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略可以影響,乃至左右戰局的走向,但戰爭中永恒的主題依然是勇氣和鐵血。
開元三年元月十八,在排除了大雪帶來的干擾后,王羽親自督師,移兵西進,向虎牢關展開了猛攻。無獨有偶,一直在中牟一帶徘徊不前的曹操軍主力也驟然發力,急速向虎牢關東南方向的故市城挺進。
開戰之后,兩軍主力從未有哪一刻如此接近,很多人都將其視為了大決戰的序幕。
“前!”隨著太史慈的一聲號令,數千名身披重甲的戰士沖向前方,在距離河岸二百步左右的距離上停下,用巨盾豎起了一道木墻。木墻后,數千名身披輕甲或無甲的輔兵推來四十幾輛弩車,用牛馬拉開弓弦,將近丈長短的弩箭搭上了弩床。
垂隴城與虎牢關雖然只有三十里的距離,但中間卻有滎水阻隔。即便拋去親緣關系這層因素,夏侯敦也是曹軍上將,自然不會不好好利用這項便利。
整體防線就是以虎牢關為依托,滎水為屏障所設立的,最前面的幾座營砦,邊緣距離河水只有不到五十步。盡管滎水并不如何湍急,但依然對青州兵馬造成了極大的妨礙,不排除這幾座營砦的干擾,大軍渡河后根本沒辦法在岸上立足。
眼下春汛正急,河面上風很大,在二百步左右的距離上,普通弓弩根本無法給對方制造麻煩,青州軍理所當然的祭出了自己的攻堅利器。
“風!”滔滔水聲很快就被弩箭破空帶來的呼嘯聲所掩蓋,連頭頂上的天光都暗了一瞬。
攻擊不可謂不聲勢浩大,但收效卻是寥寥。那幾座營砦的柵欄都是特殊加固過的,用的都是碗口粗的木樁,打進地下的部分足有兩尺多長,即使面對射程高達千步的強弩,防御力依然十分可靠。
“奪!奪!奪!”曹軍上下都知道強弩的厲害,看到強弩發威,并不逞強,一個個早早就縮到了圍欄后面,一時間只聞利矢入木聲,卻沒聽見幾聲慘呼。
“前!”太史慈并不氣餒,大聲重復著之前的號令。
數千盾手拔起巨盾,與弩車一道,隆隆踏步向前,沉凝得好像一個山一般巨人緩緩逼近,營砦中的守軍雖有堅固的營墻可以憑依,但依然覺得胸口發悶,心口亂跳,幾乎透不過氣來。
即便如此,還是有數百人從營墻后探出頭來,向河對岸觀望,手中都緊緊握著上了弦的弓弩,嚴陣以待。
滎水不是什么大江大河,水面最寬處,也只有三十幾步,以青州軍的人力,搭建浮橋是很容易的。但虎牢關的位置雖然重要,附近卻沒有地勢可以憑借,滎水再怎么不夠險要,也是一道防線,不利用可不行。
夏侯敦不打算和青州軍拼遠程,他只想利用滎水防線支撐得久一點。
“架弩…”
“風!”
太史慈并沒有急于架設浮橋渡河,而是在一百五十步,百步,八十步,最后在五十步的距離上,分別指揮弩車隊進行了四輪齊射。到了五十步的時候,曹軍的營墻終于出現了缺口,即便加固過,在弩車這種超強的殺器面前,還遠稱不上堅不可摧。
精鋼為鋒、熟鐵為羽的巨箭斬破了木樁,切豆腐般切開盾墻后的石甲或鐵甲,將盾、甲連同它們的主人一同釘在了地面上,一口氣收割了近百條生命 聽到對岸響起了凄厲的慘呼聲,太史慈微微松了口氣,旋即眉頭又緊皺起來。
強弩雖然還有效用,但效力卻被削弱了不少,想像在封丘時一樣,摧枯拉朽的攻陷虎牢關是不大可能了。今天這場攻擊雖然還是以試探性為主,可若是能有更好的結果,太史慈又豈會愿意只投石問路?
“難怪主公一直不肯出全力攻虎牢關呢,曹操這廝果然不好對付,秋天時滎陽這邊還沒什么動靜呢,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聲不響的搞出了這么多花樣…”看著對面森嚴的防御設施,太史慈磨了磨牙。
曹軍的戰力比青州軍遜了一籌,但相對于從前面對過的那些敵人來說,表現堪稱強勁至極,特別是韌性。
普通的軍隊面對床弩時,只要見識過床弩的威力,士氣肯定是要大跌的。類似眼下的曹軍這樣,連依為干城的營墻都被打破了十來個缺口,營中的士兵卻沒有潰散,連一絲混亂的跡象都看不到,后面的盾手直接就沖上去了,層層疊疊的,轉眼間就將缺口給堵上了。
這樣的敵人,又有如此充分的準備,想要速戰速決根本就不可能啊!
