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如初注意到后面的話戴遠之沒有再自稱在下,聽明白了原委,她心里有些了然,卻也有疑惑,“你心里有她,卻想要我成全她?又或者,你是想借我之力保住她?如果是前者,你能否告訴我,為何你會覺得我能做到?”
戴遠之沉默了一會,道:“我聽說南朝并非沒有異族人,只是集中在揚州一帶,便帶她易裝去過一次揚州,異族人是有,卻沒有和她一個國度的,她很失望,后來聽說有些異族人來南朝換貨物是在其他月份,我們又在揚州停留了許久,可終是沒有碰上,后來收到家里來信母親病倒不得不急忙趕了回去。
在揚州時我見識過琳瑯閣名符其實的琳瑯滿目,也買了幾樣東西回家,這個時候我并沒有多想,后來得知太原也有了,我也只當琳瑯閣的東家看中太原多世家,他們的錢好賺,可當前些日子得知離碼頭近的東城在建琳瑯閣時,我心里便有了聯想。”
戴遠之看向華如初,眼中閃過異色,“聞夫人娘家在揚州,以華家之力要撐起一個琳瑯閣不難,聞夫人的夫家在太原,琳瑯閣也是在聞夫人成親后興建,而兗州昌邑的琳瑯閣,卻是在聞大人到任后沒多久。南朝九州,說兗州是九州中最窮的都不為過,如果只是一般的生意人,選在任何一州都比兗州合適,可偏偏其他地方沒有,昌邑卻有了,這豈是一個巧合能解釋過去的?
更何況以兗州現在的財政,聞大人有多難但凡清楚其中內情的都知道,可要是有一個琳瑯閣支撐,兗州的財政便不愁了,至少聞大人要做點什么不再那般受掣肘。在想明白這些后,我便告訴了莎麗,還將你的事告訴了她,她很敬佩你,一反之前除我之外對誰都不信任的態度,沒仔細打聽過,沒見過您的面,她便肯定您是能幫到她的人,今日要不是我說了重話。您現在見到的恐怕就不止我一個人了。”
華如初此時更肯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能見微知著者還能這么壓得住性子的人不多,阿佑要是能有他相助必定能夠輕松些。
她希望的是實事有人辦,小事有人處理,阿佑只要掌握大方向就好。那樣他們夫妻就能多些相處了。
抬頭看向眼神中滿含期望的男人,華如初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這是個少有的癡情人。
他的情不是束縛,而是成全,這更讓她喜歡。
“你倒是敢猜,就沒想過如果猜錯了怎么辦?我又會如何對你?”
“要是別人,在下自是不敢。可聞夫人…在下卻信得過。”
華如初擺弄著自己的衣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輕描淡寫的道:“要我幫忙也不難,不過我首先得確定她是來自哪里。我才能知道幫不幫得上,另外…戴東家也是買賣人,應該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才是。”
聞聽此言,戴遠之松了口氣之余又有些失落。他希望聞夫人能答應幫忙,可私心里。他也希望聞夫人能拒了他,莎麗那里他好交待,在南朝,莎麗能依靠的只有他,只要莎麗斷絕了離開的念想,他便能得償所愿。
可是…他終是更想讓莎麗高高興興的,哪怕她的高興是建立在離開他的基礎上。
并且,他需要為她的高興付出不知會是怎樣的代價。
嘴角露出苦笑,戴遠之問得直接,“不知夫人要在下做什么。”
哪想到華如初回得更直接,“戴東家既是舉人,想必是有真才實學的,現在治所內官員尚未配齊,不知戴東家可愿換個身份,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夫人的意思是…讓我入仕?”戴遠之再保持不住翩翩風度猛的站了起來驚問。
除了杜家那樣的人家,但凡參加科舉的,要說在仕途一道上沒有野心誰信,戴遠之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因為莎麗,他不得不斷了這個念頭。
可這一刻,有人卻將這個機會送到了他面前!
他如何能保持淡定!
華如初坐得有些累,不著痕跡的變了個坐姿,微微點頭道:“這對你對大人來說都是個機會,若是你能干,大人便多了個得力幫手,可若是你只有點嘴上功夫…”
看了下首之人一眼,華如初頓了頓,道:“那就抱歉了,戴東家從哪來還得回哪里去。”
戴遠之心跳得厲害,指甲狠掐了下掌心讓自己保持冷靜,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若是在下做得不好讓大人和夫人失望了,夫人可還會幫莎麗?”
