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對答通常都喜歡打機鋒、賣關子,不過賈詡和王羽畢竟是臣主有別,在這方面,老狐貍還是拎得很清楚的。
“當日呂布反出洛陽,流離河東,白波眾將不但與其相安無事,還周濟了不少糧秣給他。此后雙方并肩御敵,也算是有些情誼。欲解今日之事,主公只消修書一封,坦言借水路之事,呂布必要猶豫,然后…”
賈詡眼一瞇,嘴角一挑,露出了招牌式的貌忠實奸的笑容,嘿然笑道:“某聞呂溫侯有女初長成,如今正待字閨中,主公不妨順勢遣使求親。想那呂溫侯心高氣傲,目無余子,天下雖大,又有幾人能入其眼?主公似乎是唯一得過他當面贊譽的…”
王羽微微一怔,沒想到賈詡出了這么個餿主意,但聽起來偏偏還很有道理。
“雖然主公與其有奪美之恨,但畢竟時過境遷,以呂溫侯的豪霸,想必也不至念念不忘至今。更何況,主公若是成了他的女婿,輩分上自然就低了,他一個長輩,還好意思和晚輩斤斤計較嗎?”
賈詡的語速飛快,將利弊分析的卻極為透徹。
王羽和呂布都是一方諸侯,他主動上門求親,其實就等于自降輩分了,對很在乎面子的呂布來說,這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事。
正如歷史上,劉備和東吳聯姻一樣,親事一成,劉備就矮了孫權半輩。孫權當時轉的念頭,想必和賈詡現在說的也差不多,借著親緣和勢力的雙重之便,讓劉備沖鋒陷陣,自己則循序漸進的吞并掉劉備的勢力。
只是孫權沒劉備高明,不但沒能順利吞掉劉備。反而被對方借勢奪了荊南,進而取了西川,成就了三國鼎立之勢。
現在賈詡的建議就是舍棄輩分、面子之類的東西,以求和性質的一次出使,完成這場聯姻。呂布這種人吃軟不吃硬,這招雙管齊下,正是對癥下藥之策。
等到雙方親緣確立,再考慮兩軍合一之事,就容易得多了。
“軍師言之成理。不過主公已經大婚,再娶呂布之女,名分上怕是有些不妥。”提出質疑的是趙云,趙云應該是青州眾將中最正派的一個人,對傳統、規矩之類的事情非常在意。
“這事簡單。”賈詡慮事向來周全。自然不會被這點小問題難住:“主公宅中,是沒有上下高低之分的,只有職責上的區別,蔡夫人代主公執掌經史教育,貂嬋夫人管的是諜報等隱秘事,再加上那位無名有實,掌控商事的糜家三小姐和太醫令張令君。再多一位又何妨,要考慮的不是名分,而是職務!”
王羽翻了個白眼,什么叫無名有實。小爺和那二位明明是很清白的好不好?一個手指都沒牽過耶!再說了,自己給兩位嬌妻找點事做,是怕她們太悶,這怎么就跟抄詩似的。也成了規矩呢?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
“有點意思哈。”王羽腹誹,太史慈卻樂了。他興致勃勃的追問道:“那軍師你說,給呂家小姐找點什么事呢?難不成讓她去搶元皓先生的差事,去屯田吧。”
“這還不簡單?”賈詡早有成竹在胸,此刻也是應答如流:“溫侯那位千金聽說自幼是當做男孩養的,在武藝軍略方面很有些造詣,主公求親之際不妨命使臣將此事挑明,答應她過門后,可以作為武將,獨掌一軍。”
“咝…”此言一出,眾將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連于禁都動容了,他皺眉道:“令女子掌軍,會不會有些太兒戲了?而且…那位小姐如今芳齡幾何?”
“應該是小主公三歲,生日么…”賈詡事先的準備工作做的不是一般的充分,連人家女孩的生辰八字都在打聽了,見眾人看過來的神色都有些怪異,他老臉一紅,連忙岔開話題:“咳咳,這個還沒打聽到。”
緊接著,他面容一肅道:“至于掌軍的問題,其實很容易解決。子義要率領水軍東渡,烈火鐵騎的帥位便出了缺,這支部隊相當于主公的親衛,應該很少會有單獨出征的時候,命一親近之人代為執掌,又有何不妥?”
眼見眾將都露出了深思之色,他繼續加碼道:“各位想想,以呂溫侯的性格,想正式交涉,令其降服的難度會有多大?如果采取這種方式,不就容易多了嗎?潛移默化啊!”說著,他長嘆一聲,很是遺憾的說道:“可惜公孫將軍沒有女兒,否則…”
王羽一頭大汗。
原來種馬的煉成,不一定是主觀使然,很多時候都是社會逼的啊。犧牲自己一個,兵不血刃的解決兩大諸侯,順便還能大大增強實力,這種事,在情在理,都沒辦法拒絕哇。
好吧,這也未必算是犧牲,呂布的女兒,雖然名不見于經傳,但野史中還是有不少記載的。呂布人長得很帥,想必女兒也不會太丑,就算是個假小子,咳咳,還能野得過后世那些比男人還爺們的女人么?
