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出的那個題目,其實是后世那些大企業在面試的時候刁難員工用的,道理不是說不通,但卻帶著濃濃的詭辯味道。入不得方家之眼,卻勝在通俗易懂,又很有趣,足以形成話題。
所以,伴隨著對這道題目的爭論,刺史府前那一幕,很快就傳揚開來。
外界對此褒貶不一,各人由于立場的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看到的東西自然不太一樣。和那道算學題目的解答,倒是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關鍵看你要從哪個角度思考。“”多半認可這個道理,認為王羽假借此題,要向外宣揚某種理念和思想,大有深意。
反對者則認為王羽以詭辯之道,嘩眾取寵,折損了大漢公卿的顏面,完全不具備人君之象。他們還列舉了王羽從前的事跡,說他在奇詭之道已經迷失了方向,無論用兵還是治政,都不走正道,專門好走偏門。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上的爭論,只有那些好空談的名士才樂此不疲。
實際上,真正引起關注的,是王羽這行為本身代表的意義。這件事,開了兩個先例,一是女子應募,二是算學被單列成學,準備在泰山書院推廣。“女子應募,對很多寒門士子,甚或真正平民出身的人是一個極其鼓舞人心的消息。連女子都可以去應募了,招賢令上的不論身份自然毋庸置疑。
對注重傳統的世家豪門來說,則反之,在他們眼里。王羽就是個破壞分子,人人得而誅之。
算學被單列受到重視。鼓舞的則是另一群人,表面上。這些人以商人居多,對算學、經營之道最重視的就是他們。此外,其中的深刻涵義,卻也打動了另一些人。
董仲舒之后,先秦百家如墨門一樣,或遁入民間,或隱于朝堂,或放縱山水,沒有人敢于明目張膽的重新宣揚本門理念。試圖入主朝堂的。
現在,他們看到了希望。
同樣的,對于那些相對頑固的儒家士子,以及豪門世家來說,這就是一種令他們深惡痛絕的作法了。
所以,表面的爭論之下,隱藏著的,是洶涌的暗流。
不過,這些跟王羽都沒有關系。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在意。
輿論之爭,自然有禰衡等人負責,反正比罵人,比臉皮厚。正常人肯定是搞不過禰衡的。至于世家的排斥,說老實話,王羽先前還有點在意。到現在,他已經沒有關注的心情了。
世家的勢力再大。也伸不到青州來,根據地是穩固的。
青州之外更簡單。要知道,現在是亂世,就算是袁紹那種家世,也不可能每次都讓人望風而降,孰強孰弱,總是要靠刀子來說話的。
只要自己一直贏下去,戰無不勝的同時,不被勝利沖昏頭腦,問鼎天下并不會很遙遠。
單以目前來說,隨著自己的名氣和理念傳播的越來越廣,再加上王修、國淵這兩個典型的作用,返鄉的青州士子是越來越多了。有田豐居中調度,再有這些干才的襄助,本來最令王羽頭疼的內政問題,已經不再成為麻煩。
眼下需要他關注的,只有練兵備戰,及準備做新郎這兩件事。
前一項他得心應手,后一項卻是麻煩不斷,主要的麻煩來源于兩位新娘。
“王家哥哥,你查到貞兒妹妹的身份了嗎?”或許受了貂蟬的影響,蔡琰將對王羽的稱呼,又換成了初見時的那個,算是個獨家稱謂的意思,更顯熱絡之余,也時刻提醒著王羽過去的好時光。
“怎么,她有什么不妥么?”王羽有些心虛。
沒事就往家領美女,這種事是男人的夢想,令人心曠神怡,但換到蔡琰這個正妻的立場來說,只怕就有些泛酸了。當然,蔡妹妹是個很溫柔,很傳統的女人,肯定不會為此跟自己鬧,但那溫柔之中透出來的幽怨,卻讓他很不自在。
理虧么,不用正面較量,就已經輸了三分了。
“你這人啊,總是大事精明小事糊涂…”
蔡琰白了王羽一眼,埋怨道:“貞兒妹妹的言行舉止,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獨自跑來臨淄應募,這事本身就透著不尋常。旁的卻也不去說它,只說貞兒妹妹的名節問題,知道的,當她是在幕府中做從事,不知道的…唉,人言可畏,你以為女兒家也跟你一樣么?”