“那是自然,你已經付了代價,我自不能食言。”
這于一個讀書人來說如何稱得上是代價,分明就是天上掉餡餅之事,就是真中了進士,能跟著聞大人的機會又有多少?
上一科被聞大人親自帶著的,不也只有二甲的陳堅嗎?
他只不過是個舉人出身,卻能得到青睞,并且還能解決了莎麗之事,他再無后顧之憂,就是一直不能理解他的老父恐怕都要開祠堂祭祖了。
深深的躬身下去,戴遠之聲音再不如之前穩定,“能得夫人看重是在下的福份,只是…在下不知是否入得了大人之眼,在下也擔心會讓夫人失望。”
“這個你不必擔心,在見你之前我便和大人說過了,他是同意的,只是想要得到他的認同,得看你有幾分真本事了。”
“在下定會全力以赴。”
遂了心愿,華如初心情大好,便又說回了莎麗之事,“你找個時間將人送來給我看看,我想確定一下她具體來自哪里,如果是東洋,我有現成的路子,如果是西洋…目前來說有點困難。”
“是,在下明日就將她送來。”
“也好。”華如初笑,“明日你將人送來后便去找大人吧。”
“…是。”戴遠之想說他的清風苑還要做些安排,能不能延后兩日,可一抬眼看到那個笑臉,他舌頭一轉,居然就點頭應允下來。
“我有些累了,戴東家請便。”
戴遠之不好再改口,深施一禮告辭離開。
晚上,華如初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給阿佑聽,臨了還不忘加上自己的感想,“這個戴遠之的觀察能力很不錯,腦子活,不是個死讀書的,而且他有情,有情之人用起來比那些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要讓人放心。”
聞佑將手放在她肚子上撫摸,輕輕恩了一聲,問,“那個莎麗,會不會麻煩?”
“我希望她是東洋的,如果是東洋的就一點不麻煩了,和葛榔頭合作這么多年,要他幫這個忙他還是會幫的,可如果她是西洋的就麻煩了,我也想開了西洋這條路子,但是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沒有聯絡上西洋的人。”
聞佑知道如初愿意接下這事大半是因為他。
兗州缺官員缺得厲害,皇上陸續有派人來補缺,可他治所內的空缺卻是得由他來想辦法補上,從事官中資歷老的推薦了幾人,可還有好幾個位置空著,如初看好戴遠之,所以用莎麗之事讓他自動上勾,不外乎是想幫他罷了。
正想著,又聽得如初道:“你不要怪我插手你的公事,其他事上我不會管的,就是覺得戴遠之應該是可造之才,要是他真能堪大用,以后你也能輕松些,我想孩子生下來后你能多些時間陪他。”
“沒怪你,我怎會怪你。”察覺她的不安,聞佑親了親她額頭,將人抱得更緊了些,“還記得那時我想讓你幫我在背后出出主意,你一開始都是拒絕的,后來才勉強同意,現在你卻能主動為我著想了,這說明你把我放進心里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你。”
華如初也想起了那時的兩人,嘴角露了笑,“那時候我確實是不想摻和的,我對皇家一直都沒好感,翻臉無情就是用來形容他們的,我也擔心那時候我要是太過鋒芒畢露會被人利用起來去對付陶嘉,只恨不得將自己整個都藏起來,又怎會愿意露臉。”
“現在不用顧及那些了,我們是夫妻,是最親密的人,你不用擔心我會怎樣想,我知道你的本事,要是你有心,你能有的成就絕不是現在可比的,可你卻安心的呆在我身后,為我打理內宅之事,從不輕易出頭,為我你已經做至此種程度了,我要是還不滿足,和那些蠢笨男人有何區別?又如何值得你傾心?”
親了親她額發,聞佑繼續道:“你愿意為我出謀劃策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我不想你因我之事陷入麻煩之中,所以,不要事事為我著想,偶爾也想想自己。”
華如初鼻子發酸,她想說她并沒有那么偉大,可回過頭去一想,事實可不就是如此,她的出發點,她的目的,一樁樁的哪件不是為了阿佑。
原來,阿佑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經如此高了嗎?
“莎麗的事也不僅僅是麻煩,處理好了對我也有好處,從戴遠之對莎麗的描述里我幾乎能肯定莎麗是西洋人,東洋人和我們南朝人差別不大,看葛榔頭就知道,只要稍一偽裝就能混過去了,西洋人和南朝人是非常不一樣的,總之我見過人后才能知道。”
“別累著自己。”
“放心,我會量力而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