“架浮橋,某親自去會會曹營群英!”太史慈毫不拖泥帶水,直接下令。
他做事沒長性,偏偏能力又很全面,到現在都沒有固定的位置。這樣的大戰之中,讓這樣一員猛將閑置實在太過浪費資源了,王羽想了又想,干脆把他當做了自己的替身,專門去做那些自己如今已經不方便出面的事,比如親臨一線什么的。
太史慈對此倒是很滿意,生怕一個不小心搞砸了。現在看到強弩壓制有余,破壞不足,他當然不會就這么干看著。
數千輔兵一口飲盡碗中的烈酒,然后扔下碗,扛著木板、竹竿和繩索搶在大軍之前跳進了冰冷的河水里。
雖然已是春天,但天氣卻遠談不上暖和,冰冷的河水足以在半個時辰內殺死一個成年壯丁,半柱香不到時間,輔兵們就被凍得嘴唇發紫,手腳上也漸漸沒了力氣,卻沒有人放棄,所有人都咬著牙在堅持,浮橋一尺尺地向對岸仲展,轉眼間就過了河心!
面對床弩的攢射,曹軍表現得很淡定,但這次他們卻坐不住了。一直探頭探腦的弓箭手們開始發威,探頭看了一眼,估算過距離后,將手中的箭矢拋射悳出去,落向河心。
一個人倒進了河水里,被浪頭輕輕一卷,泛起一圈紅色漣漪后即消失不見。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手中除了木材之外沒有任何武器的工匠和輔兵們無處閃避,眼睜睜地看著箭矢一根接一根的飛落而至,冰雹般將身邊的人砸倒。
“大漢驃騎軍…”身處冰冷的河水之中,頭上有羽箭落下,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絕望的處境嗎?若換成普通的民壯,早就亂成一團了,但被染成紅色的河水之中傳出的,卻是昂揚的吶喊!
“討賊安天下!”一人起頭,眾人相和,滾滾聲浪一下子就壓倒了箭矢破空聲,浮橋的進度不但沒有變慢,反而更快了幾分。
王羽想要推行的理念,在新政的運作之中,潛移默化的影響著所有人。青州的輔兵不是那些不情不愿,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從家里硬拉出來的平民,而是認可了新政中的某種理念,或是無條件的擁護自己的主君,自發報名參軍之人。
在強烈的信念的驅策下,這點危險根本算不了什么,何況,他們本來也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吶喊聲未絕,滎水東岸的床弩陣地上,嗡嗡的弩弦聲再次奏鳴出聲,弩矢帶著復仇的氣息,瘋狂的撲向百多步外的營寨!
太史慈沒等著看戰果,只是任憑弩兵們重新給床弩絞弦上箭,揮手向前一指,數千弓箭手潮水般從弩車陣列后面涌出,緊貼著河岸擺下陣勢,發動了聲勢浩大的齊射!
漫天的箭矢遮得日月無光,上萬人同時發出的喊殺聲震得地動山搖!
曹軍并不示弱,令旗招動處,以百計的弓弩手紛紛現身出來,毫不畏懼的與對岸的青州軍發動對射。
戰事驟然激烈起來,漫天都是飛來飛去的箭矢,最密集的地方,甚至會有相向飛行的箭矢彼此對撞,雙雙落在河灘上,或是河水之中。壯烈處,和將它們拋入空中的主人并無二致,都有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都懷著與敵攜亡的決心。
長矢當空,風聲蕭瑟,血如蓮花般綻開,生命如殘荷般凋落。
“不能讓輔兵們一直犧牲,兒郎們,隨某來,一起殺上去!”太史慈的率眾沖鋒,在弓箭手激烈而壯烈的對決上又添了一把火,整個戰局就這么突如其來,卻又自然而然的進入了最激烈的環節。
太史慈發動的時候,浮橋距離對岸還有十幾步遠。曹軍的弓箭手人數較少,打擊的對象也不是以對岸的弓箭手為主,而是對鋪橋的輔兵進行重點殺傷。
青州的輔兵雖然勇氣十足,卻沒辦法克服人數的減少,和因寒冷而帶來的體力下降帶來的困難,所以對射開始后,浮橋的進度是變慢了的。
太史慈統帶的大軍還沒有完全適應他的風格,但他身邊的親衛們卻都很清楚,知道自家將軍打算直接跳過去,大伙自然不能落后。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太史將軍那樣的身手,但這滎水本來也不是很深,輔兵們能在河中搭橋,自己這些精銳親衛還怕被河水濕了戰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