王羽對自己的這方面的適應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仔細想想,賈詡出的這個主意一點都不壞。重裝騎兵的編制目前只有八百,但遲早是要擴充的,而呂布麾下的并州狼騎,最擅長的就是打硬仗,如果配齊了裝備,只要稍加磨合,就是一支威震天下的鐵騎。
建軍,沒有比這更快的辦法了。
如果結親的計劃順利實施,大可以將這支騎兵的擴軍完全交給對方,一個年僅十四的小女孩,肯定忙不過來,倒時候還不是得向老爹呂布求援?這一來二去的,兩軍合一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要說善戰者無赫赫之功,賈詡出的主意,通常都是這種殺人不見血的。看起來他只是隨口一說,暗地里卻做了不知多少準備工作。
這不,眾將已經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了。
趙云出主意說,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可以將王羽的后宮規矩形成定制,以后聯姻起來就名正言順了。于禁表示贊同,進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認為可以假以平妻之名,以示一視同仁的意思。
周倉一直咧著大嘴傻笑,他初來乍到,既不知道說什么有沒有忌諱,也不知道到底該說點啥。這種類似打趣主公的行為,實在是世所罕有。讓他頗有些無所適從。
太史慈湊了會兒熱鬧,突然開始不痛快了,揪著賈詡不放,不依不饒的讓胖子給他個交待。這樣的安排,分明就是把他這個親衛大將給放棄了嘛!他又不打算在水軍待一輩子。等回來了要怎么辦?
賈詡解釋說,反正你只要有仗打就好,對練兵什么的既不在行,也沒那耐性,索性就哪需要就去哪兒,反正先鋒大將的位置會一直給你留著。這么一說,太史慈這才轉憂為喜。心平氣和了。
笑鬧歸笑鬧,眾人的注意力都還放在王羽身上,這個計劃最大變數,就在兩邊的當事者了。
賈詡雖然將呂布的性格算了個十足十。并州軍中也沒有什么擅長出謀劃策的謀士,但其中畢竟還是有那么兩個處事冷靜,善于把握局勢之人。張遼、高順會對呂布施加何種影響,連賈詡也無法盡知。
另外。王羽的態度也很重要。
賈詡很清楚,這位主公多少算是個性情中人。從對河東的應變中就能看出,王羽做事還達不到完全用理智做判斷的境界。
這樣的人作為君主,多少讓自己這些謀臣有些頭疼。主公的兩位夫人,加上兩位準夫人,樣貌、人品那都是無一不佳的,呂溫侯這位千金,多少有點…非主流,樣貌聽說也是有些…咳咳,總之,和幾位夫人迥然有異。
賈詡很是憂愁的看著王羽,生怕這位風流種子要求先問才貌,再行商議。
好在,王羽對賈詡的擔憂一點都不在意,見眾將都覺可以一試,他也沒有拂逆眾議的意思,輕松的點點頭,道:“那就試試好了。讓舉走一趟,就算談不成,想必也不會有什么后患。”
“主公英明。”
事情議定,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沒了,眾將一時不好再提威嚇張楊的話題,卻都不肯散去,搞得王羽有些納悶。
他向眾人問道:“還有事?”
太史慈吭哧了兩聲,沒話找話道:“主公您不是說,也想了一個法子,要和軍師印證嗎?”
“哦,這個啊,要是以求親為主,我想的這個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太史慈不提,王羽自己都差點忘了,那個辦法也是他靈機一動想到的。
“除了求親之外,還有讓呂布置身事外的辦法?”賈詡眼睛一亮,虛心求教道:“主公何妨說說看?”
王羽坦然道:“其實很簡單,一點都不復雜,就是子義提示我的…”簡略說明了一下,王羽攤攤手:“這辦法比和那個可差多了。”
眾將不答,眼中卻都閃著莫名的光彩。
“也不盡然。”賈詡摸著下巴,沉吟道:“主公所想,與詡的角度不同,卻有異曲同工之妙。與其舍棄,不如取長補短,并作一策,說不定效果會遠超于前吶。”
“當真?”王羽有些意外。
“且容某細思之。”賈詡微微頷首。
賈詡沉思著走了,于禁當即告退,周倉見沒自己事了,也跟著走了。眾將聚在枋頭,也就是為了商議軍情,順便送送張飛,既然議定,自然沒什么好繼續耽擱的。
太史慈卻陪著笑,湊了上來:“主公,您答應的事,肯定不會變卦吧?”
“什么事?”王羽被他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是給某壯行的事啊!”太史慈理直氣壯的說道:“元直只是爬個山,您就寫了那么長的詩給他,俺要去的,可是秦皇嬴政都沒去成的海外仙島,您不寫一篇驚世之作給俺壯行,俺是會傷心的。滄海茫茫,這要是一傷心,說不定就回…”
“好了,好了。”王羽又好氣又好笑,連忙打斷太史慈的話頭,把不吉利的字眼給堵了回去,“我答應你,等你出海的時候,我寫篇更好的給你,保證讓元直羨慕得流口水,行了吧?”
“成!”太史慈歡天喜地的走了。
王羽看看一直落在眾人后面,欲言又止的趙云,心里有些打鼓,死皮賴臉的子義倒也罷了,不會連成熟穩重的子龍也喜歡上這道道了吧?
“主公,您之前說的那兩句…是否還有上下句呢?”看著趙云靦腆的表情,渴望的眼神,王羽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跟風這種事,連子龍這樣的厚道人都不能免俗么?而且,這個要求實在是…要知道,那可不是詩,而是好長的一片散——愛蓮說!哥只是幾十年前在中學背過,現在能隨口整出兩句就已經是很厲害了,還想要全?
可是沒辦法,事情都是自己整出來的,也只能自己收拾殘局了。他苦著臉答道:“這事兒啊…我想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