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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三章善泳者溺 兩支友軍都崩潰了,曹仁有點心虛了。
距離太遠,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看見的,就是兩支友軍都是一觸即潰,像是海灘上的沙子似的,一下就被大浪給卷走了。
由此來評估趙云麾下鐵騎的戰力,他豈能不戰栗?
這也太猛了!
盡管這兩支友軍的戰力的確不怎么靠譜,可好歹也是一萬多人,就算站在原地等人來殺,騎兵一個人至少也得砍五個人頭呢,咋能這么簡單就被滅了呢?
除了這狂猛的沖擊力之外,敵將冷靜和韜略也很可怕。他的戰術構想很簡單,也很有效,先削羽翼,再伐主干。
曹仁的部隊實力最強,如果趙云急于救人,一開始就找上曹仁,那么,借助八門金鎖陣困敵、擾敵的能力,就算最終戰敗,曹仁也能對青州軍造成足夠的消耗。
到時候,人多勢眾的呂曠、張楊二軍,就能發揮很大的作用了。平庸之眾最擅長打的就是順風仗,哪怕趙云以很低的損失就擊敗了曹仁,消耗了太多人馬體力之后,也只會被淹沒在人海戰術之中。
所以,他選擇先解決兩支雜兵,而且很明智的放棄了驅潰兵攻曹仁的打算。
呂曠軍和曹軍一起混了太久,早就屈服于對方的威勢之下了。只要曹仁的見識不比穆順低,他就不會任由潰兵沖擊自己的陣列。如果是曹軍采用鐵血手段,呂曠軍還會不會有勇氣反抗,就很難講了,搞不好,他們說不定會回身死戰也未可知。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了這么正確選擇…曹仁心中也是感慨萬千,難怪主公對其如此忌憚,單憑這份冷靜,就足以配得上這份看重了。
至于對方沖陣時的勇猛,曹仁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青州有個生猛的老大,帶出來的小弟猛一點有啥可奇怪的?
現在的問題是,自己變成孤軍作戰了,和這種猛人一對一,壓力非常之大啊。
沖垮了自身數量五倍的敵人,青州軍幾乎毫發無損,連馬速都沒下降多少。只見趙云銀槍再指,青州軍迅速分成了兩隊,留下數百輕騎繼續驅趕潰軍,趙云自己則帶著主力部隊轉向,將矛頭指向了曹仁。
曹仁又是一陣戰栗,他突然意識到,他不是一對一,而是一對二,太史慈還生龍活虎呢!
兩支友軍崩潰的太快,曹仁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陣型已經調整好了,但剿殺太史慈的任務確實遙遙無期。
像是心有靈犀一樣,得知援軍到來的太史慈,一反先前猛打猛沖的打法,開始游斗。好像他一開始就知道,援軍不會第一時間趕來幫忙,不需要他里應外合似的。
八門金鎖這種疑陣,在困敵、惑敵方面的效果很不錯,但殺傷力卻很有限。疑陣講究虛實相間,兵力配備相對攻擊陣型,要疏散得多,單位面積的兵力少了,殺傷力自然大減,這是無可避免的規律。
如果太史慈還是猛打猛沖,他遇敵的幾率就會增加,戰斗的激烈程度也會上升,在短時間內將其拿下,也不是沒有希望。
可一旦他開始游斗,頭疼的就是曹仁了。
就像是用漁網網住了一只甲魚,卻沒有刀斧在手似的,八門金鎖陣成功的把太史慈困住了,卻奈何不了對方,除非曹仁再次變陣。
可見識過趙云的兇悍,給曹仁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變陣啊。
五千步卒對戰三千鐵騎,只要對方能保持先前的水準,這一仗就已經是輸定了。唯一的勝算,就是依靠八門金鎖陣的強悍,利用敵人必須入陣救人的弱點,與敵軍周旋。
以弱敵強,這才是疑陣最根本的作用,所以,他也只能任由太史慈逍遙了。
盡管對自己的殺手锏有著充分的信心,但曹仁心中也不無隱憂。
之前曹操對趙云有一個很獨特的猜想,他認為在界橋之戰中,十蕩十決破陣的核心人物,不是王羽,而是趙云!
