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書,華如初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這是祁佑出遠門的次日。
這樣一個為了討好你費盡心思的人,要守住心,何其難。
院子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這在她的院子里可少見。
坐直了身體,華如初靜靜等著。
來人是雙芷,陪著她一起進來的是春玉。
“少夫人,太子妃娘娘來了,點名要見您,老夫人請您趕快過去,還有,老夫人請您一定要注意禮儀,不得惹惱了太子妃娘娘。”
摸了摸松松的墜馬髻,華如初馬上起身,“稍等片刻,春玉,更衣挽發。”
“是。”
等待的時間并不長,雙芷是個穩得住的人,就是心里再急面上也不顯,時不時還和陪她坐著的小丫頭說笑幾句。
聽到腳步聲趕緊站了起來。
此時,華如初已經換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裙,頭上是一色的碧綠寶石首飾,腳踩粉白蓮花鞋面繡鞋,在這大熱的天看著就覺得清涼。
妝容只是淡淡,不會搶了太子妃娘娘的風頭,卻恰到好處的襯得她更亮眼幾分。
雙芷突然覺得,恐怕就連老夫人這次都看差眼了。
“等急了吧,頭一次和太子妃娘娘見禮,總不能失禮,讓祁府丟臉,也讓夫君被人笑話,雙芷,你替我瞧瞧我可有不妥的地方。”
雙芷的視線在她頭上留連了一會,連連搖頭,“沒有,您這樣非常好。”
華如初一副那便放心了的表情,抬步往外走,“快走吧。別讓太子妃娘娘久候。”
祁府門庭冷落多年,偶有外人來也只是祁家姻親。
皇家之人儀仗齊全的駕臨這已經是許多年來的頭一次。
就連祁佑成親時,太子也只是帶了兩個隨從安坐,沒擺那太子威儀。
用來待客的迎松院正門大開,竹簾勾在一邊,四個嘴角微微勾起,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身穿粉紫色宮中制式衣裙的嬤嬤分站門兩側。
嬤嬤身后各四個年輕宮女,一色的粉紅色衣裙。極是美麗。
華如初頓了頓腳步,深吸一口氣,抿著嘴角,滿臉緊張的急步走了過去。
在門外便行禮,“祁華氏奉召覲見太子妃娘娘。”
左側前頭的嬤嬤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明了這就是娘娘今天要見的人,遂笑道:“快請進,太子妃娘娘正在等您。”
“謝嬤嬤。”朝身后的云書看了一眼,華如初拾步往里走去。
云書暗暗慶幸自己準備充足,揚著笑臉往四個嬤嬤八個宮女手里各塞了一個紅封,那模樣就像是本該如此一般。
“小姐來得匆忙,也沒做什么準備。請各位嬤嬤和姐姐們吃個點心。”
捻了捻紅封,幾人笑得更親和了些,連連道著客氣,卻也沒有說不要。
雙芷在一邊看得分明。知曉這也是太子妃娘娘對少夫人釋放出來的善意。
若沒有太子妃娘娘首肯,她不信這些人敢這般明目張膽的收受好處。
少夫人,怕是入了上邊人的眼了。
老夫人越見年邁,她是祁府的家生子。最好的出路不過是成為府里哪房公子的姨娘。
可是,那并非她所愿。
在老太太身邊這么些年。她見過太多齷齪,就是她的手也說不上是干凈的。
一想到后半輩子都得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她就背生冷汗。
她年紀不小了,最遲明年一定會被老夫人許出去。
原本她也認命了,可現在,她是不是可以另作打算?
卻說那頭,隨著一聲唱喏,華如初低著頭進了正屋。
眉眼不抬的請安,“祁華氏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免禮,這就是原及的夫人吧,成親時我沒能來賀喜,實在是遺憾,今日見著了這禮一定得補上。”
說著,太子妃從手上褪下一個金鑲玉的華貴鐲子,朝華如初招了招手。
華如初無視了刺在身上的各種視線,緩步走到太子妃面前。
拉起她的手,把鐲子套了進去,左右看了看,太子妃滿意的點頭,“不愧是揚州那樣專養美人的地方出來的,這一身的好皮膚真讓人羨慕。”
華如初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謝娘娘賞賜,妾身惶恐。”
太子妃拉著她的手沒放開,細細打量這個幫了太子忙的年輕新婦。
論貌,并非傾國傾城,身形更是嬌小,身子骨看起來遠沒有冀州女人的健康結實好生養。
可那小巧的五官配上那白皙嬌嫩得吹彈可破的皮膚,襯著那白,眼睛更黑,鼻子更挺,唇色更艷,讓人移不開眼。
陶嘉是公認的美人,一眼看去雍容華貴得仿佛天底下她最尊貴,那一身作派能勾男人的眼,女人卻不喜。
可眼前這個沒那么刺目的美,就是她看著也覺得順眼。
怪不得太子說原及成親后回家回得勤了。
屋里藏了個這樣的美人,誰舍得讓她空閨寂寞。
眼里的審視漸漸退去,太子妃笑著,不自覺的帶出了幾分真,“能得如此貌美賢妻,原及好福氣。”
老夫人一聽到太子妃駕到時心下就有了猜測,現在看她拉著孫媳婦不放,心下就更清楚了幾分。
笑著接話道:“娘娘慧眼,老身這孫媳婦除了膽子小點上不得臺面,其他方面真是沒得說的,如娘娘所說,能娶到她是佑兒的福氣。”
三房媳婦不管甘愿不甘愿,此時都捧著笑臉應和,這種時候沒人會犯糊涂。
華如初微微低著頭,掩下自己的表情,在太子妃面前她不能表現得太過怯弱。
倒不是想要表現。
在府里她怎么裝都行,若是哪天露了底大不了就是被說上幾句難聽話,她根本不在乎。
可太子妃不同,皇家人惹不得。要是讓太子妃知道她在她面前是裝的,一定沒她好果子吃。
“看看,又害羞了,娘娘,我這媳婦就是夸不得。”
祁武氏的話讓華如初心底暗笑,婆婆你銀牙都咬碎了吧!
