了個好的開端,華如初來了勁頭。半彎著腰慢慢的看過去。
可是直到整個田地都走了一圈也沒再找出自己認得的,只得死了心。
“去看看火炕?”不想看如初失望的神情,聞佑道。
聽里正說過后她對火炕已經沒有好奇心了,只要能聚熱就是成了,至于內里那些道道是不是和上一世的一樣。她其實并不是特別關心。
無可無不可之下,到底還是隨著阿佑去了農舍。
早就知道大人和夫人來了。農舍主人盡量將家里弄得干凈些,將最好的衣服翻出來讓一家老小穿上,可當看到一身光鮮的州牧夫人時,還是覺得灰撲撲的手腳都不知要如何放。
華如初本就不是個會擺架子刁難人的,再看著家里還有個可愛的孩子就更不會去想其他了。
孩子不過三歲左右,因為瘦,眼睛顯得格外大,墨黑墨黑的,歪著腦袋好奇打量的模樣純真又懵懂,瞬間就擊中了華如初的心。
不想嚇著人,她也沒有刻意去親近,只叫夏言去馬車內將帶著的糕點都拿來,另外再讓秋謹給了個合適的見面禮。
華如初的這番作派讓眾人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看著富貴得不得了的州牧夫人了,他們認為喜歡孩子的人內心都不會壞到哪里去。
這里離著昌邑近,那些傳言他們也都聽說過,現在看著他們也承認,夫人肯定非常有錢,但是人卻一定不壞。
摸了摸孩子的頭,華如初隨阿佑進了東邊屋子。
四四方方的,看著也沒什么差別,再一細看就看出不一樣了。
這是新砌的,為了趕時間看效果,這個根本就不是自然干,而是用火烤干的,內里還不一定全干了,裂痕看著尤其多。
就這樣的要是睡多了,指不定身體得出毛病。
“如何?”
華如初微微搖頭,“一會再說,現在已經九月底,叫大家都開始盤火炕吧,放上一個月,冷的時候就能用上了,還有,這個東西需得耗不少柴火,下雪前要多砍些柴放家里才行。”
聞佑看向里正,“聽到了?”
“是。”
“照做。”
里正忙又應下。
回程的馬車上,華如初始將話說全,“火炕到底是泥砌的,泥土濕氣重,最好是能多放放,就是時間上不夠,也一定要多用火烘上幾天再睡人,不然濕氣入體,人怕是會生病。”
“放心,我會在公文里寫明白,讓大家照做。”
華如初看他一眼,有些不滿,“有些事你不是不明白,干什么非得讓我說出來,別人還當我多愛插手政事。”
聞佑將人摟進懷里親了親,“我想讓人知道,兗州能死起回生,你在其中做了多少。”
“何必,我也不是刻意為他們做的。”
她所做的都是為他,聞佑知道。
正因為知道,才更想讓世人記住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