曹操的分析不是憑空來的,而是建立在他對王羽長期的關注和研究的結論之上。
自孟津之戰開始,王羽表現出來的特質,主要是他的悍勇,而非軍略。就算在陽人之戰中,如果拋開對戰場的設置不談,他真正發揮本領,也是從突襲徐榮中軍開始的。
陣列戰的指揮是于禁,王羽對布陣和常規作戰并不擅長。
面對沮授這種高手,在玄襄陣中十蕩十決,這種本事已經超出了王羽的能力。他再怎么勇猛,疑陣就是疑陣,對直來直去的對手,是最有效的,焉能單憑勇力就能摧破之?
當時于禁不在,所以,關鍵人物八成就是新加入的趙云。
曹操的分析很有道理,可畢竟沒有實證,眾將也沒放在心上,特別是心高氣傲的曹仁。他根本就沒把沮授放在眼里,一個書生而已,還能比久經沙場的自己更擅長軍略嗎?
不過,真正到了面對這個神秘對手的一刻,他心里還是打鼓了。
事關重大,性命攸關,這一仗要是輸了,在這無險為憑的曠野之上,在鐵騎潮水般的追擊下,全軍覆滅是必然的。生死之際,面對這么厲害的兩個對手,由不得他不緊張。
該來的總會來,曹仁遠遠看見,那個白馬銀槍的身影,再次舉起了長槍。仿佛透過遙遠的距離,和林立的旗海,準確的捕捉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樣,銀槍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輕輕一指,鐵騎構成的洪流再次滾滾而來。
一看趙云沖擊的方向,曹仁的心頓時就涼了一半。
陣型中區分以虛實,就可以稱作是疑陣,八門金鎖和玄虛陣的區別,無非八門金鎖有固定的規律,就像是武功的招式一樣。招數是表現形式,內功才是根本。
疑陣到底強不強,看的就是能不能把握好虛實的轉換,瞞過敵人的眼睛。
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每個陣門都有不同的布置。如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人則亡。
趙云選擇的,正是八門之中,疑兵比例最高的生門!
疑兵,是沒有殺傷力的。沒被看破,可以攪亂攻陣者的視線,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敵人,進而做出錯誤的判斷和選擇;可若是被看破了,那就一錢不值了,直接沖上去,隨便就能把虛張聲勢的疑兵驅散。
視覺效果就是,青州鐵騎所到之處,旗倒陣潰,所向披靡。
這個時候,看的就不是陣型厲害不厲害,而是主持者調整的夠不夠快了。
“虎、狼二部正面阻截,豹、豺二部側面攻殺,疑兵各部虛張聲勢,掩護四部精銳行動,將敵騎分割包圍,一舉殲滅!”盡管是冬天,但曹仁身上卻是大汗淋漓,頭上甚至冒出了白氣。那不是仙氣兒,而是汗水升騰,遇冷而成的霧氣。
曹操喜歡以猛獸來命名麾下的部隊,上行下效,曹仁也有這個愛好。
虎部正如其名,是擅長正面攻殺的重裝步兵;狼部則是擅長圍攻的長矛部隊,以這兩部人馬正面阻截,就算青州騎兵再強,也難以迅速突破。正好給以刀盾手為主,行動迅捷的豹、豺二部營造戰機。
曹仁的布置不可謂不妥當,然而…
“報…敵將避開了虎部的阻截,從側面攻向了狼部…”
“報…狼部已被擊潰,敵騎驅趕潰兵避過了虎部,攻向了豹部…”
“報…”
噩耗不斷傳來,趙云就像是一邊聽著曹仁的部署,一邊拿著陣圖研究似的,輕輕巧巧的跳出了曹仁精心營造的包圍網,然后殺了個回馬槍,避強趨弱,將曹仁的各部兵馬打得稀里嘩啦。
“混…混賬!”曹操的預判成真,曹仁卻是驚怒交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趙云比主公預言的更可怕。他這哪是擅長陣型變化啊?根本就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好不好?他根本就是在作弊啊!