太子妃拍了拍華如初的手,側頭吩咐,“搬張錦凳來,就讓她坐本宮身邊。”
“謝娘娘厚愛。”
祁府人眼里的怯弱。太子妃眼里的寵辱不驚,華如初表現得極好。
就是太子妃對她再親切,她也始終態度恭敬。
不抬頭直視鳳顏冒犯,也不把自己踩進塵埃里。
太子妃更喜。
“太子原想召你入府親自謝你幫了他的大忙,偏原及不樂意。說你膽子小,太子會嚇著你,現在一看,分明就是原及怕被別人看了去,自個兒當寶貝藏著呢,本宮倒要看他能藏到幾時,趁著他不在。明兒個本宮就辦個宴,把你介紹給貴婦們認識,讓他跳腳去。”
老夫人大喜,要是祁家的長孫媳婦是太子妃帶著融入圈子里。那意義絕不一樣。
三個媳婦沒一個撐得起場面,孫媳婦好好打磨,說不定還真能有掌家之能,就算沒有。只要合了太子妃的眼緣,一切都不是問題。
如此想著。就想起身替孫媳婦謝恩。
沒成想華如初動作更快,淺淺福了福身,不表現得畢恭畢敬,帶著幾分極自然的信任親昵,道:“這是妾身求都求不來的福份,夫君也不過是擔心妾身不懂事丟了他的臉,萬不會攔著妾身擔起長孫媳婦的責任,只是妾身生在揚州,揚州的夫人小姐倒是認識一些,可冀州的貴人卻是不認識的,妾身也不想失禮亦或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讓夫君難堪,讓祁家沒了臉面,所以,妾身懇求娘娘再給妾身一點時間,等妾身熟悉一點后再去求您的提攜。”
話說得極為進退得宜,即沒有駁了太子妃的好意,又把自己的難處隱諱點明,誰聽了心里都舒坦。
就是太原人,也不敢說完全把太子和二皇子的勢力分清楚了,更何況一個初來乍到的新婦。
他這是擔心二皇子使壞,害得祁佑難為呢!
太子妃笑得越加明媚,少了算計,多了真心,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不算絕色的臉像是蒙了一層光。
“是個知道自己斤兩的人,本宮在這里應允了,你什么時候準備好了什么時候來尋本宮就是,本宮說話算話。”
“如此,謝娘娘體恤。”華如初一臉放下重擔的表情,微微抬了抬臉,道:“妾身今日占足娘娘便宜了,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報您才好,妾身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不多,這個東西還請娘娘收下,聊表謝意。”
這禮送得,真夠光明正大的,老夫人眨了眨眼,多看了華如初兩眼。
接過她遞來的小盒子,太子妃縱然好奇,也萬沒有當面打開的道理,“那本宮就厚著臉皮收下了。”
眼神掃過,屋內人的表情皆看在眼里,太子妃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想著出來的時間久矣,便起身道:“今日叨擾了,老夫人還請保重身體,也請老夫人轉達太子對老太爺的問候。”
一眾人接連起身,老太太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睛都紅了,“是,老身一定轉告,老身代祁府多謝太子妃娘娘的照顧。”
“也是祁家的人值得本宮真心以待。”太子妃扶了扶老夫人的手,旋即轉頭,對華如初道:“你也不要老悶在屋里,閑了就去太子府尋本宮,本宮正好想找個伴說說話。”
“是,妾身一定來,到時候娘娘可別嫌妾身嘴碎,趕妾身走。”
“這還沒去呢,就開始給自己開脫了。”太子妃笑著嗔她一眼,帶著親近,看得屋里其他婦人嫉妒得咬牙。
華如初羞澀的笑了笑,不再說話,她今天表現得已經夠夠的了,再表現下去就要漏底了。
一眾人把太子妃送至門口,直至不見才轉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