“這和查她身份有什么關系?”王羽松了口氣,然后撓撓頭。
“當然是盡快尋到她的家人,上門提親了。”蔡琰放下手中的書簡,嗔怪道:“貞兒妹妹對你的情意,你難道看不出嗎?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她那天已經算出了答案,卻還是認了輸么?不是為了你這冤家,她又…”
“這樣啊…”王羽心里樂開了花,倒不是為了多討個老婆,關鍵是蔡妹妹的氣度實在令人心折,和諧后宮的要素,就是大婦要鎮得住場子啊。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和她從未見過面,她怎么就…”
“你自己做過的事,妾身卻又要去問誰?”蔡琰幽幽一嘆。說心里一點都沒異樣的感覺是不可能的,但此刻,她心里倒是甜蜜比酸味更多一點。
這時代本身就是這風氣,象王羽這種少年英杰,又是一方諸侯,以后少不得要沾花惹草,聯姻,本就是加強友誼和忠誠的最佳紐帶。
說起來,貞兒雖然是自行出現的,但究其根本,和聯姻也沒什么兩樣。
蔡琰的性格本就恬淡,自然不會做那小女兒狀,讓她心生甜蜜的是王羽的態度,那似懼實愛的態度。
不管家中最后會有多少個姐妹,王家哥哥心中都有我。而且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這樣就足夠了。
“這樣說來。很可能真的是誤會,我說的話被人理解錯了。”王羽其實已經有了個模糊的目標。雖然對方報的名字他沒聽過,可是將所有的線索結合起來…
精通算學,很可能是商人之家;而招賢令目前只在相鄰的州郡中有些影響力;對方的名字中又有個‘貞’字;自己還和她的家人接觸過,說了讓人誤會的話…
種種的跡象表明,此女八成來自徐州。
蔡琰用一個優雅的姿勢拿起書卷,意味深長的說道:“有心栽花也好,無心插柳也罷,總之,現在已經是這樣了。”
“咱們先不說這事兒了行不?”王羽拿蔡琰套綿里藏針的招數沒什么辦法。只能高舉免戰牌。
“那說些什么?”竹簡微微放低,露出一雙美眸,眸中閃動著一絲狡黠之意。
“這個…”王羽很遲疑。
蔡妹妹最喜歡的話題,肯定不是北上冀州,或者練兵進度這些,而是詩詞曲賦那些東西。抄襲一首詩詞或者曲子,八成能哄她開心,可是,自己肚子里就那點干貨。眼見著就被掏空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吶。
以目前這進度來看,家里面以后還不一定有多少人呢,總要給以后留點底子吧。
王羽眼珠一轉。憋出來個話題:“伯父的史書寫的怎么樣了?”
“你關心這個?”知道他沒話找話,蔡琰抿嘴輕笑兩聲,見王羽有些尷尬。又適時轉換話題,正色道:“父親這些日子都忙于書院的事。暫時讓我做相關的準備工作。”
“準備?要準備什么?”
“主要是整理典籍,按照一定規律。將其分門別類,將重要內容謄抄下來;有那存放時間太久,保護不周的典籍,還要進行校對鑒別,然后同樣要將其謄抄…”雖然明知王羽是沒話找話,但蔡琰回答的還是很詳細,很認真。
“這么大的工作量啊…”王羽雙手一抄,將那雙柔荑握在手中,借著燈光一看,他心疼了:“只能用刀刻嗎?這樣太辛苦了!”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熱力,還不太習慣這么親熱的蔡琰俏臉飛紅,不過她也沒有掙脫的意思,這樣的接觸帶來的是陣陣溫暖。
“這些都是時常要翻閱的,用墨寫的話,容易脫落;用絹帛的話,耗費大,也不易保存,所以…”
“干嘛不用紙?”王羽不假思索的反問。造紙的是蔡倫,東漢人,這點歷史常識他還是有的。
“紙?”蔡琰有些意外,她沒想到王羽會關注這些與軍事無關的東西“你怎么會對此物感興趣?不過,紙,不是很合用…”
聽了蔡琰的解釋,王羽才知道,這個時代雖然有了紙,但由于種種原因,并沒有推廣開。沒有市場,就沒有技術進步,因此三國時代的紙不但造價高昂,而且質量也很差。
文人們用的很少,倒是張角那樣的道士用的很頻繁。
張角當年用來糊弄人的符水,就是黃紙做的,反正他就是在上面弄個鬼畫符,然后就燒了,需要的量不大,對質量也沒要求。
“你暫時不要謄抄那些資料了,等我改進了造紙技術,有了合用的紙,再抄寫不遲,省得這么辛苦。”
“這…”蔡琰沒想到話題突然變成這樣了,她無不擔憂問道:“王家哥哥,這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
她倒是不懷疑王羽這話的真實性,比起飛天躍海,改進造紙術的技術含量未必很高。何況,如果真的如王羽所說,能將紙改進得質美價廉,毫無疑問,他的作為對于文化界,將會產生極大的推動作用。
不過,這些跟王羽爭雄天下的大計似乎沒什么關系。
“怎么會呢?這就是正事,推廣文化傳播,還有…”王羽想了想,補充道:“嗯,成功后還能賺錢…”