疑陣在對方面前,半點用處都沒有!每每都是毫不猶豫的踩了上去,青州人踏著風一般的腳步,帶走勝利和榮耀,將一片狼藉留給自己。
疑陣中,疑兵就是紐帶,將看似散亂的陣勢連接起來,形成一個有效的整體。進而布下一個又一個的陷阱,等著敵人自己踩進去,從假的包圍圈,闖進真的包圍圈。
沒有了疑兵,散布與廣闊戰場上的,就是散兵了。疑陣覆蓋的面積越大,兵力配置就越松散,而兵法講究的就是以專擊散,以眾凌寡。
被看破了的疑陣,就是一盤子菜,隨便踩!
現在,曹仁的八門金鎖陣就是這樣,疑兵干擾不到趙云,松散排列的精銳則被各個擊破。
珠簾倒卷,驅虎吞狼,回馬槍,迂回包抄…各種經典戰法被趙云來回使用,核心思想依舊是避強趨弱,幾隊重步兵被趙云甩得遠遠的,怎么追也追不上,其他各部兵馬則被反復蹂躪,眼見著就一個接一個的崩潰了。
曹仁終于明白了,主公的預判是非常正確的,八門金鎖在敵將面前,就是個笑話。而能承受趙云十蕩十決的沮授,兵法造詣更是遠在自己之上。
可這已經晚了,他來不及再作任何調整,只能看著自己的部隊不斷向深淵滑落。
趙云勢如破竹…
太史慈重新活躍…
二將匯合一處,分兵掃蕩…
善泳者溺,古人誠不我欺也!
曹仁回顧左右,只有史渙蒼白著臉,與他對視——張楊早就見勢不妙,假借收攏潰軍反擊的名義跑了,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居然比自己更明智的意識到了真相,真是絕妙的諷刺啊。
不過,事情應該還沒糟糕到底吧?自己的奮戰,畢竟牽制住了趙云,若是這支精騎突然出現在正面戰場上,冀州主力恐怕就…
那樣一來,才真的是徹底完蛋了呢。現在么,只要袁紹有了提防,事情就不會演變成無可收拾的地步。只要袁紹跟王羽拼個兩敗俱傷,對主公來說…
帶著不盡的期盼,曹仁望向東南方。
“那是什么?”下一刻,他臉色劇變。
“狼煙…”史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老天,怎么可能,袁紹在求援?他已經敗了?”
“不,不會就這么結束的,趙云,某與你拼了!”曹仁瘋狂的大喊著,喝令親衛隨他一同出擊,和趙云拼命。
“將軍,子孝將軍,不能沖動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主公還等著您呢!”史渙大吃一驚,趕忙勸阻。
“跑?跑得了嗎?”曹仁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幽幽的帶著森然之氣:“沒人斷后,怎么可能逃過輕騎的追殺?五千精銳盡喪,某沒臉去見主公,公劉,你走罷,主公需要你!”
“國不可一日無將軍,渙愿以身代之…”史渙還要再勸,卻被曹仁一把推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曹仁帶著數十親衛逆著人流而前,沖殺了上去。
憑借高強的武藝,曹仁的逆襲一度阻住了青州軍的勢頭,當先的十幾個騎兵被他一刀一個,盡數斬落馬下,親衛們一擁而上,將其剁成肉泥。
回光返照式的反擊終究無法持久,很快,那個噩夢般的身影再次出現,白馬銀槍,威武不可一世!
史渙扔掉代表將軍身份的盔甲,混入了潰散的士卒當中,眼中飽含淚水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